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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我在等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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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第二十二章
刘小迟听他这般问,误以为他有所担心,安慰道:“尊上脾气随和,处事周全,你放心吧,待他醒来,总能给你一个合适的安排。”
合适的安排?
刘小迟并不清楚他和兰珩之间的关系,因此猜测道:“江……怀哥对尊上有恩吧,或许会允你去拜三峰中哪一门长老做内门子弟,说不定尊上会留你在兰沧殿,那就太好了。”
江怀盯着自己的脚尖,没说话。
对他来说,无论什么样的安排都算不上合适。他既没有修行的资质,也不想去求什么虚无缥缈的仙途,若是留在兰沧殿,林书元恐怕第一个不允吧。
兰珩呢?
兰珩会怎么想……
“留在兰沧殿很好吗?”
小侍童诧异地扫了他一眼:“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事。”若非如此,他又怎会被人说成是撞了大运?要知道,想要入兰沧殿的弟子数不胜数。可惜尊上从来不曾收徒。
就连自己,也是因缘巧合之下才被留了下来。
刘小迟道:“尊上将我带回后送我去了结庐峰,原本想让我病愈后投入张真人门下,后来还是随了我,任我留在了兰沧殿。”他那时年幼,又知道些什么呢?只不过记着娘亲的叮嘱,得人恩惠,为奴为仆也要报答罢了。
兰珩性情随和,或走或留,不多置喙,见他一腔报答的心思,便也随他了。时日久了,年岁渐长,他才发觉自己竟是选了一条多少人梦寐以求的道。
兰珩未收他为徒,却也不禁他修炼,兴致来时,还会指点他几下,兰沧殿内的丹药、道书不曾短缺,因此修行精进,还要胜过一般的内门弟子。
“兰珩……为什么不收徒?”
“尊主的心思,不敢揣度。”刘小迟敬畏道。
江怀笑了笑:“膝盖还疼吗?”
刘小迟揭开布巾,那一片淤青褪去不少,高兴道:“好了很多。”
“我看看,再拿药揉一揉,便可好得快些。”江怀掏出一瓶药油,淋了些在掌中,捂热后帮刘小迟按揉。
江怀手掌温热,指腹间有薄茧,摁揉的力道妥帖,不时地询问轻了还是重了。
刘小迟向来是照顾别人的,这回却受到了他人的照顾,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来。
江怀哥……真的是个体贴的人。
他心中转过这个念头,眼角余光瞥见一角素色勾银莲纹的衣摆,立刻站了起来:“尊上。”
兰珩的脸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来,淡声道:“你去吧。”
刘小迟连忙理好衣裤,忐忑不安地告退。他随侍在兰珩身边近十年,练就了察言观色的本事。兰珩不会随意斥责谁,但他确然从那平淡的面容上发觉到了一丝不虞。
尊上在生气。
刘小迟心头惴惴,左思右想也猜不出缘由。
“兰师兄。”江怀踟躇地开口。刘小迟能觉察兰珩生气,他同这人朝夕相处三年,又怎会感觉不到。
兰珩目光凝在江怀沾着药油的手,面上是一种说不大出来的神色。
江怀不自在地握了下手,避开了兰珩的视线:“我看小迟膝盖起了瘀血,幸好带了药油。”他想,兰珩总归是用不上的,他和小迟倒是可以用用。
小迟……叫得这般亲热……
明明才认识了没多久,明明阿玉才是你最最亲近的。
他虽然懵懂,却不迟钝,江怀面对他的拘谨和刻意的回避,他越来越明显地感受到了。
就像咬了一口还未熟透的梅子,酸涩的滋味从舌头一路蔓延到心里头,连眼眶也涩起来,那清甜的槐蜜都掩盖不住的酸涩。
怀中那盏槐蜜仍散发着悠悠的香气,却已让它的主人索然无味。
“怎么……了?”见兰珩板着脸一言不发,江怀迟疑着,试探地问道。
他却不知越是这般小心,兰珩心中便越是委屈难过。
兰珩不肯再理睬他,转身便走。
江怀望着兰珩离去的方向,目光一遍遍地勾勒着他颀秀的背影,直到那道纤尘不染的身影被重重门宇掩去,再望不见分毫,他才收回了目光,颓然地笑了笑。
兰珩在生气,他当然知道。想上前去抱住他,想像以前那样安抚、哄慰,怎样都好,只要那人可以重展笑颜。
可是那些熟极而流的动作也好,话语也罢,竟拿不出一丝一毫,喉咙像是被堵住了,手脚也似千斤重般。
他想,我是以什么资格去?
兰珩,我是你的什么人啊?
救命恩人?外门弟子?一个八竿子也打不着关系的师弟?
刘小迟也好,林书元也好,他们口中的那个兰珩太陌生了,江玉是他可以触碰的月影,而兰珩便真的是天上遥不可及的月。
他便是拼尽了自己全身的力气,将手伸得再长,也够不着的。
或许,连那样的一点念头,也会算作是对他的亵渎吧。
从来没有这样深刻地认清了两人之间巨大的鸿沟,江怀抬起手,慢慢地摁住胸口,一点一点地使劲,似乎这样便能将心头翻涌的隐痛摁回去。
兰珩不肯理他,事实上他谁也不理,兰沧殿的大门紧闭着,谢绝了一切来客。
刘小迟也未能踏入半步,他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一旁的江怀。
江怀几次想推门而入,却都止步于殿前。手抬起又放下,望着那扇门发呆。
兰珩不肯见林书元,也不肯去结庐峰,甚至不肯再用药。众人都道兰佩之沉澹雅正,温润随和,却不知他也有固执任性的一面。只是以往尽皆掩盖在那完美的表象之下,无有一人知道。
如此,他这番任性之举,倒教众人都不知所措了。刘小迟实实在在地慌了神,让他听之由之,似是不对;但让他劝之阻之,他也没这个胆。更何况,他也推不开这扇门。
“怀哥。”他催促道,带着点恳求的意味。他不知如何与如今这般情状的尊上相处,眼前之人却应该知道的,且据他观察,尊上似乎也很愿意听这人的话。
江怀苦笑了一下,伸手去推门。
一只手先他一步摁在门扉上。林书元沉着脸,咬牙一使力,破了门上禁制,将厚重的殿门向内一推,大步走了进去。
只是用了五成之力,便将这门上禁制破了,若是那人全盛时期,又有谁能轻易破了他设下的禁制?林书元心中悲哀。
“怀哥?”刘小迟唤了江怀一声,便匆匆跟了上去。
江怀没有跟去,仍站在门外,心里微微一松。若是林书元的话,一定有办法的吧。好好的服药,不会很久,那人便可以痊愈了。
他说不上是该高兴还是伤心,这几日来,各种各样的念头萦绕心头,久而久之,竟融成一片麻木的平静。不多想,不深思,保持着这样的平静,竟也没有那么难捱。
不知过了多久。
“江怀,你去。”林书元生硬地唤了一声,他站在门口,眉眼间凝着倦意,深深地叹了口气,把语气放缓了,“他说什么你都应着,我去请师叔来。”
他见江怀还不动,眉头拧起,似要催促。忍了又忍,话出口时竟罕见地带上了一丝请求:“师兄的情况不大好,你若是真……真心疼他,便去陪他一会儿。”
不太好?怎么会不太好?
江怀一时之间懵了,脸色煞白,心头乱跳,顾不上林书元,往殿内奔去。
殿内燃着烛火,隐隐绰绰,入目便是一个伶仃的身影,来来回回地走着。
刘小迟待在一旁,不敢上前,见到江怀,叫了一声:“怀哥。”
江怀没有应他,只是将目光凝在兰珩身上,见他赤着脚披着发,身上仍穿着那日的衣裳,显然是未曾好好休息过。他微微皱着眉,不知在思索着什么,一遍遍地来回踱步。
刘小迟试图唤醒他,连喊了几声“尊上”,不曾有半分回应,他壮着胆子去拦,却触到兰珩身上的护体气劲,摔了个跟头。
“阿玉,你在做什么?”江怀轻声问。
这个熟悉的称呼,似是唤回了一丝神智,兰珩停下了脚步,侧目打量着来人。
江怀见他目光发直,神情不大对劲,心中发急,却不敢表现出来,只慢慢伸出手去:“你要做什么,我帮你。”
兰珩望着他,慢慢道:“我在等人啊。”
江怀一愣:“等人?”
眼见着手要触上兰珩臂膀,刘小迟急道:“怀哥不要——”
尊上的护体气劲,连林峰主都不敢轻易去碰触,他现在还觉得手掌震麻,全身发疼。江怀是毫无修为的普通人,若是触上一触,定会受伤的。
他话音未歇,突然噎住了声音。
兰珩已一把将江怀拥入了怀中,呢喃道:“我在等你啊,江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