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饲玉》春落花还在

27、试剑峰

　　第二十七章
　　江怀就这么在外院待了下来。
　　不知是因为林书元的震慑，还是众人见他久久没有入道，不屑与他为难，日子便这么平淡无波地过去了。
　　后来，当初那一批弟子已各自去了不同的地方，新的弟子拜入师门，逐渐地也没有人再知道这其中关系。大家只知道，观日峰的外院，有一个资质很差的弟子，这么多年了，跟他同期的弟子都已经学有小成，晋到各峰去了，唯有他还几十年如一日地待在这处。
　　修道的日子是很清苦乏味的，远离了人间烟火，仿佛一幅褪了色的画卷，一条缓缓流淌的静河。江怀漂泊在这条河中，茫茫然不知归往何处去。

　　天光初亮，山间浮动着薄薄的晨雾。一个人影自蜿蜒的小道而下，他拎着两只水桶，下到半山腰的一处清潭边，蹲身把水桶打满了。
　　晨雾凝在眉睫，眼睛一眨，湿漉漉的，他卷起袖子，擦了一下沾湿的脸庞，便挑起那两只水桶，晃晃悠悠地往山上走去。
　　长长的山道上，江怀一个人慢慢地走着，行至半道，道路弯折处，有一块突出的石台，他将水桶放下，坐在那石台上，暂作休息。这处视野极好，他坐着歇息，目光自然而然地向远处眺去。
　　目光所及，是一座巍峨高耸的山峰，流云聚散，隐约显露飞檐翘角。
　　他望着望着，思绪便不由自主地飘飞，神色是怔怔的，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山风拂过，带来一阵凉意，让他猛然间从沉浸的思绪中唤回。他又挑起水桶，继续往山上走。

　　江怀把水倒入厨房间的那只大水缸，厨房已生起了灶火。他不敢耽搁，急急忙忙地赶去洗心堂上早课。授课的先生还未到，洗心堂里多了几分往常没有的热闹，令江怀有些疑惑。
　　“师兄！”
　　江怀闻声走了过去，在自己的座位上坐好。
　　小师弟齐笑露出了讨好的笑来，伸出手：“师兄……”
　　江怀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油纸包：“吃多了对牙不好，也别在课上吃。”
　　“先生来了我就不吃。”齐笑打开油纸包，捏了一块冰糖桃仁塞入口中，咯嘣咯嘣地咬，又香又脆。
　　齐笑今年十三，上山不过五年。刚来时还是个半大的孩子。江怀那会儿看着齐笑，就会不由得想起兰珩，想到他馋糖的样子，有时就会做一些好吃的给他。
　　山上的日子很清苦，虽不至于挨饿，但吃穿用度很简单。大概这也是修行的一部分，劳其筋骨、煅其心志，免得耽于享乐，荒废了资质。
　　齐笑爱跟着他，整个观日峰上，除了师父外，江怀对他最好，这往往让他回忆起家中兄长。相濡以沫了几年，齐笑也把他当作自己的兄长一般。
　　堂内仍有些乱哄哄的，江怀隐约听到“试剑峰”“大比”之类的字眼，心中微微一叹，又到了十六年一次的青锋之试。
　　“师兄，听说半个月后，有一个门派大比。”
　　“嗯。”
　　“我听其他师兄说，咱们眉山每隔十六年都有一场门派大比。无论外院还是内门的弟子都可以参加呢。”
　　江怀对青锋之试没有什么兴趣，以他的修为，连试剑峰都登不上，更遑论和人比试。因此他只是应和了几句，顺便也鼓励了一下齐笑。
　　果然，早课后，外院便宣布了大比的消息，紧接而来的，是历经半个月的激烈比斗。最终确定了去试剑峰的名单，齐笑果然在内。
　　齐笑和他不同，师父是久居在观日峰的鹤长老，虽是外门出身，却是正经拜过师的，据说资质也很不错。
　　既然能登上试剑峰，来日也应该是能青云直上的吧。
　　江怀这么想着，忆起这几年的点滴相处，心中不免怅然。
　　他和齐笑，终究也是要分开的。
　　他微微叹了口气，暂时将齐笑的事放到一边，端起手中茶杯，朝前一敬，道了一声：“生辰快乐。”
　　对面空无一人，桌上有一碗面，一双竹筷整齐地搭在上头 。
　　面是好面，细白如须，上头卧着一只黄澄澄的荷包蛋，吃面的人却不在。
　　江怀望了那碗面好一会儿，默默地端起了自己的那份面。
　　六月初七，是他的生辰。
　　上山这么多年，许多事已改变，唯有这个习惯保留了下来，每年生辰的时候，做两碗面。
　　一碗给自己。
　　一碗给他。
　　江怀尝了一口，面条软韧劲道，汤汁正好，手艺还未生疏。
　　阿玉，你没这个口福了。
　　他心道。

　　“叩叩”两声轻响打断了江怀的思绪。
　　“师兄……”齐笑探了半个脑袋进来，望见桌上的面，眼睛一亮，“师兄你做了面？”
　　这些日子，他总是练到半夜，正是长身体的年纪，白日里那点清粥淡菜哪里满足的了他的胃，原本找江怀，就想缠着他给自己开小灶。
　　“你怎么知道我饿了？”
　　“进来吧。”
　　齐笑雀跃着进了房，屁股还没坐稳，便端起了碗，往嘴里扒拉了一口。
　　“慢一些，若是不够，我这碗也拿去。”
　　齐笑“唔唔”了两声。一碗面，风卷残云，三两下便被他扫光了。
　　“好吃。”肚子饱了，齐笑心满意足地抹了把嘴巴，不忘奉承两句。
　　江怀笑了，边收拾碗筷边道：“喜欢就好，吃饱了，明天可要尽了全力。”
　　齐笑围着他转悠：“师兄，明天早上你跟我去试剑峰啊，我给你找个好位子。”
　　“我就不去了吧。”江怀低头，擦了擦手，他不爱凑那个热闹。
　　“为什么呀？”齐笑不解，伸手去拽江怀的衣袖，“师兄，你不去给我加油打劲吗？”
　　江怀微笑道：“你去吧，师兄等你回来，再给你做碗面。”
　　齐笑却拽着江怀的袖子不肯撒手，小尾巴似地缠着他，大有江怀不答应，他便不松手的趋势。
　　江怀无法，想到明天还有那重要的比试，只好答应了他去。
　　齐笑这才雀跃着松手，心满意足地回了自己房去。

　　试剑峰险峻峭拔，峰顶却极为平坦，状如断匕，传言这曾是眉山诸峰中最为高耸的一座山峰，却被清虚祖师一剑削去峰顶，才成如今模样，因此也得名为试剑峰。
　　十六年一次的青锋之试便在这峰顶之上举行，参与比试的都是各峰杰出的弟子，若能在这比试中拿到不错的成绩，甚至会被几位真人选做亲传弟子。
　　白鹤越过云层，向峰顶飞去。
　　江怀坐在齐笑身后，周身罡风凛冽，将他身体吹了个透凉，他紧张地抓住了齐笑的腰。
　　齐笑问鹤真人要来的白鹤颇有灵性，他驾驭得自如，原本没什么问题，待感觉到腰间的手越抓越紧，他才发觉江怀冻得厉害。
　　“师兄，你怎么这么冷？”齐笑惊了，急忙将手捂在江怀手上，把人纳入自己护体气劲里面。
　　江怀这才觉得好了许多，他青白着脸，待白鹤落在峰顶，笨拙地从白鹤身上下了来。齐笑给他渡了一点真力，用以抵御这峰顶的严寒。
　　江怀忙说够了，让他不要再浪费真力。
　　齐笑懊恼道：“忘记提醒师兄了，多加件衣服。”
　　江怀望着周遭一水儿的单薄道袍，不由得苦笑了一下，还得安慰他：“我便站这棵松下，风吹不着我，你快去吧，别分了心。”
　　齐笑再三检查了一下周遭，见这边地势正高，将演武台看得清楚，周围又没什么人，清净得很，于是将外袍脱下来。
　　江怀忙道：“不用、不用……”
　　齐笑不由分说披在了江怀身上，又叮嘱江怀：“师兄，你在这儿别走开，不然我找不着你。”
　　江怀应了一声，齐笑这才去登记名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