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妻》赵撄宁

84、揣度

　　宰相们自去头疼了，在旁人眼里，此刻应该正在诚惶诚恐的姜润倒是心情颇好地陪着顾倾看首饰样子。

　　稍讲究些的人家家里，女眷们的首饰都是依着四时来配的，更何况是富贵窝里长大的顾倾？冬天的寒意愈发深重的时候，赵国长公主就开始准备给女儿打春天的首饰了。

　　顾倾的首饰实在是太多了，所以看什么都总觉得似曾相识，不是这个花样哪一次打过，就是这个材料哪一次用过，尚宫局的女官站在一边，脸上的微笑里带着几分尴尬。

　　作为专门服务于皇室的手艺人，女官在宫中也颇为抢手，可被姜太后指给赵国长公主，让她来给顾倾做首饰，她也难免有些犯怵。

　　顾倾对于首饰衣裙的挑剔，在整个京都府都是鼎鼎有名的，在宫中就更是被传得神乎其神。当然，顾倾的挑剔之名之所以这样响亮，一大原因其实是萧钏这个倒霉孩子管不住嘴，一传十，十传百，个个都夸张一点，到了最后，再传到萧钏耳朵里，萧钏都对顾倾挑剔的程度有了更为深刻的认识。

　　女官心下打着鼓，面上仍要强作镇定，等候顾倾发话。

　　“这些样子都不喜欢？”姜润坐在顾倾身边，顾倾懒洋洋地靠在他身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描了许多首饰样子的本子。

　　本子里的首饰样子皆是不错，华贵有之，精致有之，灵动有之，可问题来了，顾倾的首饰太多了，什么贵重物件到了顾倾面前，基本也都是平平。

　　顾倾以袖掩面，轻轻地打了个呵欠。

　　“你回去吧，我暂时不想打什么首饰。”顾倾合起本子，随手将本子推到了桌案一侧。

　　女官如蒙大赦，赶忙应道：“是，那奴婢就先退下了，今日没能拿出入得郡主眼的东西，是奴婢的过错，郡主若是日后有喜欢的首饰样子，尽管传奴婢来。”

　　顾倾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只道：“你下去吧。”又看向秋实，“你送一送她。”

　　“是。”

　　屋子里烧得旺旺的炭火使顾倾昏昏欲睡，姜润顺势伸手把顾倾揽进了怀里，让顾倾打瞌睡能打得舒服一些。

　　“我大伯父推荐你当秘书少监了？”顾倾在姜润怀里，合着眼，状似梦呓地同姜润说话。

　　“嗯。”姜润点头应了。

　　“那你想当吗？”原本在姜润怀里闭着眼假寐的顾倾忽然间睁开了眼，看向姜润的眼睛里毫无困意，满是清明。

　　姜润愣了下，他倒是没想到顾倾会这么直接地问他，下意识地就反问了顾倾：“你想让我当吗？”

　　“如果我说不想呢？”顾倾也愣了，她没想过姜润会在这种事情上问她的意见，毕竟就算是疼她疼到骨子里的几位兄长在朝中官职之事上也并不会先问过她，而据她所知，她的兄长们也不会询问她的嫂嫂们的意思。

　　姜润一怔，旋即认真地回答了顾倾：“这一呢，目前只是顾相向圣人推荐了我，圣人很显然并没有拿定主意，所以或许我本来也就当不了秘书少监；二么，如果圣人也属意由我任秘书少监，那我就任，利大于弊，阿倾你不想我当这个秘书少监，可有你的道理？”

　　姜润没有像以往那样似乎面对顾倾时就毫无脾气、底线，而是一本正经地和顾倾分解起了这件事，顾倾却很高兴，打从心底里高兴，比平时姜润一味地顺着她要高兴得多。

　　“秘书少监是个好职位，这才刚一空出来，满朝的眼睛就都盯着了，所有人都在等着看四位宰相中的哪一位能拔得头筹，可你扪心自问——你当真是想被旁人划到我大伯父一系吗？”顾倾同样是毫不敷衍地回应了姜润，她从姜润怀里直起身来，定定地看着姜润，似是想从姜润的脸上看出点什么来。

　　“阿倾你为什么觉得我不愿意被人认为是你大伯父一系呢？”姜润的嘴角挂着一抹笑，像是冬日里还开放在枝头的花朵一般，温柔却不软弱。

　　顾倾还未回答，就又听到姜润发问：“阿倾觉得只要我出任秘书少监，就会被划到顾相一系？”

　　顾倾眉心微蹙，“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姜润低低地笑了出来，笑声有如高山雪化而形成的山间泉水潺潺，他点了点头，半是肯定了顾倾的想法，转而道：“阿倾，从我下定决心要娶你的时候，我就已经是顾相一系了。”

　　顾倾呼吸一滞，眼睛一连眨了好几下。

　　“怎么了？”姜润伸手去抚平了顾倾刚刚蹙起的眉毛。

　　“你怎么……这样就决定了自己以后的路呢？”顾倾略微有些不解，在她眼里，姜润是一个走一步看十步、甚至要看十一步的人，按理来说，姜润不应该那样早就投入顾相一系，因为局势尚未明朗，过早的下注，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政客的作为。

　　姜润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做出一副苦恼的样子来，“没办法啊，谁让你天生就是顾相一系呢？”

　　顾倾被姜润故作苦恼的模样给逗笑了，不由抬手锤了下姜润的肩膀，大大方方地翻了姜润一记白眼，“废话！那是我大伯父！”

　　姜润摊了摊手，“所以啊，谁让我喜欢你喜欢到非你不可呢？”

　　顾倾的脸倏然间就红了，抿了抿嘴，偏过了头去，没再提秘书少监这一茬儿。

　　“你上次跟我说起的那两件事，我都让人去查了。”眼看着顾倾都要把头给偏掉了，姜润的眼底半是无奈半是宠溺，主动转移了话题，好让顾倾不再像是一只煮熟了的虾。

　　顾倾霎时间就被提起了兴趣，回过头来，眼巴巴地看着姜润。

　　“第一件事，纯安皇后得罪过的人太多了，其中能通过楚家人暗害纯安皇后的人也不少，我也无法判断纯安皇后究竟是中了谁的招儿。”这的确是实话，姜润从来都不敢低估纯安皇后得罪人的本事。

　　“至于第二件事，子真小道长乃是民间一对夫妻所生，那家的郎君是因为雨天路滑摔死的，娘子知道后，悲伤过度，早产生下子真小道长就撒手去了。子真小道长也没有别的亲人，邻居婆婆看不过去，就趁元清真人在白云观里时，抱着小道长上去请求元清真人收下子真小道长。元清真人觉得子真小道长可怜，这才收下了他，现在每年还会带着子真小道长去拜祭他的父母和当初送他上山的婆婆。”

　　姜润上一世就查过子真小道长的身世 ，查完之后对姜太后的敬佩之情更甚了。姜润话里告诉顾倾的，就是姜润上一世查到的，当然，这一世查到的也是如此。这样分毫不差地巧妙安排，说起来不过是几句话的事，但想要真正做到却很难。不论是从戒备森严的皇宫将九皇子带出宫，还是将已经夭折的宫外孩子送进宫，都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的局面。可姜太后居然能举重若轻地把这一切都收拾干净，这意味着姜太后手里握着远远多于表面上的人力、财力、物力。

　　顾倾不疑有他，感慨道：“子真小道长可真是太会长了，恰巧就长了和我外祖母相似的眉眼，难怪元清真人进宫讲道时总爱带上他。”

　　姜润这才松了口气，只要顾倾不揪着这个问题不放就好。子真小道长其实是皇九子一事若是被人捅了出去，那整个京都府都会迎来一场轩然大波，帝王盛怒之下，会有什么样的后果，谁又能说得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