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骄》拂衣客

4、第 4 章

　　寂静的夜成了傅盈梦里一团团纠缠的、交融的色彩，傅盈感觉自己在半梦半醒中遇见了荒原上的一头雄鹿，傅盈抚摸雄鹿的眼睛，亲吻公鹿那雄壮的鹿角，她时而觉得自己伏在公鹿的背上，天旋地转的颠簸之中唯有牢牢地攀附着那对鹿角才能保持着身体的平衡，时而又觉得自己倒悬着，双手勾住了鹿的脖子，身体感受着公鹿腹部柔软洁白的皮毛摩擦带来的痒和震颤。
　　傅盈第二天醒的时候人已经躺在自己的卧室里了，身上也换好了睡衣，她关于昨晚的记忆七零八落，但她已经脱离天真无知少女的行列有一段时间了，根据自己身体的状态已经大致推断出来是个什么情况。她记得的最后一个场景隐约是自己用手臂环了陆樟的脖子，伏在陆樟耳边娇纵又刻薄地和他说：“天下哪有白来的午餐，你个小混蛋赖上我这么久，是不是该有点补偿\"。真是混账话。
　　看吧，同一个人身上高尚和劣根、正经和蛮横从来都可以并存，傅盈能和孙招娣玩到一起去绝不是偶然，孙招娣她天不怕地不怕，一张艳丽的皮下面藏着个随心所欲的混世魔王。本质上来讲，两人是一个路子。但傅盈没有她那样的出身，没有她那样的任性的资本，斯文温柔是她对抗世界的一张皮，长年累月的，从外渗到内，但她剩下的那点骄横凉薄指不定哪天就又冒出个尖角来。
　　照平常来看，傅盈心里真没想过帮陆樟是图点什么，毕竟于她而言那些只是举手之劳。但可能同情总是夹杂着居高临下的意味的，救赎的欲望总是隐含着操控的欲望的，对清澈干净的欣赏中总是难免掺杂亵渎欲的，当她卸下了清醒头脑的束缚，那点子劣根性就开始作祟。
　　傅盈醉了，陆樟没有，就算是傅盈清醒着，论武力值也胜不过陆樟去，怎么评理她也强迫不了一个不情愿的青年。
　　可人与人之间，一旦有了施与受，就隐晦中有了高和低，主和从。
　　就此，傅盈心里把陆樟归结到了自己耍酒疯的受害者那一类，由此产生了点有限的愧疚和无地自容的尴尬，她之前对待陆樟总有点大人对待小孩的架势，昨天晚上却干了这么桩荒唐事，简直是“为老不尊”了，傅盈顿时觉得面子挂不住。可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傅盈不是个爱当鸵鸟的人，当下就开始琢磨怎么合理收场。
　　傅盈还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抱着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的态度下了床开始收拾自己，这一下地才感觉出浑身酸痛，尤其是腰，不禁再次觉得脸皮挂不住，又暗自尴尬了一下。
　　傅盈出了卧室就闻见一股饭菜的香味，空了一宿的肠胃此时终于向傅盈的大脑发出抗议的信号。
　　餐桌上放着白粥和几碟小菜，傅盈一眼看见正忙活着的陆樟，这一年他似乎又长高了些，更显得人单薄了，傅盈带些惊奇地问：“这些是你自己做的？”
　　陆樟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说：”酒后应该吃的清淡些，附近有菜市场我就顺手买些东西回来随便煮煮，厨房的东西我不太会用，摸索了一阵子……\"说完又像是怕傅盈责怪他自作主张，看了一眼傅盈的脸色。
　　傅盈这房子的装修都是交给装修公司一手包办的，厨房里的东西一应俱全，但她不怎么会做饭，厨房在她这里就几近于摆设，里面的东西她都没摸过几次。
　　傅盈点点头，和陆樟说：“先坐下吃饭，吃完饭说。”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这会儿真见了当事人傅盈的尴尬就消散的差不多了，脸上又摆出那副雷打不动的表情，算是回到了自己心理上的舒适区。
　　陆樟的厨艺好得出乎傅盈的意料，一直以来她不是在外面吃就是叫外卖应付一顿，极少吃到这样清淡又合口味的家常菜了，口舌肠胃被收服得妥帖，暖流就从身体上传递到了精神上，她决定对陆樟好一点。
　　吃饭期间傅盈发现陆樟频频抬头偷瞄她，她只当没看见，用沉默展示着纵容的态度。傅盈在商场上摸爬滚打这段时间深知天底下没有白来的殷勤，何况自己理亏在先，陆樟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的话，只要不过分，她大方答应了就是。
　　谁知直到吃完饭傅盈也没等到陆樟先开口，于是她只好率先开启话题：“昨天……”
　　\"你会赶我走吗？“
　　两人却是同时开口。
　　“什么？”傅盈没太听明白，挑眉看向陆樟。
　　被触发了关于昨晚的回忆，陆樟的脸在傅盈的视线下迅速涨红，他感觉自己的耳根都有些发烫。陆樟窘迫地低下头，又飞快的重复了一遍，“你会赶我走吗？”

　　傅盈的回忆被从厨房里走出来的陆樟打断，“想什么呢？过来吃饭吧。”
　　傅盈从回忆里抽回思绪，走到饭桌前坐下，陆樟的手艺几年以来又进步了，或者与其说是进步不如说是记熟了傅盈的饮食习惯和口味，所以即使是简单的煮个面都很对傅盈的口味。
　　傅盈边吃边忍不住看向陆樟，她觉得今天这样学生气的陆樟格外挑动着她的某根神经。傅盈的对异性的审美其实很像是停留在了年少青葱的年代，喜欢白净挺拔的青年，喜欢瘦削却附着着薄薄的肌肉的躯体，喜欢干净清朗的眉眼。这像是一套模板，谁是这套模板的原型呢，她懒得想起。
　　长时间的相处和观察让陆樟对傅盈的情绪变化有着很敏锐的洞察，他走过来，俯下身子轻轻地从背后环住傅盈，开始轻柔地磨蹭傅盈漂亮修长的脖颈。
　　傅盈像安抚一只大型犬那样用无奈又纵容的语气说道：“我还没洗澡，一身酒气。“
　　陆樟把鼻子埋在傅盈脖子上吸了口气，说：“不啊，很香。”
　　傅盈轻轻笑了一下，说：“待会儿先洗个澡。”
　　陆樟会意，说：“那我先去给你房间的浴缸放上热水。”

　　傅盈泡完澡一身的疲惫消散了不少，她出了浴室就遇上了同样已经洗漱好了的陆樟献上的顺从温和的吻，剩下的夜就交给这样的吻来疏解她积攒了一天的压力和倦怠。
　　这里是傅盈的温柔乡，她隐隐知道陆樟在用各种心思讨好自己，她用物质给这份心思补偿，至于其余的，她给不起也懒得计较。傅盈在事业上步步为营，感情上却从来得过且过，从小到大没少被人说过凉薄。不过陆樟是从不向她要过感情的，她也从来不管陆樟心里想的到底是什么。
　　她想陆樟对这段关系应该心知肚明，皮肤贴的再近，爱也是不可谈起的话题，两人心照不宣，从不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