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妻》赵撄宁

73、提议

　　姜润刚一退出建章殿，就被当值的顾修给逮了个正着。

　　顾修抬手搭上姜润的肩膀，话还没说一句，手下使力，径直拉着姜润往旁边走去。

　　等到顾修终于停下脚步来，姜润才被顾修松开。

　　姜润抬眼看向了被屋檐分割的天空，微微眯眼，平静地喊了声：“茂之。”

　　松开姜润的顾修双臂交错置于身前，面无表情地问姜润：“追封楚氏的圣旨已经写好了？”

　　姜润摇了摇头，坦白道：“圣人觉得我写得不好，圣人要亲自为楚皇后写追封圣旨。”

　　姜润没有像顾修一样称楚贵妃为“楚氏”，而是选择了更为恭敬的称呼“楚皇后”。顾修心知姜润这是在提醒他，顾修毕竟是日常在宫中行走的人，若是从顾修嘴里冒出对泰和帝的心尖尖不敬的言辞来，只怕就算是公主府，都不那么好交代。

　　顾修冷笑一声，顺势改了称呼，“那就要恭喜楚皇后的娘家了，白捡一个后族的荣耀呢。”

　　顾修这话疯刺意味十足，姜润想了想楚家现在兴许还真的在为了自家以后就是这个所谓的“后族”了而欢欣鼓舞，就忍不住轻笑出声。

　　“嗯，那我们就恭喜楚家吧。”姜润笑眯眯地接了顾修的话。

　　顾修当然不会认为姜润是真的在恭喜楚家，不由好笑，于是跟着姜润一起笑了出来。

　　在此时，却有一道明显是属于宦官的声音响起：“中郎将，姜舍人。”

　　姜润和顾修俱是一惊，旋即反应过来这是秦树的声音，便松了口气，二人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秦树。

　　“可是外祖母找我们有事？”顾修向前走了两步，压低了声音问秦树。

　　“正是太后差奴婢来寻中郎将和姜舍人，还请中郎将和姜舍人随奴婢去一趟昭仁殿。”秦树毕恭毕敬地应了声。

　　顾修看向姜润，见姜润点头了，方才应道：“好。”

　　昭仁殿中，姜太后顶着一张古井无波的脸坐在榻上，背脊挺直，神情肃然。许德妃就坐在姜太后下首，她看着姜太后，面色虽然十分平淡，但眼底却隐隐流露出几分热切来。

　　许德妃迫切地想要知道姜太后对于她的想法究竟持什么样的看法。

　　“你是说，大封后宫？”沉默良久，姜太后终于开了口。

　　——只要姜太后肯接话，就是好的开端。

　　许德妃认真点头，解释道：“贵妃被追封为后一事已是几乎没有转圜之地了，但仅仅只是如此，世人难免要拿礼法说事，而倘若此时还有别的事情去分散世人的注意力呢？”

　　姜太后眼睑微垂，许德妃提出大封后宫，让后宫里的妃嫔们都沾一沾楚贵妃的光，楚贵妃可以做皇后，她们这些人做不成皇后，但做更高一级的妃嫔还是可以的。

　　这其实并不算是个太好的办法，但事到如今，却也没有其它更好的法子了。

　　姜太后合起了眼，脑海里浮现出的泰和帝仍是十七岁那年大婚时的模样，那时少年意气风发，带着满腔的豪情壮志迎娶了自己的妻子，并在文武百官面前册立妻子为大胤的皇后。

　　姜太后没有想过泰和帝此生居然会有第二个皇后。

　　“给德妃换盏茶。”姜太后睁开了眼，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谢太后。”许德妃知道这种事情不可能一蹴而就，故而也并不气恼，至少姜太后显然是在考虑不是？

　　姜润和顾修就是在这个时候走进昭仁殿的，秦树快步走向姜太后，躬身禀报：“太后，中郎将和姜舍人来了。”

　　“请他们进来。”姜太后点了下头。

　　看这样子，想着应是姜太后找姜润和顾修来有话要说，许德妃知情识趣，起身就要告退。

　　“太后，妾先告退了。”

　　出乎许德妃意料的是，姜太后竟然没有允她退下，而是留下了她。

　　“你先别急着走，再尝尝本宫这里的另一种茶。”

　　许德妃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刚刚姜太后命人给她换盏茶，是带了这样的意思。

　　姜太后留人，许德妃自然没有离开的道理，于是许德妃又坐回了姜太后下首，似模似样地端起了换来的新茶，仿佛当真就是留下来品茶的一般。

　　“臣请皇太后大安。”姜润和顾修齐齐行礼。

　　“起吧。”

　　“谢太后。”

　　顾修自小就出入宫闱，对黄兵坡的人、事、物都颇为熟悉，当下见许德妃坐在姜太后下首，便摆出一张笑嘻嘻的脸来，随意地朝着许德妃拱了拱手算作见礼，如同寒暄道：“德妃娘娘这是来找我外祖母讨茶喝？”

　　许德妃刚想说她就是来讨茶喝的，就听见姜太后先她一步道：“德妃来是有事同我商量。”

　　许德妃被姜太后这话给打得措手不及，她是真没想到姜太后会在顾修和姜润面前把话说得这么明白。

　　“商量什么事？莫不是德妃娘娘看见楚娘娘要做了皇后，心里不痛快，所以来找我外祖母吐吐苦水吧？”顾修玩笑着说。

　　顾修在泰和帝面前一贯也是这样混不吝的风格，许德妃倒也不觉得奇怪，心里虽有些不舒服，但也勉强忍了，毕竟是在姜太后面前，许德妃也没胆子喂顾修软钉子。

　　“中郎将慎言，贵妃英年病故，乃是圣人此生遗憾，圣人想弥补自己和贵妃的遗憾，方才有此至情至性之举，皇后娘娘对此也很赞同，帝后皆有情有义，这正是我大胤的幸事。”许德妃一本正经地回应了顾修的话，满脸都是真挚与诚恳。

　　顾修心觉好没意思，只好顺着许德妃的话说：“德妃娘娘所言甚是。”

　　姜润微微侧目，看向了许德妃。两世为人，姜润对许德妃最大的印象便是“明哲保身”这四个字。许德妃在这宫里，素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那就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无事不登三宝殿。

　　这样的许德妃却在这个时候跑来昭仁殿，找姜太后商量一件事，那会是什么事才能让许德妃按捺不住自己，一定要在这个时候把事情说与姜太后呢？

　　许德妃总不会是有阻止泰和帝追封楚贵妃为皇后的法子，如果许德妃能有行之有效的法子，楚贵妃上辈子也不会被追封了。

　　——那许德妃来找姜太后商量什么事呢？

　　电光火石间，姜润突然想起上一世，在楚贵妃被追封为皇后的那一年的年节上，泰和帝宣布大封后宫，其中许德妃被迁为贵妃，摇身一变就成了四妃之首，许德妃还生养了萧钏，隐约间就有了在楚贵妃之后的另一后宫第一人的架势。

　　许德妃是为了大封后宫这件事来的？

　　姜润在心里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好了，德妃，你退下吧，本宫改日再请你来品茶。”姜太后看着自己喊过来的两位的表情，知道姜润和顾修大概是看明白许德妃跑这一趟的目的了，也就不再留许德妃了。

　　“是，妾告退。”

　　一直到许德妃离开昭仁殿，姜太后才把注意力放到姜润和顾修身上。

　　“看明白了？”姜太后也就随口一问。

　　顾修大大方方地往婢子捧上来的软垫上一坐，也就随口一答：“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能为了什么而来？”

　　姜太后自己抬手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淡然道：“德妃刚刚说的，本应该由皇后来提。”

　　“外祖母，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在这宫里嘛，恐怕没有哪位娘娘敢对天发誓说自己不想当皇后。”顾修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