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不过相思》江山醉

4、小儿无赖

　　在两个孩子满周岁之后，李母搬去了庙里，直言老了，下辈子盼着六根清净，常伴青灯古佛。李谆夫妇拦不住，只是送她，时常带着孩子们去看她。

　　李谆加官进爵之后更忙了，能陪着她和孩子的时间又少了那么几分。好就好在，李谆是有那个自觉的，他回家之后也不办公务，就陪着两个孩子玩。赫柠儿做的衣服裤子很精致，但也很简单，简单就简单在，她只会绣糖葫芦。李谆一看两个胖乎乎的孩子穿着佩戴，就知道这必然是出自赫柠儿之手了。他还有些幸灾乐祸，他在两个孩子这么小的时候，穿着也是各式各样有品位的公子气派，到了儿子和女儿这里，就只剩下各式各样的糖葫芦：被咬了一口的糖葫芦、生了虫的糖葫芦、冰镇的糖葫芦、快化了的糖葫芦……但别说，两孩子穿着还真挺喜庆的，两个糯米团子样的福娃，让人看着也起了欺负的心思。

　　连嘉淼公主和驸马都时不时过来欺负一下两个才会牙牙学语的小朋友。那个时候嘉淼公主刚怀上，看两个孩子可爱，巴不得拐回去当小媳妇也好，小女婿也好，总之得拐回去一个。她牵着驸马和李谆商量，李谆手上拿着书，耳边听嘉淼和驸马喋喋不休，眼睛却瞄着在边上坐着刺绣的赫柠儿的反应。

　　晚上赫柠儿轻轻拍着两人的背，哄他们睡，他们咿咿呀呀不肯非要爹爹讲故事。赫柠儿不惯着他们，给他们讲起鬼故事来。两个孩子被吓得一愣一愣的，抢着躲进被子里，嘴里喊着“爹爹救命。”李谆匆忙赶来，衣衫还未来得及换，抱着两个小兔崽子坐在腿上，做心理疏导来了，接着一个又一个讲故事，直到他们安稳地熟睡去。

　　赫柠儿跟着李谆回房，替他收拾好明日要穿的衣裳，收拾着收拾着，她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扭头去看李谆。李谆看她一眼，就知道她打的主意，这已经不知道是这些年来多少次了。 他断是做不出穿着冰糖葫芦出门的事情的，这样锻炼心理素质的事情还是留给两个小家伙就好。

　　他恍惚地想起在战场上救下她时，她满脸的惊恐和戒备，即便是军营里给她的伙食，她都小心翼翼不敢吃。其他将士见不得她这样的，说是饿死算了。李谆另拿了一副碗筷，当着她的面夹起各样饭菜尝了一点，表明是无毒的，她这才端起来狼吞虎咽。自那次之后，李谆就特意和她一起用膳了，慢慢地消除了她的一点戒心，即便如此她的戒心也是李谆见过最重的。

　　又一年早夏，赫柠儿坐在院子里的大树下喝茶，两个孩子跑着要捉蝴蝶，至善至于跟在两位小祖宗后边怕他们摔着，昌明忽然跳出来拦住了两个皮孩子的去路，惟琢和唯澜一左一右抱着他的腿要他交出爹爹，至善至于跟在后面笑弯了腰。

　　耳边是风铃的声音，赫柠儿仰起头，满意的看见风铃随着风摇摆。她背靠的这棵大树早在几年前还是枯的，也没有人打理任由它自身自灭。赫柠儿花费了许多心思，才把它养活。古树日益茁壮 ，赫灵儿想来这里是个清净之地，就命人打造了木桩桌子和椅凳，亲自挑选了风铃和其他小样挂了上去。当然，树下也有些东西，那里埋了成亲那年那只死去的兔子。

　　早些年种下的桃树如今早已经开花结果，她时常会爬到树上亲自摘桃子，惟琢和唯澜站在树下拍手叫好。刚回家看见这光景的李谆却紧张地站在树下招手唤她下来。赫柠儿看见他紧张的样子却忍不住笑了起来，手里的桃子一个个的都滚落了下去。孩子们都追着捡跌落的桃子去了，捡到了在衣服上擦擦就大口吃了起来。只有李谆张开双臂站在树下，做好随时接住她的准备，嘴里还念叨着小心，下次想吃让我给你摘之类的话。

　　后来，他当真一有空就给她摘桃子，每次他离开前，总把摘好的新鲜桃子放在案几上。就这么摘着摘着，树上的桃子所剩无几，赫柠儿看着光秃秃的桃树，顿觉少了许多乐趣。

　　赫柠儿无事可做，亲自酿制了青梅酒。那青梅酒甘香可口，也不易醉。近年来，她闲来无事，总是喜欢自己酿些青梅酒。

　　她悠闲地坐在树下喝着酒，两个孩子跑过来趴在她身边，闹着非要尝一些。赫柠儿由着他们喝一小杯，但两个孩子向来机灵，又偷着喝了好多。最后母子三人竟然就这么倚在大树下睡着了。

　　李谆回到家时便看到这番光景，谁知小醉鬼李惟琢这时候睁开了眼睛，大声嚷着“爹爹”，把旁边两个都囔醒了。他们醉得狠了，三个人一齐跑过来要李谆抱，李谆哭笑不得地看着伸手朝他跑过来的三人。他张开手臂接住了赫柠儿，又让身边的人带着两个孩子回房休息。

　　赫柠儿喝醉了，抱着他不撒手，碎碎念地说了好多话。温言软语地抱着他，非要跟他说悄悄话。耳边是她呼出来的气息，耳朵很痒，他忍不住躲。可赫柠儿揪着人不放，还小心地朝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她又凑上前，对他说“我想吃好吃哒。”李谆把她拉开了一点距离，看着她问“柠儿想吃什么好吃的？”只见醉鬼歪着脑袋，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柠儿想吃桂花糕，还想吃芋头酥……啊，酸枣糕也很好吃哟”她就那么掰着手指头，点了一样又一样。李谆就看着喝醉了傻乎乎而不自知的姑娘闹着要吃点心，他一把将她抱起，往大树下走去“好，都给你买。”话里满满的都是宠溺和无奈。赫柠儿听了，嘻嘻笑着，凑上去亲了亲他，嘴里说着“夫君真好。” 赫柠儿眯着眼睛凑近看他，又戳了戳他的脸“夫君，你脸好红啊！啊，我知道了，你偷喝酒了，对不对。”说完又垂下头安心躺在他怀里。没有听到李谆的那句“对，为夫醉了。”

　　赫柠儿看着面前一大桌子的美食，伸手拿了桂花糕，咬了一口，满意写在脸上。她又转头看李谆，李谆也在看她。

　　赫柠儿把桂花糕递到他面前“你也吃呀！”李谆看着那块被咬过的桂花糕，动了动嘴，终究是没有咬上去。赫柠儿疑惑道“你不喜欢吗？”话里有几分小孩子的天真。

　　“你不喜欢吗？”

　　“喜欢。”

　　“那你吃呀！”说着又将桂花糕更近地递到他嘴边。李谆就着赫柠儿的手，低头咬了一口。

　　赫柠儿一手喂他吃，一手托着脸看他，笑道“夫君，你的脸又红了，是在害羞”“吗？”字还没有说出口，就被李谆一把抱到腿上，吻随之而来。这个吻里有青梅的醇美和桂花的馨香，也有，道不尽的深情。两人就这么忘乎所以的吻着，就好像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间与世相隔，只有他们在。

　　就这么吻着吻着，赫柠儿却不知怎的睡着了。李谆笑着离开了她的唇，摇摇头。把人放下躺好，赫柠儿头枕在他腿上，就这么安心地入睡了。

　　李谆命人给他拿毯子，将赫柠儿盖得严严实实，免她受凉。他看了看睡着的人，又看了一大桌的点心，那块被两人咬过的糕点不知什么时候滚落在地，沾了点灰。李谆拿过桌上的青梅酒，慢慢喝着，他在等夫人醒来，等，陪她看星星。

　　赫柠儿悠然转醒的时候，眼前是如墨的星空，耀眼的星辰点缀着孤寂的夜色。她喜欢看星星，看那敢同日月争光辉的星星。她伸手想要触碰那看似近在咫尺的星星，却被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李谆的脸和星空一起出现在她的眼前，她眼前就再也看不到星星了，只有他，是自己唯一能够握紧的。赫柠儿将那只手握得更紧了，两人不说话，就这么彼此默契的享受着这样难得的美好。

　　她握住的是那个给他世间一切美好的人 ，而她愿意为他舍弃世间万物。

　　你赠我予星辰，我却甘愿为你，舍弃整片星空。

　　日子过得安生，但也有不如意的时候。李谆三不五时地要上战场 ，有时平安无事的回来，有时是受了伤回来的。虽然大多时候，即便他受了伤也会向家里人撒谎，让昌明替他瞒着，免得一家人伤心。那段时间，他会自己跑到书房去睡。赫灵儿自然是看出了端倪，找李谆谈过一次之后，他也不敢瞒着了。每次他受了伤，赫灵儿就把两个孩子丢给至善和至于，专心照顾起李谆来。有时候李谆伤得狠了，她也连着好几日不曾好好休息过，有了黑眼圈，脸色差了许多，但还是在李谆面前强撑着。

　　她每年都绣了荷包，装着些什么自己爬上树挂了上去。至于里面都有些什么，除了赫柠儿之外没有人知道。

　　这天和往常一样，她哄睡了两个孩子，回到房，李谆却在收拾行李，马上要出征讨伐越国。同往常出征前的每一次一样，赫柠儿找出李母在寺庙求得的平安福塞到他手里，李谆轻轻地抱了抱她，轻轻地抚着她的背，让她放心。可她终究是放不下心来的，他前不久受了重伤，好不容易调养好些了，又要奔赴下一个战场。李谆说这是他作为臣子的职责，赫柠儿看着他摇摇欲坠的身影，只觉得心疼。

　　几个月后，身负重伤的李谆被捕，大部队已经撤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