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妻到底长吾几千岁》深秋日夜

37、诛邪师

　　“此刻若是在地极宫便好了。”重光面颊轻蹭七叶发丝，低低呢喃一句。七叶听得甚是清楚，无有不赞同。方才一番上下之争，她已是满身薄汗。若是在地极宫内，此刻香汤沐浴一番，极其得宜。

　　七叶将重光推开，夜风吹来，终是凉爽了许多。重光亦未再靠近。二人一夜无话，同眠至天明。

　　翌日，三人一道赶路。重光、七叶在前，霁月在后。自溪边始，一路皆是高低茅草，遮掩身形倒是极佳。只满目绿油油，看得久了，便觉疲乏。

　　“先前还道要与你同观人间百花，现下却只得满地野草。”重光歉然道。

　　七叶是绝无责怪之意的，不过有一事已困扰她许久，因而……“先前你所说菩提圆珠的谢礼，不若就此抵消了？”

　　重光不愿：“未免有失公平。人间日后还可再来，百花亦年年重开，圆珠却是仅此数粒，怎可同日而语？”

　　七叶再提议道：“我将珠子分你一半，那便算不得是为我找寻的，如此也不需谢礼了？”

　　重光哭笑不得：“你既找寻多时，此物定是于你有非凡之意，我怎可夺爱。”

　　七叶摇头：“并无。不过是个容器，装满便无用处了。真正于我有用的是那一粒空珠，其余不过是怕他人擅用，徒添麻烦，方才要找寻的。”

　　重光讶然：“你将各式禽兽困入珠中，却不是为驱使奴役？”

　　“你为何这般问？我从未驱使奴役过它们。”七叶亦是讶然。

　　“那你为何要追捕梼杌？”

　　七叶不假思索：“天性使然。”

　　重光不与她争论此事，轻扯她耳珰：“现下并非彼岸花开之际，待人间七八月份，花开了我再差人取了送你。你再细细思索应当予我何等谢礼。”

　　七叶气闷，快步往前了几步。

　　霁月在后听得好笑，这般奇情异致的女子竟是魔后。魔君眼光不过如此！待七叶走远后，霁月忙敛了面上鄙夷之色。往前几步，“哎呀”一声扑向重光：“重光哥哥，我脚扭了，好疼！”

　　重光不耐，奈何被人自身后锁住脖颈，一时不好挣脱。七叶回身之际便见得霁月无骨一般挂在重光身后，重光双手紧握她臂膀，唯恐将人摔落了。顿时火起，一个纵身前来。将霁月扒落在地，朝重光递出手中物什：“先小谢一番，剩下的日后再酬。”

　　重光接过，原是茅草编织绿油油一只长角小鹿。抬眸又见七叶一副气鼓鼓模样，终是满意地笑了开来。重光伸手拨了拨鹿角：“你为何要将她推倒在地？”

　　七叶思索半晌，亦未想出个所以然来，只脖子一梗：“与你无关。”

　　“如何与我无关，她方才可是靠在我身上。若是靠的别人，你也要推？若是靠在树上，你可是要将树砍了？”重光紧追不舍。

　　“别人又与我何干？”七叶皱眉。

　　“那你便是见不得她靠在我身上。”重光肯定道。

　　七叶下巴一抬，坦然承认：“是又如何？”

　　重光将小鹿收至胸前，伸手捏她耳珰，轻声道：“你我的男女之情更进一步了。”

　　七叶不语，未能明白是好是坏。凡事她惯常由着自己性子来，此事尚未有令人束手束脚为难之处。

　　霁月嚎哭出声。

　　二人终是回身。

　　“重光哥哥，我脚好疼好疼，是不是要瘸了？”霁月降了声响，朝重光哭得梨花带雨。

　　“此处离魔族已是近了，公主不若留在此处，待我抵达魔族告知领主前来接应。”重光敛了笑意，肃穆道。

　　“此处这般，这般偏僻，我不敢，不敢一人待着。”霁月抽抽噎噎。

　　重光不答，几人一同上路不足一日，霁月便找各种由头沿途歇息了数次。再歇今日便都出不了茅草滩了。

　　“重光哥哥。我被囚于王府之际，除却每日听经，还需进食一种糕点。每每吃完便是脑中昏沉，什么功法秘籍都想不起来。定是在那时伤损了身子，方才现下这般体弱。”霁月哀戚道。

　　重光如何听不出她口中要挟之意，心下更是不悦：“公主既是体弱，不若本君替你寻个岩洞躲藏起来，未免领主寻你不到反倒先被诛邪师发现了。”

　　霁月面色一白。七叶却是眸光突地一亮，不知想到了何物：“此事简单。不过是腿瘸罢了。”

　　说罢便讨了重光匕首兴冲冲往前去了几步，抬手砍下儿臂粗细一支树杈，好一番削刮。继而又风一般刮了回来，递出崭新一根拐棍。棍身匀称，上端一分为二，正好可撑于臂下。

　　重光以手抵唇，轻咳了几声：“你如何会做这个物什？”

　　七叶将匕首递还过去：“那日在皇城主道，我见着一独腿男子便是用的此物。”

　　“你记性甚好，手艺亦甚好。”重光由衷夸赞道。

　　霁月面色铁青，这女人竟将她与人间独腿男子相较！

　　“如何，公主走是不走？”重光将拐棍抛于地下，目光不善盯着霁月。

　　霁月无法，硬着头皮将拐棍支于臂下，没走几步却反被绊倒跌坐在地，痛呼一声。一方圆木匣骨碌碌滚至重光、七叶二人脚下。霁月一惊，突地身轻如燕，急奔上前便要来抢。

　　重光抢先一步将木匣拾起。“原来此匣方是公主良药。”重光上下打量霁月一眼，显然霁月并无扭伤。“不知内里是何物能有此奇效。”重光说罢便将其打开。

　　七叶扭头看来，半匣子桃红胭脂，面色一变。

　　“不过是些女子的私物，让魔君见笑了。”霁月笑意勉强，伸手要来抢。

　　重光躲过，将七叶护在身后，匕首出鞘：“公主当真好雅兴，逃难之际还不忘覆香扑粉。”

　　霁月亦是沉下脸，后退几步：“哪里比得上魔君，儿女情长。”

　　霁月率先抬手袭向重光，却不恋战，一掌拍出即旋身往远处飞去。重光闪过一击，紧追不舍。霁月功法受损，现下却是不吝金光，东一掌、西一腿弄出动静极大，显是要引人前来。

　　重光听得马蹄声响由远及近，收了匕首，凝出赤红光亮一掌拍中霁月脊背，即刻回寻七叶。王府卫兵携诛邪师已是追来。黄衣卫兵将七叶围困其中，青衣诛邪师于外围茅草中盘腿而坐，低声吟唱。

　　七叶未敢轻易施用功法，正闪躲得狼狈。重光飞身上前，拔出旁侧卫兵佩剑便袭了过来。卫兵避让间露出一角，让重光闯了过去。重光将七叶护在身后，将匕首递由她手中，看诛邪师一眼，嘱咐道：“不要动用功法，只管刺便是。”

　　七叶接过，亦往地上望去，横五竖三统共十五诛邪师口中振振有词，不知在念叨些什么。

　　“应当先刺他们。”

　　重光无有不赞同，挥剑为其开路，卫兵闪躲间让出一条通道，却是有十数人稳稳挡在诛邪师身前，一寸不让。重光手腕翻转，剑身下压，自左往右划出一道长弧。黄衣卫兵或退或提剑隔挡，无一人往左右避让。

　　重光眼眸一眯，只专心对付眼前二人，任由其余卫兵将二人围将在内。七叶与重光背对背，匕首挥动得甚是勤快。此匕首乃重光为粟国王子之际，王后专门为其搜罗，削铁如泥。七叶仅凭灵活身形，手起刀落，亦可拒人十数尺。

　　重光举剑劈下正中脖颈，要了眼前一人性命。另一人热血溅了满脸满身，目露惊恐之色，举剑之手微微颤抖，破绽百出，重光提剑往前刺去……突地又来一队人马，马蹄声响未息，便有一人身着蟒袍飞身而来，手持长枪挡下重光一剑。

　　来人速度极快，即刻又是一枪袭来，重光眼疾手快将七叶推出圈外，连连后退，险险闪过。

　　“凌风在哪？”蟒袍男子正是烈亲王。烈亲王胡子拉渣，声线阴沉，一杆长枪直指重光眉心。

　　重光遭逢劲敌，未敢掉以轻心，双手握剑隔挡胸前：“凌风是何人？”

　　烈亲王面色一变，似有惊恐，嘴唇微抖：“喜熏香，爱紫衣，高傲任性妄为之人！”

　　这般说辞，重光倒是想到一人。凌风凌风……颠倒之后正是妖王名讳，凤霊（ling）。难道是那日将石山打开，放出百兽的女子？无怪乎她能发现他二人。

　　烈亲王朝前一步，眼眸微眯：“你果然知道！”

　　重光哼笑一声：“你想见她？”

　　烈亲王不语。

　　“不若我与你做个交易？”

　　“没人能跟我谈条件。”烈亲王冷声，朝七叶看了一眼：“活捉！”卫兵得令，即刻朝七叶围攻而去。重光亦动身，烈亲王一枪将其拦下。二人斗在一处。

　　七叶手持匕首，挥动间并无章法，抵不过前后左右数十柄长剑，不过片刻便觉吃力。再抬眸望向重光。重光手中长剑不过粗制滥造，烈亲王手中长枪却是精铁白蜡所制，枪头尖锐，枪杆柔韧，挥舞间犹如毒蛇时刻紧逼，重光处处受制。

　　七叶心中一紧，当机立断凝起功法将匕首往重光抛去。“接着！”脑中突地如遭棒击，身形往后一仰，背部便挨了一剑。闷哼一声，再凝金光拍向地面，将包围之人全数震飞。苍白着脸极速布了个丈许宽的金刚护法阵，再收了功法，瘫坐在地，好一阵喘息。

　　黄衣卫兵再次前来，却被隔挡在阵外。七叶暂且无忧。

　　重光将长剑掷向烈亲王，接过匕首，一招一式更见急迫，又与烈亲王斗了数个回合。奈何长枪半丈有余，匕首不及三尺，重光近烈亲王身不得，唯有时刻防守，终归处于下风。二人实力相当，一时半刻倒还无碍，待重光气力耗尽或稍有破绽必将是失利之时。

　　满地青衣念叨了半个多时辰亦不觉口干舌燥，毫无休止之意，阵法金光亦是逐渐微弱。七叶这处看看，那处望望，首次有了心焦之意。

　　重光分神往七叶这方望了一眼，烈亲王长枪即刻便到眼前。重光往后弯身，长枪往回一收划破了重光衣襟，顿时一白一绿二个物什掉落在地，散落两处。

　　七叶见状倏地立起，心一横，两手掌心向上，全力凝出金光，猛力往青衣盘坐之处推去，顿时东倒西歪一片，吟唱念诵戛然而止。

　　“段景砚！”七叶唇色惨白，踉跄着大喝一声。重光会意，凝出赤白两色光亮往烈亲王击去，再蹲下身，拾起绿色小鹿，眼睁睁看看白色纸张渐离渐远，终是凝出光亮一掌将其毁去。飞身上马，奔至七叶身侧将人拦腰抱起，置于身前。

　　烈亲王一时不察，中了重光一掌，呛咳喘息着暴跳如雷：“给本王拿下，生死……活捉！”卫兵一马当先追了出去，青衣诛邪师亦是三两一骑，紧追其后。

　　茅草繁茂，却是不利行马，好歹与身后追兵拉开距离。出了茅草滩，二人一路疾驰，往西去了数十里。

　　身后马蹄声响渐弱，重光亦不敢掉以轻心，四处环顾，便往山谷中行去。山谷幽深，二人七拐八绕又行了一个多时辰，身后终是再无声响。身下不过普通马匹，驮着二人一路奔来，显是有些不堪重负。重光勒马停下，将七叶扶抱落地。七叶闷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