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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观日峰的新弟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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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观日峰上的外院,多了一个外门弟子。
这个新弟子既无半点灵根资质,也无半分法术修为,竟是一个完完全全的普通人。能入眉山的,哪一个不是灵根慧骨的天之骄子,又有哪一个没经历过试炼阵的严苛选拔?什么时候,连一个凡人也有资格在这儿修行了?不知道谣言从何处起,传这人与玉虚峰有点关系,也是凭着这点儿关系,才落户在这外院。
脸皮真是厚啊,明明是个毫无灵根的废物,也妄想靠走后门修仙入道,他看得懂道书,听得懂道法吗?
外院的杂活向来都是由新弟子承担的,眼见着这人拎着两桶水走近,便有两个弟子互相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个使了个障目术,另一个便伸出了脚。不出所料,那人慌乱地扑腾了一下,摔倒在地,水桶也随之翻滚在一旁,水洒了一地。
周围响起一片窃笑,没有人愿意去扶他一把。
那人在众笑声中狼狈地爬起,摸索着把水桶扶了起来,便静默地站在那儿不动了。他仿佛已经习惯了这三五不时的小小捉弄,静等着他们腻了。按照往常,不过一会儿,那法术失了效,这帮人便会离开。
今日,事情却未像往常那样发展。
“你们在干什么!”一声大吼,饱含着喷薄的怒气。
惊得那几个弟子一个激灵,看到了那个以火爆脾气著称的师兄,忙不迭地行礼:“林师兄!”
林书元冷冷瞪视着那些弟子:“外院的风气已经这么差了么,公然排挤同门、欺压弱小?”
一句话说得几个弟子冒出了一层冷汗。
这位师兄的脾气是出了名的暴躁,今日怎会被他撞见,这下惨了。
其中一个大着胆子赔笑道:“林师兄,我们是同江师弟闹着玩的。”
林书元掀唇冷笑了一下,只给了他两个字。
“放屁。”
将那人给噎了回去。
他扫视了一下噤若寒蝉的众人,冷冷道:“眉山的弟子,问道修行,是为了斩妖除魔,救济苍生,不是为了欺负弱小。就尔等心性德行,也配修道?你们两个,还有满嘴谎话的你,回去收拾包袱,今天就滚蛋下山。”
那三个弟子意识到他动了真格,顿时慌了,连连求饶认错,林书元丝毫不为所动,雷厉风行唤了执律弟子,将人遣下了山。周围的弟子都不敢出声,心惊胆战地看着林书元处置了那三人,再被他的目光扫视,都纷纷低头,不敢与他对视。
林书元一一扫视着他们,道:“我知道你们之中有人自认没有犯错,却仍站在这里受训,心中不忿。你们确实没有参与其中,但冷漠旁观即是无言的纵容,有时更为可恶。在这山门之内,同门被欺,不加劝阻,反而幸灾乐祸;他日出了山门,一点私心,一缕邪念,亦可毁了你们修行。”
“这条路很漫长,法术神通的修炼只是其表,更重要的是修心。”
剩下的弟子们默默咀嚼着话中意思,场上只余一片寂静。
林书元冷冷道:“想明白了没?明白的,自去领罚。”
“没有好茶,还请林峰主将就一下。”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水放到了手边。
林书元没有接,皱了皱眉:“我早就让你去我观澜峰上,你为什么不肯?”若不是刘小迟同他提了江怀在观日峰的处境,他还不知道外院有这等混账的事。
“薛景山怎么管的!”他抱怨道。
江怀道:“这儿挺好的,人气足,热闹。”
他没有修炼的资质,感悟不到所谓的“气”,也听不懂先生那些玄之又玄的道法,看不懂天书一样的道书。
就像一只误入鹤群的野鸭,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待在外院都这般扎眼了,若是去了观澜峰的内院,怕是更待不下去了。
两人相对而坐,都没有再发话。
薄薄的水汽,模糊了江怀沉静的眉眼,林书元对他的感觉很复杂。他原本并没有把这人当一回事,现在又觉得自己看不懂这人。师兄神志清醒了,却彻底忘了江怀,他原本以为江怀会不甘心、不死心,可是这人却平静地搬离了玉虚峰。他既不下山,也不去内院,宁愿待在外院,每天做着打水扫洒的粗活,并不在意修行。就连被欺负了,也不动怒。
林书元觉得江怀像一株草,弱小,却韧性十足。
站在高处的人,是永远也不会理解小人物的卑微的。
不是不难过,然而就算是放声大哭,又能如何呢?也并不是甘心放手的,可是纵使再不死心,又能如何呢?
又能如何呢?
什么都做不了,什么也无法改变。
忘记了……也好,至少还有这么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安慰自己。
——他不爱你,是因为他忘记你了。
这样就已经很好很好了。
只是他的阿玉,是再也回不来了。
长久的安静。
林书元不自在地轻咳了下,他将一枚腰牌抛到了桌上:“若是遇到了事,别干受着,拿着它去找薛景山,或者直接来找我。”
江怀有些吃惊地看着那枚腰牌。
“拿啊,莫非嫌弃不成?”林书元挑了下眉,神色有些危险。
“……谢谢。”江怀攥着腰牌,有些不知所措。
又是一阵沉默。
“师兄近日出关了……”话一出,林书元便暗骂自己一声,怎么提了这事!
“嗯,我听小迟说过了。”
林书元:“……”对哦,还有个刘小迟,跑得倒是真勤快。他轻“啧”了一声:“刘小迟传话倒是一流。”
江怀不安起来:“小迟并无他意,只是念着一点情谊,多照看了我几次。他也是随口提了几句。不行的话,我、我让他以后不要来了。”
“我又没说什么。”林书元道,“他来他的,反正我管不着。”
“我这次来,也不是为了他的事。”林书元又道。
江怀看着他。
林书元道:“师兄的印信在你那儿吧?”
江怀面露迷茫。
“……”林书元沉默了一下,“就是那枚玉戒,那是很重要的东西,师兄处理事务的时候需要用到它。”
江怀呆坐着没有做声。
林书元难得地没有不耐烦,就那么等着。
“这样啊……”江怀努力地挤出了一个笑,“我原来就想着应该是很贵重的东西,怕他丢了,就帮他保管一阵。”抬起手,顿了一顿,继续伸向衣领内,解了红绳,尤带着体温的玉戒滑过指尖,落入另一只手里。
林书元握着那枚玉戒,不知怎地,竟觉得有些烫手,他脱口而出:“你要是喜欢玉,我那里也有,玉佩、玉串,改天送你几个。”
“多谢师兄的好意。”江怀垂下了眼睑,“不用了……”
林书元一腔好意讨了个没趣,自己也颇觉得无趣,他哼了一声,站了起来:“我走了,你自己保重罢。”
他出了江怀屋子,闷头走了一会儿,停住了脚步,仍是折回身,朝薛景山那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