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火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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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铭躺在床上，安静地闭着眼，屋内屋外的奴仆们个个轻手轻脚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脾性越来越古怪的主子。
大火将梁王府烧毁了大半，哪怕有奴仆不眠不休地打扫，如今梁王府的空气中依然飘荡着挥之不去的烧灼灰烬之气，教人说不清是腐朽，还是新生。
尽管已经闭紧了双眼，萧铭的眼前依旧不断地有熟悉又陌生的景象一帧一帧地掠过，萧铭心下烦躁不已，用力地睁开了眼，眼前那些画面却又突然重叠起来，一霎时就冲进了萧铭的脑海里。
萧铭怔怔地盯着床幔半晌，刚才微不可闻地舒出了口气，便是这轻轻的一口气，惊醒了趴在萧铭床边的刘听雨。
“殿下，您醒了，妾这就唤太医来！”刘听雨急不可耐地一把掀开了闭合的床幔，神色殷切地看着面无表情的萧铭。
是了，大火难以控制的时候，是刘听雨不顾阻拦地带着奴仆冲进火场，将萧铭救了出来。
刘听雨就是萧铭在闭上眼前看到的最后一个人。
思及此，萧铭看向刘听雨的眼神不由温和了几分，刚要开口对刘听雨说些什么，就有婢子带着太医急匆匆地赶来，萧铭微愣，于是把话咽了回去。
刘听雨忙着给太医让位置，没能留意到萧铭眼底不同于以往的温情。
萧铭复又闭上眼，沉默着任由太医将手指搭上他的手腕。
“梁王殿下的嗓子虽是被烟熏狠了，以后说话的嗓音不再同以往，但别的并无大碍，只消多加休养，不日便可恢复了。”太医收回给萧铭诊脉的手时，脸上不自觉地滑过了一丝安心。
萧铭在太医收回诊脉的手的瞬间就已经将自己的手放回了被间，听见太医说话，也不见有分毫的反应，反倒是一旁的刘听雨连连点头，一侧眼却见萧铭重新闭上了眼，刚刚放松下去的神情就又紧张了起来。
“劳烦太医多多用心。”刘听雨郑重其事地看着太医，恳切道。
“请孺人放心。”太医朝着刘听雨一拱手，应了下来。
与另一位至今仍旧无名无份的侍妾不同，刘听雨好歹还能被唤一声孺人，孺人固然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位份，但好好歹歹也算是有个正经名分的妾室。是以在刘婕妤过世之后，梁王府内院大大小小的事情，刘听雨也能过问一二，由刘听雨嘱咐太医，也算是合宜了。
孺人。
萧铭眼睫微动，耳边却好似响起了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声音，他听见有人唤刘听雨“贵妃娘娘”。
梁王府这次走水，让萧铭的脑子里多了许多原本不属于他的记忆，比如他曾经龙袍加身，牵着身边人的手，被人山呼万岁；又比如他曾经一身喜服，在一众宾相的簇拥下对着眼前人念却扇诗。可那时的身边人和眼前人此时却不再了。
被人山呼万岁时，萧铭牵着的是顾倾的手，被宾相簇拥着的时候，萧铭念的却扇诗是写给顾倾的。
此时的萧铭没有顾倾，也没有那无上的荣光与热闹。
萧铭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自己脑子里突然多出来的他似曾相识，但又的确未曾亲历的画面。
是庄周梦蝶？
还是借尸还魂？
萧铭静默着，那些无比鲜活的画面有如千斤重的巨石压在他的心头，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他会是现在的样子呢？
萧铭不能理解，更加无法接受，他本应该欢欢喜喜地迎娶顾倾，受尽众人歆羡，随后在顾氏的助力下登上皇位，可事情怎么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呢？
藏于被间的手被紧紧地攥了起来，萧铭努力地控制住自己将要颤抖的手，在心里默念着两个字——姜润。
——如果姜润没有向公主府提亲，那顾倾就不会同姜润定亲，那么说不定，脑海里的画面就会成为现实。
萧铭清清楚楚地听见了自己心底的声音。
气血猛然间上涌，萧铭勉力压下了喉间的腥甜，正气愤间，却有更多的画面接踵而来，萧铭几乎应接不暇。
萧铭看到了一个又一个的灵堂，先是纯安皇后的，再是刘婕妤的，还有……顾倾的——这让萧铭心下一凛。
萧铭紧紧地闭着眼，不敢再看这现世。
一片寂静之后，刘听雨听到了萧铭开口说话的声音，因着被烟熏过而沙哑、紧涩。
“国师何在？”
刘听雨愣了愣，不明白萧铭怎么会一开口就问元清真人，但也还是如实答了话：“元清真人在年前就已辞去国师之位，已经回乡了。”
“回乡？”萧铭睁开了眼。
刘听雨讷讷称是，面对愈加喜怒无常的萧铭，她也并没有多大的胆子。
“我知道了，你下去休息吧，让奴婢们守在这里就可以了。”萧铭心里憋着一口气，强忍着没有对着刘听雨发泄出来。
刘听雨不敢多说什么，顺从地起身应了：“那，妾先告退了。”
萧铭躺在床上，烦躁不已，一直到听见门扉闭合的声音，知道刘听雨已经出去了，方才抬手一掌拍到了自己的腿上，力气不小，腿上却无甚知觉。
萧铭恨极了这个样子的自己，明明在他受伤之前，他才是泰和帝最为看重的皇子，他还有楚家的襄助，可再看看现在！萧铭忽然觉得在那场大火之中，刘听雨就不该救他！还不如就让他被烧死算了！
陷入怒火深处的萧铭此时全然忘了，自己刚刚醒来时心中对刘听雨还颇存了几分感谢。
萧铭清醒过来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京都府，大家一面说着吉人自有天相，一面又忍不住想着萧铭此番连逢大难，想是福气薄了些许。
建章殿里，泰和帝在听见柳安禀告说梁王无恙之后，就一直沉默着，不发一言。
柳安抱着拂尘，安安静静地立在一边，连呼吸都被放得格外的轻。
良久，柳安终于听到了泰和帝的回应：“着人送些物件去梁王府，不拘什么，务必让梁王安心休养。”
“是。”柳安躬身应了，脚步轻悄地走了出去。
泰和帝的眼睑微垂，眼底尽是晦暗不明的深沉的细碎的光。
顾相和许相联袂审案，效率极高，萧铭还在昏迷间，泰和帝就已经知晓了这次火灾的全部真相。
泰和帝的手边放着一份已经用了印的圣旨，旨意很简单，不过是说三皇子和四皇子德行有亏，一并贬为庶人，圈禁于王府之中，非诏不得出，王府上下，一概如此，无有例外。
这份圣旨乃是泰和帝亲手所写，没有经过中书舍人，亦未曾假他人之手。
这份圣旨之所以还未发出去，是因为泰和帝在等，等他那两个铸下大错的儿子来向他认错，哪怕是毫无意义地跪在他脚下痛哭流涕，都比他们现在的毫无动作让泰和帝舒心。
只是可惜，那两个应该来的，一个也没有来。
柳安将送去梁王府的物件打点好了后，就回到了建章殿内，刚刚走近，便听得泰和帝不带一丝感情地发话道：“那两个孽障现在在做什么？”
“那两个孽障”指谁，柳安心知肚明，但还是微微一顿，才道：“二位殿下都在王府之中，不曾有过旁的举措。”
“他们还想有什么举措？”泰和帝冷笑一声，抬手拿起桌案上摆着的圣旨，掷到了柳安身前，“带上虎贲军和羽林军，悄悄地去把王府围了，把那两个孽障给朕捆了带进宫来见朕。”
“是。”柳安一揖到底，双手捧起了身前的圣旨。
作者有话说第90章 火燎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