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花与蜜柑》芭蕉奶昔

3、橘岛冰橙

　　矫情地说，认识maru是我人生的插曲，但若较真起来，连插曲都算不上，更像是深吸一口香烟后从鼻腔中倾出的白色烟雾，弥散到空气中，无影无踪，宛如没发生过。没过几天我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形势有所好转，学生们大多返校复课，店家也都忙忙活活准备重新开张，大家逐渐恢复了正常的生活轨迹。我的职业有个好处，不论外面刮风下雨，只要有网，我就能直播。所有人百无聊赖家里蹲的时候，我不但没受影响，反而还涨了一波粉丝，每晚固定围观直播的人数也翻了一番。
　　这年头，流量为王，粉丝越多就越具有商业价值。靠带货推广为生的美妆博主不例外，连我们这些游戏博主也深谙此道，接游戏推广已然成为家常便饭。

　　前些天公司负责和我对接的严姐告诉我，有金主爸爸看上我了，让我直播一款新上市的经营型剧情向手游《Idol Producer》，还要把直播系列精剪成视频，单独发出来，两项都是明码标价。这游戏积压了两年，一直没法上市，险些拖垮公司。老板走投无路，打算解散制作组，各回各家，但却天降版号，抢救成功。她们慎之又慎，综合考虑各个博主的数据，最后选到了我这里。

　　说来也奇怪，早些年间我明明是个怀抱着lol职业梦想的硬核解说，后来不知道怎么了，慢慢地失去了对竞技游戏的兴趣，再也感受不到其中的快乐。
　　与其说是lol带给我快乐，不如说是在和大学室友一起上分更能带给我快乐，在宿舍互飙脏话互骂菜鸡、嫌别人动作慢、吹自己全宇宙最强，这些事情历历在目，现在却连凑齐4个人都很难做到了。

　　我随大流玩过吃鸡，也为了逗乐玩过各种蠢蠢的模拟器游戏，还挑战过超级无敌变态难度的动作游戏，向新粉证明我也有当辅助眼疾手快的辉煌时刻。近半年来，我主要会选择一些画风精良设计感强的或者剧情向的游戏，慢慢就发展成了八点档的连续剧，老少皆宜。

　　一拿到她们公司企划的时候，我惊呆了。说是经营型剧情向，我以为不外乎那种请一堆著名cv配音谈恋爱氪金抽卡的套路，没想到是个男团经营内核下的音乐游戏，甚至还有点竞争的意味。她们整个游戏的逻辑非常闭环，可以持续经营。虽然我对小哥哥没什么兴趣，但这单子我接了！
　　游戏非常切合这两年的选秀主题，我要扮演一个娱乐公司的老板，从头开始当星探发掘训练生、进行培养、参加比赛、出道、联系工作事务等等。训练生靠材料随机合成，造型靠自己捏脸，公司的实力越强，训练生出道越多，出道后发展越好、材料也就越多，是个良性循环。训练的材料来源于日常关卡，每天都能通过节奏音乐舞蹈游戏获取，给训练生加属性，还能通过battle加分、抢夺别人的资源。每个赛季以月为单位，每周末和赛季末开设多人模式，最后靠全服排名选择出道位。出道的队伍拥有新关卡歌曲的冠名权、封面以及舞蹈mv。玩家与玩家是竞争关系，努力培养、对战，送自己公司的人出道，基本上和选秀综艺的套路相类似。
　　游戏刚上市三周就上了应用商店的热门榜单，是微博热搜的常客。微博超话也是热闹非凡，玩家们热衷于分享自家练习生的颜，还有大量的舞蹈分镜的剪辑二创以及舞蹈翻跳。
　　甲方给我了一个已经经营了一段时间的账号，让我熟悉一下操作模式。我拒绝了。玩游戏就要从头开始，体会万丈高楼平地起的快乐。我立刻下载注册，开始了我的男团培养之旅。

　　根据之前直播模拟人生的经验，人物初始化捏脸的环节比较有趣，是今晚直播的主题。至于游戏的内核——音游，我很久没玩过，长期缺乏精细活动的手指急需复健，只能玩一步看一步，对结果不能抱太大希望。
　　我想象着自己的脸捏了起来，粉丝吐槽的弹幕接踵而至。我虽然长相平平，但心里还是觉得自己挺帅的，不敢与吴彦祖争锋，也总能媲美彭于晏，或者最近爆红的以健身出名的男演员，想不起来名字，但他练得确实不错。我很少自我催眠，在健身房以外的地方尽量保持谦虚。偶尔被人说帅，我表面风轻云淡，其实心里已经乐出一片花海。
　　粉丝大多有粉丝滤镜，她们的话不能信以为真。每天花式夸，看得人脸红心跳的同时，还得劝自己冷静，千万别骄傲。我一直好奇，每天接受星辰大海十四行诗彩虹屁洗礼的爱豆们会不会觉得不好意思。
　　“橙橙这要是你本人我们立刻送你出道！”
　　“橙橙，妈妈爱你！”
　　“你不投我不投，橙橙何时能出头？你不赞我不赞，橙橙恰不到这碗饭！”
　　我一边感谢着粉丝送来的礼物，一边完成了游戏中的形象，一个九头身阳光型小哥哥，名叫橘岛，外形气质三分霸气三分高傲四分酷炫。我由衷地感叹自己审美之高。
　　大概是初始的性格成分会决定人物的剧情走向，我的橘岛居然和想象完全不符，是个外强中干的傻白甜小奶狗，一上来什么都不会，还跟我撒娇，气得我差点爆粗口。我要当一个严格的老板，练死他！我选择了关卡的困难模式。
　　让人生气的是，虽然打过了，但奶狗的属性太弱，评分还是输掉了。我记下这个恼人的点，准备和甲方反馈。看来只能从最简单的入手，积攒材料，提升人物属性，才能挑战高难度的。我怨念地又玩了一次，看同性别的人搔首弄姿地跳舞并不是什么有趣的事。
　　粉丝弹幕疯狂出现各种霸道总裁套路，看得我更加哭笑不得，这年头的女粉丝怎么都这么会啊？

　　第二天，严姐说甲方很满意昨晚的直播，让我继续坚持，按照约定的次数直播，玩到这一赛季结束。也就是说，要在一周内追齐别人三周的进度。我连肝带氪因该可以做到，背水一战！

　　这游戏的关卡和battle都有个很好的地方，实力至上，可肝可氪。实力好的可以获得大量材料奖励，不需要充钱；实力不行的也可以靠金钱来弥补差距，但无法反超。可以用代币开启自动模式，把关卡变成纯享mv观赏，但不会有很好的分数。为了更多的资源，只能手动了。
　　小时候《节奏大师》和《别踩白块》练得我“指如疾风、势如闪电”，后来出的各种二次元音游磨练了我的技艺，对《Idol Producer》我信手拈来。
　　白天我加班加点地玩，一点点攒积分。一开始我不敢和高分对手匹配，害怕输，适应了游戏玩法后，变成“有种你来单挑啊”的得意。我浴血奋战一星期，终于杀进全服前30。

　　到了决赛日，前50名的玩家进行随机多对多组合战。其他玩家可以通过围观频道观战，并且选出喜欢的选手。这次的出道位有11人，如果我赢了剩下的全部比赛，可以获得很多积分，说不定能出道。
　　今晚会是相当激烈的决战，我再一次开启了直播。
　　这些天，观众们的互动非常愉快，经常有人表示在游戏里battle的时候遇到我，刚想打招呼就被我打得落花流水。我给观众道歉，任务最近在身，多有得罪，下一赛季一定让着大家。

　　比赛前的闲聊中，粉丝们表示已经在游戏频道里搬好板凳，坐等为我的橘岛投票。

　　第一支歌轻松活泼，操作比较简单，我轻松拿下全场最高分和最高票，两者加成在一起，我的积分排名提升到了第21，我一定可以的。
　　粉丝在弹幕里为我喝彩，我专心游戏到忘了感谢礼物，有点对不起粉丝。
　　第二轮的歌稍微有点哥特风，那个高音飙的，我感觉真实的男团应该到不了这种水平。我再一次胜利，排名上升到了第16。
　　第三轮是首很有节奏感的歌曲，有电音，很卡点，是我最喜欢的音游音乐类型，动作和音乐的契合感让人爽到身体可以跟着摇摆，粉丝称之为“橙式disco”，说我老了之后可以带一群大妈跳舞，成为广场上最亮的星。

　　前两轮匹配对手的时候我都忙着回复粉丝的弹幕，没空管对方是谁，这回我扫了一眼手机，发现对方的5人中，有个叫maru的玩家，带着一个叫Tangerine的男爱豆。
　　maru是谁来着，怎么这么熟悉？我在记忆里搜刮关于这个名字的信息，角角落落都没放过。终于，我想起来了前些天的那个女孩，会不会是她呢？
　　我希望我们之间存在某种缘分，但这种事情也说不准。毕竟这世界上那么多人，叫maru的不只她一个，叫橘岛的也不止我一个。仅靠id就确认唯一的身份，太想当然了。
　　Tangerine看脸我给98分，但要细说，没有我的橘岛帅。他动作干净利落，看得出背后的玩家是重度音游爱好者。

　　歌曲进行到1/2的时候全部连击的选手只剩一半。过了3/4，只有我和他了，这局稳了。
　　突然，几条弹幕吸引了我的注意力：“Tangerine是橘子的意思吗”、“这也太巧了吧，双橘对决”、“什么！？橘子居然是tangerine，一直以为只有orange”、“对不起我给橙橙粉丝的平均英语水平拖后腿了”。
　　此maru是彼maru的概率增加了，但我仍然不能确定，一个单词而已，可能只是读起来顺口。我大学室友小凌就特别喜欢supercalifragilisticexpialidocious这个词，意思是特别好特别酷。我就不明白，明明一句牛逼就能解决的事，为什么非得要用这么长的单词。他每次深吸一口气念完这个词，都会摆个嘻哈的手势，假装自己是Eminem，把我们不屑的目光当成嫉妒。
　　一瞬间的分神让我早按了一个音，三百多的连击纪录在顷刻之间归零，从头计算。我预感不妙，拿不到最后的积分加成怎么办？
　　第一个错音宛如开闸的洪水，后面的不知怎的，我接连出错，不是早了就是晚了，搞得我开始怀疑游戏改掉了我设置的对齐时间，故意搞我。越错越慌，我心乱如麻，丢掉了第一。
　　好在我的粉丝给力，虽然得分输了，但是投票我赢了，两下里一平衡，我还是总评第一，排名上升到第13，我与出道无缘了。

　　我以为我失败了，但好在这只是决赛的前半段。全服排名前14的选手还要进入后半段，全员七对七，争夺出道位，还要按照这场的排名来定最后的出道位。粉丝围观频道也由十个变成了唯一一个。都怪我前期欠下的太多，没有和像前几名的人那样，拉开绝对差距，只能保11争10。
　　这种时候，有粉丝也算是件好事吧，人多力量大。分数不够，粉丝来凑。

　　下一场匹配对手的时候，我没有找到Tangerine。看来刚才的积分没有帮助他进入决赛圈。我有点心虚，那场错了好几个音，但因粉丝过于给力，超过了原本应该拿第一的她。这游戏评分机制需要改进，我忍不住要和策划促膝长谈。
　　回到现实，人气也是无法摒除的因素，有人气就有商业价值，这世界真残酷。吃到粉丝红利的我，不禁唏嘘，万一哪天自己也失去商业价值该怎么办？
　　带着略微沉重的心情，我发誓这一局要凭实力拿第一，不能让别人骂我。
　　紧张得我心砰砰地跳，一下子也不敢马虎，游戏结果判定的时候和另一个高位玩家并列第一。她似乎是一直待在榜首，在游戏里眼熟，人缘好，支持她的人比我还多，我输了这一局。
　　好在我们这队获得了胜利，我的积分超过了我前几位的玩家，上升到第11，幸运来得太突然了，我能出道了！
　　粉丝在弹幕里刷着“橘岛排面”、“明天让橘岛来直播”等等的话，紧绷的情绪终于化开，我完成了甲方的任务，甚至还超额完成了。甲方说让我一定要进决赛，这样才能吸引更多的人来观看，没想到我苟延残喘到最后一刻，还成功出道了。
　　我马上，不对，是我的橘岛马上就有专属定制的歌了。不错不错，这游戏里留下了我存在的痕迹，我很满意。

　　严姐的电话在直播后如期而至，她说我的表现太精彩了，还不忘强调她号召办公室的小姑娘们集体给我投票。
　　第二天早上，严姐的夺命连环call吵醒了还在睡梦中的我。她知道我的作息，一般不会在早上给我打电话，这次估计是有什么急事吧。
　　我开了免提，严姐兴奋的声音从扬声器中传出：“甲方很满意，昨天游戏日活数量达到了开服以来的峰值，你的贡献占一半。甲方的姐姐们要请你吃饭，而且还会在新歌的舞蹈中给你加一段solo，据说是连c位都没有的特权哦……”
　　不清醒的我，只能嗯嗯啊啊的答应了，c位是什么意思来着，solo……想着想着我又睡着了。

　　醒来后又是太阳高照。我煮咖啡的时候百无聊赖，打开了很久没看的朋友圈。自从关了红点提醒之后，我总是想不起来。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像是冥冥之中有人指引我。
　　没刷几条就看见了maru的，配图是一个3D建模的帅哥。这人有点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再看文字：“对不起，Tangerine，姐姐不能陪你走花路了。”
　　啊！我周遭的空气突然凝固，不对，直接凝华，降至冰点以下，把我原地冰冻。
　　昨天游戏里的那个人，居然真的是她？！带着Tangerine登场的maru，居然真的是那个maru。世界好小，我没想到我们在这样的游戏里都能相遇，我脑内闪过范伟的声音：“啥也不说了，缘分呐”。
　　我想评论告诉她昨晚那个把她打下去的人是我，但又觉得这样太尴尬，还是私聊比较妥当。但昨天我赢得不光彩，私聊更是给对方添堵。纠结再三的我悄悄点了个赞，慌不择路地退出了朋友圈。
　　我到底在慌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