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骄》拂衣客

3、第 3 章

　　第二天，傅盈早上七点多就打包了早餐去了招娣的医院，看到陆樟还没醒就从包里掏出电脑坐在病床边看文件。她这次回国是拒绝了国外那边学校里攻读博士学位的机会，回来和几个国内的同学商量创业的事情。
　　回国前姜铎挽留过过傅盈，江铎希望他们可以留在国外继续学术道路，携手在象牙塔里度过一生。早些时候江铎和傅盈同读过一本《我们仨》，姜铎和傅盈说起理想中的爱情当如是。
　　而离开的时候，傅盈很干脆地和江铎挥手告别，告诉他说自己小学的时候对两处语文课本上的注释印象深刻，杨绛先生的注释里写着姓名，出生年月，然后写着钱钟书的妻子，而钱钟书先生那边的注释却没有这样写。当然，傅盈很敬仰这两位先生，她也没有别的意思，她只是骨子里面根植着傲气和不甘心，她不要别人提起她来说她是谁的妻子、谁的母亲，她要别人说起她来就是她，她要她的事业不是谁的附属品。
　　大概从小就优秀的女性身上总会有这样一种要赢给别人看的不甘心，拿着小学和初中的第一名，会有人和她说女生后劲不足到了高中就不行了，到了高中又有人告诉她女生理科思维差数学注定是个短板，她一本又一本习题地把成绩刷上去，又有人说女生只会死记硬背，刷题刷出来的成绩到了高考就露馅，等她高考出了分真的比预估低了不少，又有人安慰她说女孩子不要紧。但她还是只在志愿表上填了泉大一项志愿，她就要最顶尖的那一所高校，别的都不行。擦着边进了泉大，意料之中地被调剂到了最冷的专业，她在第二年申请了辅修计算机，第三年正式把辅修转成了双学位，两个专业的上课时间是冲突的，傅盈就趁着假期学完下个学期的课程然后申请课程免修，直接参加考试来获得学分。她勤奋到令人咂舌，让每一个劝她说女生不适合读计算机的人改了口风。
　　傅盈觉得这一切毫无道理甚至于荒唐可笑，她的勤奋向上被打压，她的野心被鄙视，人们却鼓励她安逸沉沦在海市蜃楼的愚弄里。当初驱动着她走到今天的不过是一身反骨、一肚子积攒的憋屈，这几年她本身却越来越显得柔和沉静，懂得隐藏锋芒了。

　　陆樟醒了后傅盈预备着和他聊聊，但陆樟像是铁了心不再回去，傅盈那这样半个孩子半个大人的陆樟没办法，她和他谈起去处，陆樟只一片茫然，她向他问及出走缘由，陆樟就低着头不说话，抵触落寞的神情让她不好意思深究。傅盈觉得自己算的上仁至义尽，陆樟不能就这样赖上了她，但看着陆樟时她这番话又说不出口了。
　　他像只慌不择路逃窜到钢铁城池中的鹿，对着车水马龙来回行人不知所措，只鼓起勇气凭着直觉拦下了她，既怕对面的人嫌他晦气似的推他回到猎人黑洞洞的枪管底下，又存着一丝丝最后的希望可以被人善待的侥幸。

　　“没有了，本来也没有家人，没有人会来找我，我已经没地方可去了。”陆樟的声音哽咽，但脸上没有别的表情，只在病床上微微蜷起了身子，碍于打了石膏的腿也不能方便地动作。他衣服脏脏旧旧，半长的黑发也散乱着，是这样的满身狼狈，但又有种质朴干净的漂亮。傅盈轻轻抚了抚他的背来安慰，实际上她感受着手心里的凸起的脊椎骨心里却不太合时宜地想起了自己花盆曾里长出来的几株野花，她只随手浇些水那花就蓬勃野蛮地生长，她弃之不管那花也就在角落里默默地干枯，全在她一念。
　　傅盈胡乱想着，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蛊惑了一样，她问陆樟还有没有在读书。陆樟说辍学一年多了，傅盈轻轻抿了一下嘴唇，心里有了打算，她问陆樟还愿不愿意回学校读书。
　　陆樟抬起头来看傅盈，先是迷茫了一会儿，然后才醒悟过来傅盈是要帮他了，陆樟的眼睛一下子多了亮晶晶的神采，他先是小心翼翼地问傅盈“可以吗？”，然后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重重点头答好。

　　傅盈对于一桩事情从来是要么直接不干，要么就既然着手了就彻底办好。傅盈既然答应了帮忙，就各种情况的应对方案都在脑子里面过了一遍。之后的事情就是陆樟出了院，傅盈带他去添置了些基本的用品，包括一部存了她号码的手机，打点好了学校那边把陆樟送了进去，剩下的事情她不多管了，自己这边的事业刚起步，事事都要她亲历亲为，工作上的事情已经够让她忙前忙后焦头烂额了。某种意义上讲，两个人都从那时起挥别的过去的一段经历，开启了新的生活篇章。人生就这样一环扣着一环，哪里有落幕，哪里就又有了新的开始。

　　陆樟住了寄宿学校，入学即是高三，他的功课之前落下了，一年时间里也只好忙忙碌碌埋头恶补，傅盈那头也显然并不轻松，两人只再见过两三次面，电话联系过几次，基本上都是陆樟那边遇上了问题才联系，定期打到陆樟卡上的生活费傅盈倒是没断，陆樟提过自己找份兼职，傅盈想的长远，让他先专心把高考度过去，考个大学今后有个立足之地。两人心照不宣地没再提过陆樟的过去，果真人寻过陆樟，傅盈猜那天陆樟上山十之八九是奔着求死去的，世间有千种百种的疾苦，把人逼到绝路上的理由她不深究，既然她把人救了，就只向前看，当他是个普通的受着她资助的学生，反正过了这一时以后也不会再又什么瓜葛。傅盈生活里，事业占去了太多精力，其他事情都往后排，容得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罢了。

　　两个人关系的转折点在高考过后的暑期，学校的寄宿结束了，傅盈因为手上的新项目这段时间本应该都不在泉市，暂时也没功夫帮陆樟另找地方，所以安排了陆樟先过去她置办的房子里落脚。
　　事情糟在之前公司一直在争取的投资人忽然改了意向，傅盈连夜乘了飞机回来，一落地就急着忙前忙后打点行程。投资人是个中年男人，早年间做海鲜生意一步步发的家，就爱在饭桌上谈生意，见傅盈年纪轻轻又是个女人，只一个劲地灌她酒和避重就轻。
　　傅盈喝了不少，事情谈妥的时候也天色已晚，她强撑着叫了计程车回到了原先的住处，拿着钥匙开了门，开了灯才看见闻声从客房出来查看的陆樟，这才想起这屋里还有一个活人。
　　酒精混着疲惫裹挟了她的神智，傅盈现在已经几乎没什么清醒的意识了，只剩脸上还保持着一贯的神情而已。陆樟走进了就闻见浓重的酒气，也没问什么，沉默着把傅盈扶到沙发上躺下，又懂事地去拧了把毛巾，蹲在沙发前面认认真真地帮傅盈擦脸。
　　傅盈是喝两口酒就上脸的体质，何况今天摄入的酒精量远超平常，此时脸上早红霞一片，显露出不自然的艳丽。
　　她嚷着热，陆樟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伸手帮她解开了两粒纽扣，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肌肤，只觉得烫的惊人。
　　陆樟应该是刚洗完澡，皮肤上还带着湿漉漉的水汽，傅盈觉得脑子都被烧成了一团浆糊，趁势拉过陆樟的手贴在了脖子上，满足地感受到了一丝凉意。陆樟有些不知所措，但傅盈的下一步举动直接让他大脑一片空白，傅盈洁白如玉的手指揪着陆樟的领口把他拉近自己，醉眼朦胧地盯了他一会儿，然后忽然在他眼睛上亲了一口，陆樟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睛，傅盈火热柔软的嘴唇又落在他的鼻梁上、嘴唇上，一路吻到他的锁骨，在那里流连一会儿之后竟一口含住他的喉结轻轻的咬弄，陆樟近乎不受自己控制地仰起脖子从喉咙里低沉地哼出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