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饲玉》春落花还在

19、责备

　　第一卷第十九章
　　门外站着兰珩的侍童刘小迟。
　　江怀问他厨房在哪儿，刘小迟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兰沧殿是没有厨房的，若要用，得走上一些路到外门弟子处，那边有大厨房。
　　江怀打听了地址，顺着刘小迟指的方向走。眉山很大，走了小半个时辰，江怀才找到了他所说的大厨房。这边是外门弟子所居之地，厨房连着的便是外门弟子的饭堂。
　　江怀起得早，此时正撞见弟子们用饭，俱是清一色的清粥馒头，外加一碟青菜豆腐，都是极寡淡的菜色。
　　他仍穿着葛布粗衣，并不惹眼，进了厨房，还被当作了雇来干活的帮佣。江怀扫视了一眼厨房，食材不多，都是清淡蔬果，少见荤腥。他轻微地叹了口气，翻到了西红柿并几颗鸡蛋，手脚利落地做了一碗番茄鸡蛋面。
　　他正忙着将面装到食盒里去，心里还在发愁，恐路上时间耽搁久了面会糊，便听到外头一阵骚乱。碗筷桌椅的声响不断，惊呼私语声此起彼伏，紧接着便是陆陆续续的行礼声。
　　江怀正不知发生了何事，厨房门帘便被一把掀开，兰珩那张雪雕玉琢一般的面庞出现在他面前。玉冠素袍，轻罗云履，便如戏文中所描绘的世外瑶仙，不染凡尘的模样。
　　江怀望着他，一时有些发怔。
　　兰珩找着他，便露出开怀的笑来，伸手去拉他：“找到了，怎么跑这么远？”
　　身后的刘小迟惊讶又好奇地望着他们。
　　江怀哆嗦了一下，将手从兰珩手中挣开，顺势拎起了食盒，低声解释：“你那儿没有厨房，好像只有这儿可以用火。”他顿了顿，问：“你要在这儿吃还是……”
　　兰珩笑眯眯道：“回去吧，江江，我带你回去，很快的。”昨天林书元在他面前不过使了一次御剑术，他便已掌握住了，此时正想好好表现一番。不由分说便抓住了江怀另一只手，拉着他出了厨房。
　　外头饭堂内一片静默，人却没散。
　　兰珩丝毫没有注意周围，拉着江怀径直往外走去。江怀低着头，躲避着各色各样的视线。
　　兰珩回剑宗的消息昨夜就已传开，眉山上下自然是一片欢欣，不过关于他如今情状，除了几位真人和关系密切的人，其他人是一概不知的。
　　兰珩地位高崇，深居简出，甚少出现在外门弟子前，但出席过宗门大典，仍有人认出来，更何况他身后跟着的侍童，认识的人就更多了。
　　他突然现身外院，引得弟子们激动万分。只是从未见过他与旁人这般亲近，更何况他身侧那人怎么看都像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
　　所以如今这是什么状况？
　　兰珩来得快，走得也快，刘小迟却慢了一步，被几个外门弟子拉住了。
　　“怎么回事？”刘小迟道，“我也不太清楚，反正尊上和他是一块儿回来的。”说完便挣脱了袖子，急急去追兰珩，留下了满堂议论。
　　林书元得知这消息的时候，整个下院都已传得沸沸扬扬了。他赶往兰沧殿，江怀正将用过的碗筷收拾好，出了殿门，便瞧见林书元站在殿外，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林书元向来对他不假辞色，瞧他不上。江怀心里明白，一下子紧张起来。可是四下无人招呼，他迟疑了一下，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林、林师兄……”江怀咽了咽口水，“你是找兰师兄吗？他在里面。”
　　林书元没应他，视线从他脸上下移，落在了他手中的食盒上。
　　“什么东西？”
　　江怀一怔，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连忙道：“是面，兰师兄说要吃面，所以……”
　　“所以你让他吃了？”林书元的语调很冷，有隐隐压抑的怒气。
　　江怀手足无措地站着，不明白他为什么生气。
　　“刘小迟怎么回事，没跟你说我师兄辟谷了？”林书元眉头一轩，“他人呢？”
　　江怀生怕他迁怒，急忙道：“他说的，他说的，是我没有弄清楚……”
　　“你确实还未清楚。”林书元冷冷地打断了他，“你以为这是哪里，你以为他是什么人，你又是什么人？”
　　“辟谷的人，不食浊物，否则会坏了灵性，你在人间塞了他多少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已不与你计较了，如今回了山，你还要害他修行？”
　　“你是外门弟子，不是贴身伺候他的奴仆，跑去下院做什么面！还让师兄也跟去了，你要让全眉山的人都知道师兄如今心智缺失的状况吗？”
　　声声质问如同一块块冷硬的石头，将江怀砸懵了，他不知所措地站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们在聊什么？”突然响起的话音打破了这僵冷的氛围，兰珩正站在门口，看着他们俩。
　　林书元缓和了一下神色，道：“师兄，你该去张师叔那儿了。”
　　“去那里做什么？”兰珩问。
　　“你头上的伤……”
　　“已经好了。”兰珩毫不在意，走上前来，又问了一遍，“你们刚才在聊什么呀？”
　　“在聊你头上的伤。”江怀努力挤出了一个笑。
　　兰珩嘴角撇了下来：“我不吃药。”
　　“不给你吃药，你不是总头痛吗，让张真人给你看看。”
　　林书元撇开目光，听着江怀哄小孩儿似的哄兰珩，面无表情地凝望着远处的水池凉亭。眼前依稀浮现兰珩抚琴而坐的身姿，或是执着一枚棋子同他相对而坐的情景。
　　兰珩长了他六岁。
　　林书元十岁上山，兰珩已是翩翩少年。他唤兰珩一声“师兄”，便被牵起了手，一应事物俱被安排得妥妥当当。他的剑术是兰珩教的，当年第一次结丹，也是在兰珩的看护下结成的。兰珩在他心中，亦师亦友，如兄如父。他对兰珩的感情，既有尊敬，也有孺慕。
　　如今见他变成这样，心里面着实难过。
　　他又何尝不知自己对江怀过于苛刻。江怀救了师兄，又将他照顾得很好，何错之有？却无辜地生受他的怒火。
　　江怀劝了良久，兰珩总算同意了。
　　“那你陪我去。”他对江怀道。
　　江怀看向林书元。
　　“你陪他去吧。”林书元道，语气平静了许多，“张师叔在结庐峰上，我带你们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