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妻》赵撄宁

89、故事

　　梁王府被烧了一半的第二天，大封后宫的旨意就从宫中传了出来——出人意料却又好像是情理之中的，四妃九嫔并无变化。

　　许德妃早早筹谋，更是不惜亲自揭开自己平和的皮囊去找姜太后，机关算尽之下，竟是尽都为她人做了嫁衣裳。

　　所幸许德妃颇沉得住气，此时还有闲心思拉着孟贤妃一起到昭仁殿里来陪姜太后闲话家常。

　　姜太后素来不喜热闹太盛，往年的宫宴大多也是早早离席，今年宫中少有宴席，倒是正合了姜太后的意，奈何少了宴席，也少不了妃嫔们想要往姜太后身边靠的心。

　　昭仁殿里，姜太后含着笑看着荔枝玩儿缀着各色流苏的小球，许德妃、孟贤妃并一众嫔御也都随着姜太后一起看荔枝玩儿球，眼里的亲切慈爱跟看亲儿子比起来也不差了，仿佛个个都是爱猫之人。

　　“太后这狸奴养得是真好，教人看了怪羡慕的，恨不能生成一只猫才好。”许德妃素来就会讲话，当下同姜太后说起讨巧话来也是信口而出。

　　姜太后抬手点了下荔枝的耳朵，笑盈盈地看向许德妃，叹然地念了句：“你啊。”

　　“这里坐着的姐姐妹妹，谁不羡慕荔枝能得太后您的青眼呢？”许德妃与姜太后四目相接，笑意不变。

　　姜太后似是有些无奈，只好笑着摇了摇头。

　　许德妃当初本不该进宫为妃，姜太后先前就向许家的夫人娘子说过，要给许德妃挑一个好的如意郎君。怎料年少时的许德妃眼高于顶，居然一口咬定看不上别的什么郎君，许家人又因先帝而受益良多，哪里舍得外戚的身份？两厢一合计，许德妃还是出现在了姜太后为泰和帝选妃的赏花宴上。

　　许德妃跟别的妃嫔不同，当许德妃出现在赏花宴上时，姜太后明显感觉到坐在自己身边的叶皇后身子一僵——叶皇后未曾想过要与自小跟自己同席读书的小伙伴共侍一夫。

　　姜太后微微眯起了眼，目光飘向远处，心里想着的却仍是殿里的妃嫔们，过去了好半晌，姜太后才在妃嫔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吉祥话里回了神，用眼角的余光瞥了宛娘一眼。

　　宛娘会过意来，上前躬身道：“太后有些乏了，各位娘娘还是明日再来吧。”

　　姜太后适时地打了个呵欠，全然便是一副睡眼朦胧的模样。

　　“既然太后娘娘乏了，那妾明儿再来向太后娘娘请安，愿太后娘娘长乐无极。”许德妃顺势起身，满脸关切地笑着行礼告退。

　　“妾告退。”孟贤妃只觉终于解脱了，告退的话说得格外爽快，打从她进宫之处，她就有些怕姜太后，不知原因，这么多年了，姜太后也不曾为难过她，她依旧怕姜太后。

　　“妾告退。”余下的嫔御们也纷纷起身告退。

　　姜太后随意地点了下头，在妃嫔们转身之前就干干脆脆地闭上了眼假寐。

　　一直到妃嫔们全都离开昭仁殿的范围内，宛娘方才从候在帘外的婢子手中接过一碗汤药，走到姜太后面前，蹲下，语气含忧道：“太后，该用药了。”

　　姜太后扫了眼宛娘手里端着的汤药，心知里面不过就是些补血益气的药材，兴许还有个百年千年的噱头，于是摆了摆手，兴致缺缺地道：“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还没有要到用补药续命的时候。”

　　“太后。”宛娘无可奈何，只能唤姜太后一声。

　　姜太后仍然坚持地摆摆手，无所谓道：“大不了就早些去见先帝。”

　　“太后！”宛娘心下一急，不禁红了眼眶。

　　姜太后轻笑出声，神色淡然，温声宽慰宛娘道：“宛娘，我现在虽然还没有要到去见先帝的时候，但生死有命，我总有一天是要去见先帝的，你不必如此心焦。”

　　不等宛娘再开口劝说，姜太后径自从榻上起了身，举步走向内室。

　　“我乏了，小憩些时候。”

　　“是。”宛娘只能叹着气，让人将汤药撤了下去。

　　秦树自外间行来，看见宫人端出去的汤药，侧首问宛娘：“娘娘又是一口都不肯碰？”

　　宛娘皱着眉头点头，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喃喃道：“如果郡主在就好了。”

　　秦树也跟着宛娘一起叹气，嘉懿殿里的郑太妃已然病了月余，太医署里的杏林圣手们轮着给郑太妃诊了一遍脉，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开的方子拿起来一看，无一不是常规的补方，可郑太妃的身体却是确确实实地垮了下去。因此，姜太后近来的情绪低落得紧。

　　顾倾这会儿正在京郊的姜家别院里烹茶，层层叠叠的绸子将八角凉亭给围了起来，只留了出口那一面用来赏景，凉亭里的各个角落都摆着不见明火不见烟尘的炭炉，置身其间，直教人不知眼下是冬是春。

　　茶香袅袅，茶雾氤氲，和音清脆的声音和折扇开合相交织，格外引人入胜。

　　“这个故事可喜欢？”姜润特意吩咐人将和音从京中的琼花院里接到京郊别院里来，还命人写了新的本子给和音，便是为了给顾倾解解闷。

　　顾倾抬手给姜润斟了杯茶，新月一样的眉眼无声地回答了姜润的问题——她很喜欢。

　　和音正说着的本子是姜润先写了故事大纲，再让人去填充内容而成的。故事里有个借尸还魂的郎君，一心要为被奸人所害的娘子报仇，经历了许多磨难，郎君终于手刃了仇人，却因佳人已逝而无限惆怅，就在此时，有仙人横空出世，看破了郎君借尸还魂的身份，还给郎君指明了救回娘子的方法。故事的结局是，在仙人的帮助下，娘子被复活了，郎君也重新回到了自己以前的模样，二人在山野之间，一个弹琴，一个煮茶，度过了平静的一生。

　　姜润以书寄情，给了前世的他一个圆满。

　　“这世上真的有人会那样喜欢一个人吗？”顾倾歪了歪头，她难以想象故事里跨越生死的深情。

　　“为什么没有呢？”姜润眉眼温柔，一面抬手去拢了拢顾倾的斗篷，一面语气和缓地反问顾倾。

　　“那你会那样喜欢我吗？”顾倾睁大了眼睛，定定地看着姜润，等待着姜润的回答。

　　姜润看向顾倾的眼睛里满是宠溺，嘴角勾起，微笑着伸手将顾倾抱在怀里，语速缓慢，语气坚定地回答顾倾：“我一直都是那样喜欢你，从很久以前开始。”

　　很久以前？

　　顾倾眨了眨眼，似懂非懂地看着姜润，眼里朦朦胧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