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小师父》四十五元

17、董村除妖

　　第二天，辛北冥早早起床开门，发现水苍玉刚从书房里出来，手捧着两卷竹简。

　　“师父！你这么早就起了啊。”辛北冥连忙追上跟前。

　　水苍玉似乎没休息好，说话也没好气，拿着竹简往自己房间走：“醒了就做饭去，饿了。”

　　“哦。”辛北冥乖乖应下，去后厨很快捣鼓出一锅野菌鸡丝粥，炒好小菜，另炸了几根油条，端着送到师父房里。

　　水苍玉的竹简都是特制的，字迹阴刻进木片里，方便水苍玉摸着识读。厚厚的竹简展在腿上，用手指摸字，换做别人可能会显得茫然无措，可看到水苍玉用指腹不急不徐地一条一条从上拂到下，辛北冥的脑子里就只剩下“气度从容”四个字。

　　闻到粥菜的香味，水苍玉识读完手上这卷，便顺手把竹简放下，接过粥碗，慢条斯理地喝起来。

　　洛年终于爬起床了，当看到辛北冥又早早做好饭，让自己过上从未有过的饭来张口的生活，感动得恨不得抱腿喊爹，端起粥碗西里呼噜地开始喝。水苍玉反感帝江繁冗的规矩，也不喜欢赴门派里那些等级分明的宴，私下里吃饭，向来是师徒一桌混吃。辛北冥习惯之后，也就自然地坐在水苍玉旁边吃饭，时不时偷瞄他几眼。

　　瞄了四五回后，水苍玉喝了勺粥，悠然开口道：“想说什么就说。”

　　辛北冥乍一被戳穿，都没顾得上惊叹师父恐怖的直觉和洞悉力，讪讪一笑道：“师父，我是想问一下，今天师父打算教我什么？”

　　水苍玉拿着勺子的手顿在原地，连喝粥的洛年都把头埋下去了一点点。虽然辛北冥成绩优异，但自己选择当了随行弟子。随行弟子本身是不具备正式修炼资格的，洛年当年就是资历太差勉强留了个随行弟子分到沧澜殿，直到今天都没有正经学过修炼。

　　而且看水长老的样子，显然是把教徒弟这件事给忘了。

　　水苍玉满脸写着“啊好麻烦”，皱着眉道：“你可以去赤峰殿找开阳……”

　　“开阳长老今日休息。”洛年插话道。

　　水苍玉：“那就去听璇玑的课。”

　　“璇玑长老今日闭关炼丹。”洛年叹气。

　　水苍玉：“玉衡呢？”

　　“下山出任务了。”

　　“……”

　　水苍玉放弃了，想了想抽出符纸，蘸着朱砂手起笔落画了两张符，推到辛北冥面前：“算了，你今天就学画符吧，反复临摹，练到对为止。”

　　辛北冥问道：“那怎么知道自己有没有画对呢？”

　　“试一下就知道了。”水苍玉答得轻松。

　　“噢，”辛北冥以为是什么小符咒，好奇地接过，随口问道，“师父，这是什么符啊？”

　　“引爆符。”

　　辛北冥手一抖，差点把符掉粥碗里。好一会儿才说：“……那要是试了有用真爆了怎么办？”

　　水苍玉敲敲桌沿：“这不是还有隔离符么。”

　　辛北冥崩溃：“那我怎么知道我画得有没有用啊！”

　　“试一下啊。”

　　“…………”

　　水苍玉安排完还自觉很满意，留下一句“我去后山练练新阵法”，就要放心地把整个沧澜殿交给辛北冥施展拳脚。

　　最后救了辛北冥和沧澜殿的，是掌门的紧急诏令。

　　水苍玉和辛北冥踏进寰宇殿时，掌门和其他在帝江的长老都已到了。水苍玉淡声说了一句“见过掌门”，便自顾走向自己的座位。辛北冥本想上前扶一把，然而殿内座次都是固定的，水苍玉早就把方位熟记于心，根本无需搀扶，畅通无阻地走到了自己的座椅前，只略微扶了一下椅背，便施施然坐下了。

　　辛北冥讪讪一摸鼻，老老实实对掌门长老行礼问好，才退到水苍玉身后站定。

　　纳兰策面容严肃，开口道：“近日董家村有妖作乱伤人，玉衡下山去除妖的事，你们都知道吧？”

　　众人颔首，于是纳兰策继续道：“本座起初以为是普通小妖，只派了玉衡和他的弟子前去。可今早玉衡弟子传讯回来，作乱妖族身上阴煞之气极重，难以捕获，甚至有愈发壮大之势，他们实在人手不够，才传讯回来求援。”

　　“阴煞之气？”璇玑嘶了一声，疑惑道，“不应该啊，妖族虽性情古怪，但也是依附天地灵气存活的，哪来那么重的阴煞之气？难道……是魔族出世？”

　　魔族二字一出，在场众人心中都是咯噔一声。

　　纳兰策脸色有点难看：“魔族已离开人族地盘一千多年，从没有过任何再临人间的痕迹，凭一点阴煞之气便说是魔族，过于武断了吧？”

　　“不一定，”水苍玉打断道，“我的弟子告诉我，他在虚幻之境试炼时，曾被麒麟魔息无故攻击，而我研究了魔息里埋着的那颗丹药，发现是摄阴丹。能想到用摄阴丹提炼魔息，起码是对魔族有所了解的人。临州黑风寨、虚幻之境还有董家村几起变故相隔时间甚短，说不定就是同一批人做的。”

　　“不过是你随意揣测，空口无凭。”纳兰策冷冷道。

　　水苍玉冷笑：“那掌门又如何断定魔族蛰伏千年，就定不会出世了？别忘了，魔族与人族实力差距有多悬殊，两千年前那所谓的协议，遵不遵守，全靠魔族一句话而已。”

　　水苍玉一句话噎得大家全都接不上来。魔族隐世那么久，对于百年一代更迭的凡间来说，就如朝菌不知晦朔，早就变成安稳封存的传说了。可他们又不得不承认，史书传说里的血腥暴乱都是真实存在的，魔族的力量远超他们现有的想象和认知。魔族若是真想现世，人族恐怕真的拦不住。

　　“现在纠结这些也没用，玉衡那边还僵着呢，先帮忙要紧。”璇玑长老眼见纳兰策的脸越来越黑，适时咳了一声，打破凝固的气氛。

　　“对对对，正事要紧。”众人纷纷附和。

　　纳兰策此时也不好和他计较，便不耐地下令道：“那就开阳，你多带几个剑修弟子去一趟，先把作乱小妖摆平。”

　　开阳正要应下，水苍玉忽然道：“掌门，天枢自请同往。”

　　“收妖是剑修的事，你又凑什么热闹？”纳兰策讽道。

　　水苍玉气定神闲地答：“想知道此事是否与魔族有关，还得开法阵探一探。凭这么几个剑修，就算打得过，又能找到什么证据。”

　　开阳和众剑修弟子：“……”水长老还真是无差别攻击。

　　纳兰策在正事上不至于太过分，眼下情形紧张，他纵使面色不虞也只能默许，催促水苍玉等人尽快上路。

　　水苍玉没有拖延，传音到沧澜殿叫洛年收拾东西带过来，洛年业务熟练，不到一刻钟就背着一大包换洗衣物和一沓子黄纸符赶过来。水苍玉和开阳等人约好在帝江山门外会合，人到齐后，即刻便下山出发了。

　　董家村离帝江不算太远，是个掩在山坳里的较为偏僻的村落。几人御剑过去，临近傍晚就到了旁边的小镇。

　　开阳先去镇上找了一家客栈定房间，一群剑修挤进一间房，围着一盏香炉开始入定。

　　洛年在旁边悄声给辛北冥解释：“这是为了晚上将要来临的恶战做准备，妖族善于化形和障眼法，剑修在开战之前，都会把自己人的识海接在一起，以防队友被迷了心智。”

　　“噢。”辛北冥想了想，又问，“咱们不用接吗？”

　　“咱们？”洛年噗的一声笑起来，“你搞清楚自己的定位，随行弟子是照顾长老饮食起居的后勤职位，我们不用冲锋陷阵的，给长老收拾好东西就行了。而且长老最讨厌办正事的时候有人碍他的事，你最好有多远躲多远……”

　　没等辛北冥应声，忽然感觉自己后颈一凉。水苍玉拎着辛北冥的后衣领，面无表情地说：“洛年不上，你得上。你和魔族麒麟对过仗，可以替我们辨认魔息。”

　　洛年给师弟传授经验传授到一半，嘴还没合上，目瞪口呆地看着水苍玉拎着辛北冥的手。

　　开阳听到动静，睁眼问道：“北冥一起去的话，就让他一起接到识海里来吧？人多有个照应。”

　　“不必。”水苍玉想也不想地反驳，“不用你们保护，他接我的识海。”

　　“……啊，哦。”开阳一脸麻木地转了回去。

　　两个人的识海没有那么麻烦，加上虚幻之境接了好多次，辛北冥轻易就和水苍玉搭接好了同一片识海。之后水苍玉便懒得说话，听开阳等人的动静还有好一会儿，便传音给辛北冥：“妖族对朱砂气味很敏感，我身上放了太多符，容易被察觉，我去街上买些能盖住气味的东西来。”

　　辛北冥：“我陪师父一起。”

　　洛年眼睁睁看着一屋子所有人都不再说话，开始用眼神交流，师父和师弟甚至丧心病狂地开了自己的小频道，也不知道在心里唧唧呱呱串通了什么，然后旁若无人地下楼上街了。

　　他觉得自己像一颗被世界抛弃的小白菜。

　　洛年：“嘤。”

　　夜幕未至，小镇的街道盖着一片柔和霞光，街上行人不多，都急匆匆地要回家。水苍玉和辛北冥两个人走在路上，就显得格外悠闲。

　　水苍玉不需要辛北冥护着，但辛北冥坚持走在外沿，不远不近地虚扶着水苍玉。不防有几个孩童追逐着在街道上乱窜，一下撞到水苍玉身上，水苍玉惊得身子一歪，被另一双手眼疾手快实打实地扶住了。右肩落入对方的胸膛，让他乍然想起昨晚那个奇怪的梦，顿时耳热起来。

　　“咳。”辛北冥下意识扶住水苍玉，才不好意思地放开手，“抱歉师父，我一时心急，这街上行人有点多……”

　　他知道水苍玉好强，被撞倒还被人扶这种事水苍玉恐怕会恼羞成怒。因此他急忙道歉，又拐弯抹角地想安慰水苍玉几句。

　　水苍玉似乎懊恼地叹了口气，然后自己伸手抓住了辛北冥的手腕。

　　辛北冥：“！”

　　“正事要紧。”水苍玉故作冷淡，“你赶紧找。”

　　“啊，好！”辛北冥笑着说，“那师父抓紧我。”

　　辛北冥僵着一截手臂不敢动，带着水苍玉找卖香料的摊位，感觉自己就像被孩子牵着衣角的老父亲在买糖。

　　兜来转去终于看到一家挂着一大堆香囊，忙带水苍玉过去问道：“老板，有没有味道重一些的香料？”

　　老眼昏花的老婆婆眯着眼睛打量眼前的一对年轻人，慈祥地笑着说：“有，有，这几个是百余种花瓣制的香囊，味道又香又浓，留香持久，最适合你们这样的年轻人啦。”

　　“……谢谢老板。”辛北冥隐隐觉得老婆婆的话哪里有点奇怪，但没细想，接过香囊递给水苍玉，掏了钱便要走。

　　老婆婆又叫住他们，端出底下一盘琳琅满目的瓶瓶罐罐，笑眯眯地对辛北冥说：“婆婆这里还有好多款式的口脂胭脂，都是用花瓣炼的，香香的可好闻了，最适合送心上人。”

　　辛北冥、水苍玉：“……”

　　老婆婆拉着辛北冥循循善诱：“小伙子，不是我说你，人家闺女第一次和你出来肯定害羞，你得多体贴呀。两只香囊怎么够，闺女那么漂亮，你不送点胭脂对得起人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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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北冥最后还是架不住婆婆的糖衣炮弹，买了两盒小小的口脂。一转身，辛北冥鬼使神差差点把口脂送给水苍玉，手递到一半生生刹住，讪讪地收进了自己的怀里。

　　水苍玉在离开摊位时，听到辛北冥藏口脂的动静，在心里冷漠地想，八成是留给他的心上人的。然后默然准备松开攥着辛北冥的手。

　　不想辛北冥就在这时忽然反扣住他，兴冲冲地说：“走啦走啦，我们去逛逛吧师父！”

　　这回轮到水苍玉僵住了。辛北冥急着逛街，落到下面无比自然地抓住的，是他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