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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我也是想你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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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刘小迟呆呆地站在一旁,只觉得眼前的情景甚是荒谬。
兰珩在他心中,若用上什么作比,大概类似于一座高不可攀的孤峰,一轮遥不可及的明月,一柄无坚不摧的利剑。
他待在这兰沧殿这么多年,所见到的永远是这人云淡风轻、神态自若的一面。
随和是点到为止的随和,疏离是恰到好处的疏离。
正是因为足够了解,乍然见到此番情景,便教他头皮发麻,心惊肉跳。
何曾见过那人面上有如此凄惶的神色,那般小心翼翼的近乎讨好的言语,那个用尽了一切力气的拥抱。
尊上和怀哥,是这样的关系吗……
怎么会?
……怎么办?
直觉的,刘小迟意识到自己知道了一些不得了的大事,他下意识地背过身,不敢再看。
只是一个简单的拥抱,便将他这几日所设下的重重壁垒摧毁殆尽,那份他竭尽全力维持的虚假的平静荡然无存。江怀抚着兰珩垂落的发丝,颤声道:“你……在等我?”
兰珩紧紧抱着他,将脸埋在他颈窝,闷闷道:“你的气消了吗?”他竟还记得那日珍珠槐旁发生的事,还以为江怀在生气。
“我没有生气。”
“真的吗?”
“真的。”江怀喃喃道,“你忘了?我永远都不会生你的气。”
兰珩抬头,仔细地打量他,似是从他面色上发现不是在骗自己,良久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江怀也看着他,问道:“你把自己关在殿内,是在……等我消气?”
“我不敢……”兰珩如是道,睫毛一颤,陡然间脸颊上便映出一道湿痕,“我害怕。”
我不敢去找你,害怕你仍在生我的气,害怕你离我越来越远。
我不想吃药,不敢让病治好,害怕自己真的变成了兰珩。
我不想做兰珩,也不想做什么大师兄,只想做你的江玉。
“江江,我害怕。”
江怀什么都明白了,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在纠结害怕,面前的这个人其实也在害怕。他怕得那么厉害,甚至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想到这么一个把自己关起来的傻主意。
“我想你。”兰珩凄然道,“江江,我很想你。”
江怀的眼泪猝不及防地掉了出来。
在这段关系里的,是江怀和江玉。
这三年来,和他形影不离,相知相守的,也是他的阿玉。
如今在这兰沧殿中,辗转反侧,伤心流泪的,仍是他的阿玉。
不是什么兰沧殿主、剑宗师兄。
他是永远也舍不得让阿玉这般伤心的。仅仅是“我想你”这三个字,便已让他丢盔弃甲,足够让他抛弃掉所有的踯躅和犹豫。
“我也是。”他颤声道,吻去兰珩脸颊边的泪痕,“我也是想你的。”
那三年,他们从来不曾分开过这么久的啊!不过是短短几日,却已足够让人思念。一想到阿玉明明那般焦灼渴望着见到自己,一边却硬生生地将自己困在这处,一遍又一遍地踱着步,等着盼着,他的心便一片酸软。
“要是你能早点来找我,可能就不会那么的想了。”似是觉得方才的行径有些不好意思,兰珩欲盖弥彰地解释了一下。
“是我不好。”江怀又笑了,“我应该早点来找你的。”主动亲了亲他的唇。
兰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突然将他抱住了,自语道:“我们以后不要再吵架了,也不要再分开了。”
“不会分开的。”江怀只是轻轻回了一句。
很久以后,江怀独坐夜中,望见飞蛾扑簌着翅膀,义无反顾地投向摇曳的烛火,不由自主地忆起这一句承诺,与这扑火的飞蛾,何其的相似。
林书元火急火燎地领着张长老进来时,江怀刚好把兰珩散乱的头发梳好,被兰珩拉着弯下了腰,两人凑在一起,不知在说些什么,状态亲密。
他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
江怀注意到了来人,拍了拍兰珩,似是叮嘱了他几句,这才向林书元和张长老行礼打招呼。
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林书元思忖着,朝江怀望了一眼。
“我来看看,佩之这是怎么了?”张长老笑眯眯道,“书元说你不肯服药,也不肯见人,是心里有事?”
想到那株珍珠槐,又想到江怀方才的叮嘱,兰珩勉强应了他一下,不情不愿地让他摸了脉。
诊断了良久,直到兰珩有些不耐烦了,张长老才道:“不要紧,不要紧。”又叮嘱了一番用药事宜,捋了捋胡子道:“小江,你送我一下。”
江怀一愣,连忙应下了。
兰珩不安地站起来,想要跟去,江怀朝他摇头,又无声道了一句:“听话,很快回来的。”
兰珩这才作罢,有些悻悻地坐了下来。
张长老慢慢踱着步子,赏着庭内景色,悠然道:“这么多年,兰沧殿还是这么冷清。”
江怀沉默地跟在他身后。
“佩之是我们几个老家伙看着长大的,这孩子从小性情内敛,遇事不急不躁,不争不抢。小小年纪,就把什么都看得很淡。那时我们还颇觉讶异,这样的心性,合该是要走这一条道的。只是……”
“小江,你觉得一个人可以做到无欲无求吗?”张长老突然发问。
江怀迟疑道:“这……大概很难做到吧……”
“为什么呢?”
江怀呐呐道:“只是觉得,一个人,总会有喜欢的、讨厌的,总是要有点念想……要是连一点念想都没有,那……”
“那他就算不上一个‘人’了。”张长老接口道,复又叹了口气,“你看,这等浅显的道理,连你这个小娃娃都知道,我们这几个老家伙却到如今才明白。”
“无欲无求的,是修成了正果,可以飞升的圣人。我们修仙问道的,终其一生都在炼心,可到底还是血肉凡躯,多少都有喜恶,譬如老夫喜爱搜罗珍奇,梁老头好那一口酒,佩之又怎么会没有呢?”
“只是他藏得太深,掩盖得太完美。久而久之,大家都觉得兰佩之宽和雅量,风尘外物,是众人的表率。”张长老笑道,“佩之这病,倒也病得有些意思,不拘本心,还学会了耍性子。”
他停下了步子,注视着江怀,叹道:“这三年来,辛苦你了。”
江怀低声道:“我并不觉得辛苦。”
“你和佩之的事,书元都同我说了。”
江怀惊了一跳,脸先是涨得通红,逐渐地,又一点点变白:“仙师……”
“我并不想多作干涉,若是以我的私心,更要劝你应了他,最好事事顺着他。他的这个病,把人的感情、好恶都成倍增加了,最忌情绪波动,一旦失控,容易走火入魔。只是,小江,”老人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悲悯,“这样对你太不公平了。”
“我,我没有关系的。”
“……老夫说得再明白一些。他头部的这个伤,只是令他记忆缺失,心智倒退,除此之外更大的问题是他所练的功法。”张长老娓娓道,“因灵玉丢失,导致他神思紊乱,性情改变,感情也比常人来得强烈,因此常有出人意料之举。”
“他现在的喜欢,未必是真的这么喜欢。你,可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