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妻》赵撄宁

83、推荐

　　年关难过，因着今年雪灾，一众回京述职的地方官们先是被宰相们阴阳怪气了一番，紧接着又被泰和帝骂得狗血淋头，尚且来不及反应，泰和帝的处置下下来了。

　　降级的降级，免职的免职，凡是玩忽职守的，一个都不能幸免。且还不仅仅是地方官，其中还有不少的京都府官员牵涉其中，身为中书舍人的姜润这几日在梦里写的都是给人降职的旨意。

　　在被降罪的那一群人里，撇开那些任上出事的地方官，最引人注意的当属秘书少监，其人乃是顾氏子弟，跟顾相是不出五服的亲戚，此番因为替被罢免的地方官求情而被牵连，在面对泰和帝时言语失当，被盛怒之下的泰和帝一并免了官去。

　　秘书少监甫一被免官，立即就有人盯上了秘书少监这个这个位置。

　　看着身旁的许相成竹在胸、胜券在握的安稳样子，顾相握着笏板的手紧了紧，定了定神，出列，走上前去，朝着泰和帝一拱手。

　　“圣人，秘书少监一职品级虽不过寻常，但其职至关重要，少之，则上传下达受阻，臣有一人选，可任秘书少监，不知圣人意下如何？”

　　听见顾相的话，许相眼神微变，秘书少监这个位置，他已经看好了，本以为顾相会因为自家亲戚刚刚从这个位置上被罢黜，而暂时在这一职位之争中避退，却不曾料到，顾相竟然反其道而行之。

　　“顾相公请讲。”泰和帝固然是被不靠谱的顾氏子弟气得火冒三丈，但面对顾相，他总还是能摆出一副心平气和的样子来。

　　“臣以为，姜舍人堪为秘书少监。”顾相直直地看着泰和帝，目光毫无避让之意，也并没有要顺带给站在泰和帝身后的姜润一个眼神的意思。

　　泰和帝似是有些意外，没有在第一时间就回应顾相，而是顿了一会儿，方才接了话：“秘书少监乃是中央要职，须得从长计议，诸卿莫急。”

　　“是。”顾相顺从地应了。

　　许相透过眼角余光瞥到了顾相的衣角，在心里骂了顾相一句“老狐狸”。刚刚分明只有顾相提出了自己的意向人选，泰和帝却说“诸卿莫急”，这只能说明，泰和帝很清楚他们这些臣子的谋算。顾相未必是当真属意姜润继任秘书少监，但顾相要把臣子之间的暗斗在泰和帝面前挑明却是事实。并且，顾相不仅仅是要在泰和帝面前把臣子间的暗斗挑明，他甚至是在向泰和帝示弱，顾相以推荐姜润继任秘书少监为引子，向泰和帝投诚。

　　至于泰和帝会不会接受顾相的示弱与投诚，就要静观后续了。

　　尽管顾相突如其来的推荐对姜润而言，称得上是莫名其妙了，但姜润还是适应得很快。秘书少监当然是个好职位，不论顾相是不是真心想向泰和帝推荐他出任这个职务，姜润都想向顾相道一声谢，哪怕泰和帝主意未定，但至少泰和帝现在已经会在旁人提起秘书少监这个职位时，隐约想起他的名字了。这就是宰相说话的好用之处，能与皇帝坐而论政的人，份量远远高于其他人。可在前世，姜润未曾出任过秘书少监一职。

　　前世的姜润，在萧铭登基前，官至尚书左丞，正四品的职衔，萧铭登基后，姜润则任御史大夫，从三品的官职。待得后来姜润另扶了幼帝登基，他便一跃成为真真正正的宰相了，大权在握，生杀予夺。

　　然而重新睁开眼的那一刻起，姜润做好了面对全新人生的心理准备，例如：前世的路对今生的他已经不再适用了。今生的姜润，要一步一步地走上权力巅峰，或许每一步都不那么好走，但至少每走一步，能在侧首时看到顾倾，这是前世所没有的风景。

　　今天泰和帝的心情好像比前几天好了不少，议政结束后，泰和帝举步和宰相们一起走出了建章殿。姜润被柳安眼神示意了下，沉默地跟在了泰和帝身后。

　　晚霞灿烂，泰和帝迎着晚霞眯起了眼，突然道：“既然都说秘书少监一职颇为重要，那就这样吧，四位相公一人提一个候选人，用密折呈上来，朕仔细想想。”

　　四位宰相都被泰和帝这神来一笔给惊住了——哪有这样直接的？

　　宰相们的确是各有各的派系、阵营，素来也会因为朝中的空缺而多有争斗，但这不代表宰相们会自己上阵挽袖子抢人抢地盘。宰相们门人无数，随便让人写个折子在朝会时递上去，再安排好人去附和，事情一般也就成了，鲜少有宰相自己写折子荐人任职的——推荐白丁入朝除外，毕竟不使野有遗贤应当是宰相们的职责所在。

　　这也是为什么在顾相站出去说他推荐姜润出任秘书少监一职时，其余三位宰相没有说话的原因——顾相不按套路出牌，余下三位都懵了。

　　——这事儿原来还能自己直接挽袖子上阵呢？

　　——怎么能一点体面都不顾呢？

　　——不讲规矩！

　　这是三位宰相的内心独白。

　　这下好了，不按套路出牌的顾相招来了不按套路出牌的皇帝，剩下三位宰相自己头疼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