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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兰珩的旧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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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沧殿内空荡荡的,一路行来,不闻人声,不见人影,只有庭院里几株葳蕤的珍珠槐,“滴滴答答”地落着蜜露,晶莹如珍珠一般撞击在水面,漾起一圈圈的涟漪,犹如下着一场小雨。
肖婉行走的步子慢了下来,踟蹰了片刻,似是想到了什么,终又加快了步子,朝大殿里走去。
南离宗一收到消息,便让她赶往了眉山。护命雷符的威力如何,她最是清楚,小弟糊涂,竟在同门比试之时用这雷符。她自然知道自家小弟是个什么性子,受不得激又不服输,一气之下使了这符,并非有意要伤人。但旁人却不会这般想,只当他是要下杀手。眉山又最忌同门相杀,更何况,据说有个弟子还为此受了伤。
肖焱已被送往戒律堂,她左思右想,还是上了玉虚峰,以求那人看在南离宗供奉丹药的份上,能为肖焱多言几句。
她已求见了几次,门口的侍童却总是以“尊上有事,暂不见客”将她拒之门外。
最后她无法,趁着那侍童不注意,摄了他神智,才入了殿内。
“对不住。”她在心底向那侍童道歉,此番她必要见到兰珩,肖焱是宗门少主,决计不能有事。思及此,她迟疑的步伐复又坚定了起来。
行至半途,终于见到了人影,是个女婢。
“肖真人。”那女婢向她行礼。
肖婉见之,心中一喜,向她问了兰珩的去处。
兰沧殿来客稀少,除了林峰主、张真人等几位,这位肖真人也算得上一个熟客,况且肖真人平易近人,还赠过她丹药。那女婢没有多想,只当是殿主所约,便如实相告:“尊上在灵瞿阁。”她想了想,好心道:“真人可在一旁的大殿里等候。”尊上若是在灵瞿阁,他们都不敢打扰的。
肖婉道了谢,朝灵瞿阁走去。
她在阁外心急火燎地等了又等,总不见兰珩出来,便大着胆子求见,却迟迟得不到回应。
肖婉心一横,将手覆上门,正要尝试去破那门上的禁制,手掌下的门却轻易地被推开了。她心中正讶异,便听到了里头传来清脆的一声,似是什么东西碎了的声音。
她不由自主地朝内走去,里头浮动着幽幽的冷香,其间又夹杂着细细的甜意,是醉露香的味道。
用醉露花提取出来的香,会有轻微的麻痹神经的作用,可用来缓解药石难医的疼痛。
转过一道屏风,果然见到了那人,正倚在榻上,微阖着双目,手指虚虚摁着一支烟枪,袅袅的青烟自烟头处升腾而起,泛着旖旎的甜香。
肖婉乍然见到此景,不由地慌乱了一下,双颊也泛出绯色。兰珩平日见她,向来衣冠端整,言行有度,哪里见过他现今这衣襟微敞,被发跣足的恣意模样。
此时他一身水汽,发梢湿润,显然是方沐浴完毕。
肖婉这才觉得此番贸然进来,实在是不妥。本应立刻退出去才是,但鬼使神差地,却停下了步子,脉脉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凝注在兰珩面上。
关于这位眉山的剑宗师兄,在她年幼时便已声名在外。
十二岁结丹,十五岁以一己之力荡平屠戮山,也是唯一一个百年之内修至元婴之人——眉山最年轻的元婴真人。
与他显露的名声、尊崇的地位相对的却是他那中正内敛、不事张扬的性情,本人甚少在人前走动,故而也引起过许多人的好奇,当然其中也包括她。
南离宗并非是底蕴深厚的大宗门,因所在处有一天然的药泉,被地脉灵髓滋养,炼丹之术颇为盛行。也因宗门单薄,常受妖邪的觊觎。一只两只,尚可抵挡,不料一日群妖来袭,顷刻间害了十几条人命。
她抱着弟弟藏在偏房内,披着那隐绡纱,瑟瑟发抖。屋门被踹开,外头血流成河,腥味扑鼻。一只恶妖闯入屋中,四处搜寻。它见不着被隐绡纱遮蔽的身形,却似乎能闻着味儿,慢慢靠近,腥臭的涎水滴到绡纱上,那妖怪黄色的眼珠子转动,目光落在涎水上。
——被发现了!
她猛地闭上了眼。
想象中的剧痛并没有到来,轻微的“嗤”的一声,随后是身体倒地的沉重声音。她瑟缩着睁开眼,透过朦胧的绡纱,依稀能见到一个被月光勾勒出的峻拔身影,正微低着头,手腕轻轻一甩,剑光凛冽,一串血珠轻捷无声地落在地上。
方才还是嘶声震天,此时却静成一片,让人疑心刚才的厮杀是做的一场梦。
“没事了。”寂静中,那人的声音传来,让人不由自主想到后山那浸在冷泉的玉髓,带着让人心安的力量。
随着隐绡纱被揭开,一张好看的过分的脸逐渐清晰地呈现在她眼前,明明在黑暗中,却能见着他眼底的光,像一口泛着粼粼波光的泉。
他的目光落在她怀中的小婴儿身上,动作一顿,对她温声道:“你在这里等一下。”有传讯符的光从他指尖上闪过,似是在联系什么人。
可她心里牵挂爹娘,趁着那人不备,朝门外跑去,泼天洒地的血色,爹娘僵冷的尸首,让她一下子目眩神晕,跌入黑暗中。
她与兰珩的初见,南离宗险遭灭门,她失了双亲,只余一个幼弟相依为命。兰珩联系了眉山的弟子,帮忙收拢了南离宗四散而逃的门人,整顿好门中内务,又留下了帮手,扶持她作了宗主。
后来,她方知那一日兰珩路过南离宗,是为寻他的一块玉。
南离宗地脉里流淌着珍贵的灵髓,其间也孕育玉髓,是极为难得的天材地宝,可惜却并非他所寻之玉,也无法作代替。好在那用玉髓炼就的丹药,似是能助他缓解身上的病症。
她将这丹药奉得心甘情愿。
“兰师兄……”她轻喃,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指尖悬在那人面上,勾勒着他的眉眼,眼前浮现出那双常在梦中出现的眼,眼底有粼粼的光。
良久,她猛然间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受惊似地想要收回手,却猛地被一只微凉的手抓住。她惊叫一声,倒在了榻上。
兰珩不知何时已醒了,将她牢牢地摁在了榻上,一双寒潭似的眼眸盯着她,没有言语。
“兰、兰师兄……”肖婉心中惊慌,想要挣扎,却被紧紧桎梏住双手。
“别走……”兰珩薄唇微动,声音轻得若有似无,那双望着她的眼眸也甚是奇怪,时而涣散,时而沉郁。
“兰师兄,你怎么了?你、你说什么……”肖婉直觉得不太对劲。
“别走……”兰珩低下了头,双眸沉如墨染,眼底却似有一把火,带着某种疯狂的意味,专注地盯着她。交错的呼吸间,能闻到淡淡的酒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