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饲玉》春落花还在

30、熟悉的人

　　第三十章
　　那是一道雷符。
　　南离宗擅长炼丹和制符，作为一宗少主，身上带的雷符显然不是泛泛之物，这道玄天雷符是用来危难之中保他性命的保命符。因此猛然发动，便引来一道九天惊雷，直直地往演武台上劈去。
　　因着青锋之试向来以比剑为主，谁也没料到有人会以符箓参战，众人皆猝不及防。
　　林书元正与兰珩论着剑道，但见雷光闪烁，暗道了一声：不好！情急之中，将身佩长剑掷出，剑光一闪，朝那道惊雷狠狠撞去。
　　只听得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剑气雷光相击，重重地撞向演武台的一角，坚硬的石面顿时“咔嚓”裂开数道缝隙，尘土飞扬中，一角碎裂成块，朝下坍塌。
　　激起的气流将峰头的雪沫都卷上半空，原本便十分剧烈的罡风被这一搅，顿时更为狂烈。将台上台下一干人刮得脚下不稳，众人纷纷释放出护体真气，默念口诀，稳住身形。
　　林书元脸色铁青，怒喝了一声：“肖焱！”
　　始作俑者脸色苍白地站在那儿，满脸都是想要努力掩饰的慌乱。
　　齐笑咳嗽着，慢慢地从尘烟中爬起来，望着眼前的混乱，呆了一呆，朝台下跌跌撞撞地扑去。
　　“师兄——”他嘶声大喊，然而台下弟子东倒西歪，一片狼藉，哪里还有江怀的身影。
　　江怀全身被那凌乱的气流撕扯着，也不知自己身在何方，昏昏沉沉中只觉得万分后悔，不该上这试剑峰来。丢了自己一条命不算，临到头来还要再给自己的心扎上几刀。
　　他小时听旁人说，人死前时间会变得特别慢，慢到可以回顾自己的一生。如今果真如此，可细细想来一生平凡庸碌，似乎也无甚可回忆。唯有兰珩在的那几年，或许还值得珍藏。
　　阿玉……阿玉……
　　他自心底长叹了一声，任自己被一片柔和的白光笼罩，迷蒙中似望见了兰珩面容。依旧当年，那人初睁眼时，对他的一个微笑。
　　齐笑朝那崖边的老松奔去，却见枝折叶落，摇摇欲坠。他拽住那内门弟子，吼道：“我师兄呢？”
　　那弟子也似呆了，方才天雷降落，剑气翻腾，峰头的气机紊乱，他自顾不暇，哪里还来得及顾上江怀。此时冷汗“唰”地流了下来，慌忙道：“实在对不住，方才……”
　　齐笑将他推开，招来灵鹤，就要下崖去寻。
　　正当时，周边肆虐的罡风却骤然一停，仿佛化作三月的熏风，徐徐从周身拂过。似是有一双手，将那紊乱的气机梳理和顺，顷刻间，整个峰顶平静了下来。
　　齐笑木呆呆地望着面前之人，良久，才找回了声音：“兰……师兄……”他目光下移，见着那怀中之人，顿时打了个激灵，扑了上去：“师兄！”
　　江怀双目紧闭，脸色苍白，没有回应。
　　兰珩手一松，任由齐笑将人夺去，温声安慰道：“无妨，只是昏过去了。”
　　他负手站在一旁，目光在这昏迷的弟子身上停驻了片刻，没有再说话，神情若有所思。
　　林书元忙着收拾乱局，一错眼兰珩便不见了，再一转眼，便瞧见他已站在了崖边，怀中抱着的人，分明便是江怀。他的冷汗“唰”地一下流了出来。
　　“师兄。”林书元将手头的事务交给执事弟子，匆匆赶到崖边，望见那观日峰的小弟子正抱着江怀，眼眶发红。
　　林书元又连忙唤人，将江怀送去结庐峰。齐笑想跟去，林书元冷冷道：“你留下。”
　　“人是你带上来的？”
　　齐笑懊悔得难以自抑，深深地垂着头应道：“是。”
　　“真是荒唐！”林书元怒道，“你要带人上来，也该事先打听一下试剑峰是什么地方！他修为低微，怎么禁得住极天的罡风！”他铁青着脸：“还有你，拿着雷符炸人，可真长进，是不是输不起？！一个两个的都不让人省心！”说罢，招来了执律弟子，干脆将两个小崽子都弄去了戒律堂。
　　齐笑自知有错，乖乖地任由执律弟子领走，肖焱还想挣扎一下：“师兄。”含着两泡眼泪，求助地望着兰珩。
　　兰珩的脸色很淡，没有插手林书元安排的意思。
　　肖焱便识相地闭了嘴，白着一张脸被执律弟子带走了。

　　演武台损坏，比试也只得暂且搁下，择日再续。不一会儿，众人都自峰顶散去了，兰珩却站在崖边，似乎没有离开的打算。
　　“书元似是认识那位受伤的弟子？”
　　兰珩问得漫不经心，林书元却乍然一惊，他未曾想兰珩如此敏锐，仅从只言片语中便感知到了异样。
　　他强笑道：“师兄为何这么问？”
　　“我瞧你言谈间对他似乎颇为熟稔。”
　　林书元心中忐忑，面上却仍笑道：“说起来，这人我确实认识，早前师兄受伤时，便是他将你送回来的。后来这人就留在了山上，做了个外门弟子。”左右瞒是不能瞒的，也不能否认。兰珩聪明得很，若是被他瞧出些什么，着手一查，查出些有的没的，那便不妙了。所以他如实承认了，却说得轻描淡写，将两人之间的种种悉数略过。
　　兰珩低语道：“难怪看着面善。”
　　“只是我摸他根骨，并不适合修炼，怎么一直待在山上？”
　　“这……我也不知。”林书元只得道，“或许只是无处可去了。”
　　“无处可去”四个字，像根细微的针似的，在心底某个隐秘的角落轻轻一扎，教兰珩失神片刻。
　　“师兄……师兄？”林书元见他眼神有些放空，心头一紧，连忙唤他。早些年兰珩的心神状态时有不稳，靠着南离宗的丹药，已经平稳许久，未曾想只是这一个照面，便险些引发了旧疾。
　　“师兄是想起了些什么吗？”林书元小心翼翼地问，兰珩太过在意那人，令他感到不安。
　　兰珩闻言回过神来，似笑非笑道：“你这是盼我想起呢，还是怕我想起？”
　　林书元语塞，最后只是无奈道：“我只盼师兄能彻底痊愈。”
　　“好了，不逗你了。”兰珩叹道，“我是头疼得厉害，先回去了。”
　　“头怎么又痛起来了？我去请张师叔……”
　　“无妨，回去服个药便好。”兰珩揉了揉额角，脸色确实有些难看。
　　“肖焱……”林书元又问。
　　“你看着办。”兰珩只丢下了这句话，便缓步离开了。
　　林书元目送着他远去，站了一会儿，将面上的忧色敛起，便肃着一张脸朝戒律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