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妻到底长吾几千岁》深秋日夜

38、边境

　　“你受伤了？”重光急道。

　　七叶背过手轻抚脊背，不过点点猩红：“一点小伤，不是太要紧。”

　　重光执意要看，七叶拗不过他，除了衣裳便转过身去。重光面色一红，轻轻将她青丝拨开，便见腰背之处一道数寸来长的细口，血已止住，伤口暗红。不似剑伤，倒像是被利器剐蹭到了。重光松口气，万幸只是极轻的皮外伤。

　　脊背光滑如雪，腰身劲瘦有力，重光禁不住凑近往上印了一记。七叶一个瑟缩，面色如常：“有些痒。”重光叹气，七叶怕是根本不知晓有男女之防一事，衣不蔽体仍能这般坦坦荡荡，反倒衬得他满腹邪念、满脑□□似的，实是令他……难以下手。

　　重光将身上完好衣裳给七叶换了，二人便又上马赶路。此前一路皆无追兵，今日烈亲王却是直接杀到了二人眼前，定是霁月为其通风报信，若是再往魔族入口去，怕会有人守株待兔。因而二人并不东归而直接往南，约莫一二日，应当能抵达边境。

　　七叶因着方才顶风施用功法，头脑发昏，便有些昏昏欲睡。重光将人按在胸前，也不疾驰，只待她安睡。

　　不知睡了多久，七叶方悠悠转醒，往重光胸口蹭了蹭。重光按住她：“你莫要这般。”

　　七叶慢慢清醒过来：“青衣人的咒语当真厉害，好似能进到你脑中一般。”

　　重光稍稍往后坐了坐，拉开二人距离：“此前我只听闻过静心咒，这个倒像是乱心之咒。”

　　“乱心咒？”这般形容倒是极其贴切。通识大陆功法皆是由内而外，心中先成形而后方投射于外，心志愈坚则功法愈易修成。方才她于乱心咒中出手，便觉难以凝神，心中空荡，勉力之下方才功成，却是脑中胀痛，心神烦乱，有过度消耗功法之感。

　　“霁月所言牢中投喂的糕点，恐怕亦是削弱心志、钝化五感之用。”提及霁月，重光面色不自觉便沉了下来，轻抚七叶腰背……这笔账他暂且记下了，日后定要与雪域好好算一算。

　　“可惜却是让她跑了，不然或可从她口中找寻破解之法。”七叶接着道。

　　“无妨，此事待从长计议。”重光伸手捏了捏她耳珰，语气轻缓。

　　七叶既是醒了，二人便策马狂奔，除却饮马皆在赶路。不过一日光景，倏地气温急降，绿草消逝无踪，只余下眼前一座巍峨雪山。

　　魔族入口以雾为掩，雪域以雪作隔，此处既是雪山，其后便应当是为雪域。只是不知雪域入口具体设在何处，许是要好生找寻一番。

　　山路陡峭，马不能行，二人双足落地步入雪山之中。弥天镜是为隔断阵法，两边亦是通过阵法出入，二人现下找到雪域阵法所在便可。

　　七叶凝起金光四散而去。奈何此处尚处人间，功法受限，一次不过覆盖数丈宽远。重光亦聚起赤白光亮，四处发散。二人走走停停，约莫半个时辰，身后来处已不可见，眼前却仍一无所获。

　　重光除下外衣披于七叶肩头，抓下她手腕，摇了摇头：“此山实是过于广阔，不过徒耗功法罢了。”

　　“那怎么办？”七叶回头。

　　“魔族出口迷障漫天，实则不过方寸之地。此间雪山突兀，还这般无边无际，其中必定也有蹊跷。”

　　七叶除下自身上重光外衣，问道：“你可觉得寒凉？”

　　重光不接：“我不冷，你且披着便是。”

　　七叶摇头：“我也不冷，雪是假的。”

　　重光顿时醒悟，伸手握她柔夷，却是忘了她周身本就寒凉，又松开，左手握右手，确是温热如昔。二人并未用功法御寒，说明雪的确不是真的，方才降温之感不过是如同望文生义一般望雪生寒罢了。

　　既是眼见不为实，不若不见……重光复又牵过七叶柔夷，“你将眼睛闭上。”七叶依言。二人便闭目携手往前走了十数步，毫无厚雪阻滞之感。

　　“找到了！”

　　重光倏地将眼眸睁开。当真是冤家路窄，来人正是烈亲王一行。

　　二个卫兵开路在前，烈亲王率队在中，霁月双手捆缚被押在后，十五青衣诛邪师只余十三，还有一人白发苍髯，并未见过。原本一支整齐行伍现下很有些七零八落。

　　无怪乎一路无跟踪之人，原来是守在了此处，如此，链久等人或可顺利自魔族入口归去。

　　重光看向霁月，霁月似有所感，抬眸回望，悲戚大喊：“重光哥哥救我！”

　　“救你？”看押的卫兵趁机踢了霁月一脚，恨得牙痒痒。这个女人方才竟敢耍滑头，将他们引入雪崩之中，坑害了众多兄弟性命！“若不是你，我们如何能找得到此处，你以为他们还会管你？”

　　“果真是你……”重光眼眸微眯，质问道：“我与霁月姑娘无冤无仇，姑娘缘何这般行事？”

　　“自然是为了保命。”烈亲王冷声道，不屑望霁月一眼。

　　“重光哥哥，你不要听他们挑拨！”霁月大喊，不由得呛咳了几声，方才卫兵不知踢到了何处。“咳……咳，他们知晓七叶姐姐用的也是金光之后，故意将我放出，让我来寻你们，却在暗中跟踪我，我也并不知情！”

　　“那盒桃红胭脂又是如何回事？”七叶问道。

　　“那盒胭脂……咳咳咳……也是他们执意要让我带着的。烈亲王卑鄙无耻！”霁月恼恨看他一眼：“……给我喂下毒药，还将解药掺在胭脂里，我每日都得闻一闻，否则不出十二个时辰必将毒发身亡！”

　　烈亲王不屑解释，他身侧亲兵却是听不下去：“你饮毒之时可是痛快得很，还道是不需王爷动一兵一卒便将他二人送至眼前，现下不仅食言还要颠倒是非？！”

　　“你血口喷人！重光哥哥，你不要信他！”霁月面露不可置信，厉声呼喊。

　　若非方才与霁月交了手，看她现下这般情态，重光说不得便要信了她。当下却是撇过头去，再不看她。

　　“摆阵！”烈亲王一声喝令，十三青衣当即围成一圈，席地而坐，又是吟唱出声。重光、七叶后退几步。

　　烈亲王朝前迈步，长枪高举，语气阴寒却低声：“凌风在哪？别让我问第三遍。”

　　重光将七叶拉至身后，牢牢扣她手腕，恐她又不管不顾施用功法。继而勾起一侧唇角：“你不过区区一个凡人，如何配得上她？”

　　烈亲王面露不屑：“一介妖邪不配提凡人二字。”

　　“我们若是妖邪，凌风又是什么？”重光反问，见他言语间小心翼翼，故意大声道：“亲王既能不管不顾亲身追随凌风而来，想必是发现了什么，竟还这般自欺欺人。”

　　青衣吟唱突地戛然而止，白发青衣站起，当众便对烈亲王质问出声：“王爷，他所言可是当真，此行却是为凌才人而来？”

　　“一派胡言！本王放下朝中诸事，千里迢迢赶来，如何能是为了一介女子！”烈亲王怒喝出声。白发青衣被唬得一愣，烈亲王继而又暗示道：“大师素来明辨，凌风乃今上之人，本王如何能有肖想之心，一切不过奉命行事罢了。”

　　“你是说今上发现……”白发青衣犹豫道。

　　“大师！”烈亲王食指抵唇，比出个不可说的动作，止住了他话头：“此二人便是放走府中禽兽的妖邪，善惑人心，大师德高望重，万万守住本心，莫受其蛊惑。”

　　重光听得二人言语，明了这群青衣并非全然受烈亲王驱使，当即便有了主意。冷笑一声：“好你个始乱终弃的负心汉，这便是要不认账了。待我回去定然好生劝慰王上，让她将你休弃，即刻另娶他人。”

　　王上？烈亲王皱眉，又听他将男女嫁娶之事颠倒，心中信了几分，平日里凌风便时常戏谑说要娶他过门。顿时眸中势在必得之意又坚定了几分。口中却反驳道：“信口雌黄！昨日你还不识凌风是谁，今日凌风便成了王上，一个女子如何能是王上！”

　　“王爷这是承认为找寻凌风而来……我确是不识凌风，王上亦不是这个名讳。你与王上亲密之事做尽，却是连她真实名讳也不知吗？”重光讽刺道。

　　白发青衣愕然：“王爷？”

　　“怎么，妖邪三言两语便能让你质疑本王了？”烈亲王不耐烦道。

　　“烈亲王后腰处有一道约莫两寸的刀疤……王上曾说亲王是个花架子，不顶用。”七叶突地出言。依照人间话本，现下应当是捉奸的戏码。此一出在话本中出现频率极高。

　　重光面色古怪，掐她手心一记，你看得听得那般清楚作甚？？

　　“本王顶不顶用她还能不知晓？”烈亲王当即火冒三丈。

　　“烈亲王，你竟敢，竟敢私通……”白发青衣满面震惊之色。

　　烈亲王面色一变，长枪回手，当即便将白发青衣捅了个对穿：“胆敢妄议者，形同此人！”原本充当护卫的卫兵当即倒戈，长剑出鞘剑指青衣。“给本王摆阵诵经！”青衣哆哆嗦嗦坐下。

　　“若无我二人这等‘妖邪’，敢问各位大师还有何用？我等被擒杀之际便是你等丧命之时！”重光朗声说了一句。青衣顿时如坐针毡，口中讷讷不能成言。

　　“违令者，杀无赦！”烈亲王沉声再下令。

　　青衣始终未有开口，卫兵长剑亦未挥下。杀了这群青衣，一则不好与今上交代，二则更难对付重光、七叶二人，烈亲王不过呈一时口舌之快罢了。青衣亦是料准这一点，只作惊恐跪趴状，口中连连求饶，再不念诵。

　　烈亲王恼怒。霁月却是瞅准时机，挣脱了捆缚，抽出看押卫兵佩剑一剑将其斩杀，提气飞离！重光七叶急追，再不理会王府众人。烈亲王虽是拳脚功夫，亦是追了一段，长枪掷出，阻了重光一瞬。

　　“她到底叫什么？”烈亲王目光灼灼，似有烈焰。重光未予理会，凝出赤红光亮将人击退，追上七叶。

　　此山果真有蹊跷。二人直去一段又跟着霁月左拐右拐却是失其影踪，再往回望去，烈亲王也是无影。此处倒是当真有些寒凉了。二人皆失了方向。七叶顺从本心往一侧行去，重光紧随其后。

　　不多时，便得见一方繁茂枝叶，绿叶裹银装，不见根基……续灵木。七叶下意识凝出掌心金光，仍是几寸高低，他们现下尚在人间。

　　“续灵木是长在人间的？”七叶惊诧道。

　　“应当不是，此处未见树根。”重光上前，抬头仰望。那枝叶如同凭空出现一般，高高悬起，弯弯落下。

　　倏地枝条抖动，树叶窸窣作响，一方灰色衣角闪过。重光出手击打而去。树上人身形一滞，回头恨恨望他一眼，继而又往枝叶深处去了。正是霁月。

　　重光提气飞身而上，不过瞬息之间，却是失了霁月影踪。七叶紧随其后。枝叶内里并无积雪，绿意森森，枝条亦是粗壮有力，能承二人踩踏。正四处相看间，突地响起“叮铃”之声，眼前景物骤然模糊，恍若置身旋涡之中。

　　“段景砚！”七叶惊喊一声。“我在，别怕。”重光上前一步，握紧她柔夷。二人眼前同是一黑，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