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不过相思》江山醉

3、前尘往事

　　赫柠儿生的是龙凤胎，两个孩子都很健康。

　　赫柠儿再醒来的时候，是许久不见的李谆守在旁边，看她醒了。连忙问她饿不饿，渴不渴，要不要吃东西？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赫柠儿摇头，想要看孩子。李谆起身从至善和至于手上将一对兄妹抱了过来。

　　他抱着两个胖娃娃，怎么看都像是抱着萝卜和青菜，有那么些滑稽。

　　两个孩子长得白白胖胖，也不怎么闹腾，饿了就吃，累了就睡，不累就睁着大眼睛等累了再睡。赫柠儿看着两个孩子欢喜得不行，左摸摸右亲亲的。她满心欢喜地看着孩子，眼里是融不尽的爱意。李谆却是盯着她看了很久很久，不自觉地嘴角眉梢露出了笑意。

　　李谆看着孩子们被换上的新衣裳，有些摸不着头脑，疑惑地看着。

　　“为何图案都是糖葫芦？”

　　“我只会绣糖葫芦。”这话说得倒是坦荡。

　　两人商量了好久，又向李老夫人请示，给男孩取名李惟琢，女孩李唯澜。

　　到两个孩子满月那天，又一堆人乌泱泱前来祝贺。这次嘉淼公主和驸马，以及当朝的六皇子允祁都来了。场面一时间从明着祝贺李将军喜得龙凤胎转换成明面上祝贺，实际上都一个个盯着皇族这三人等着巴结。

　　第二日，嘉淼公主和六皇子照常来了李将军府，三个人一起把酒言欢，许久都没有从书房里出来。倒是李谆时不时跑去房内看妻子和两个孩子。赫柠儿听至善这么说，靠在床头坐着，等李谆再来的时候干脆把人赶了出去，让他不要扰了母子三人休息。

　　李谆被拒之门外，站了一会儿，就转身回书房辞了嘉淼公主和六皇子，将二人送至门外，又折回了房里去看妻子和孩子。

　　赫柠儿正拍着两婴儿，哄他们睡着。她累极了，闭会儿眼睛的功夫就睡着了。李谆小心翼翼地把孩子被抱给至善至于，两手扶着赫柠儿的头，怕她有个磕着碰着的，小心放下，给她盖好了被子。

　　李谆就坐在床边看着她，脑中回忆起嘉淼公主说的话：“谆哥哥怎的有了妻子孩子之后，倒不像是我们认得的那个谆哥哥了。”

　　到现在，他也不知道是为了他的妻子，还是为了赫柠儿了。

　　“谆儿，娘只是咽不下这口气啊！” 李母重重地将茶杯落在了桌上。

　　“孩儿还是那句话，希望您能待柠儿好一些，她是孩儿的妻子，是您的儿媳，也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呵！妻子？母亲？她配得上吗？你的妻子本是谁你不知吗？这一切都是亲手毁在那个野丫头身上的你不知吗？”李母几乎是吼着说出这些话的，她心有不甘，李谆知道。

　　李谆还年幼的时候，嘉淼公主和六皇子的日子并不好过，那个时候，他们的娘亲惹了皇上，被打入冷宫。跟着她的两个孩子嘉淼和允祁也被宫里冷落了，虽落了个公主皇子的名头，日子过的竟不如李谆这个将军府的少爷了。李谆那个时候是个有主见的，他只要跟着爹爹进宫就去找两个不受待见的孩子玩。有人要欺负嘉淼和允祁，也总是他把两人护在身后，回到家时总是青一块肿一块的。后来，冷宫的那位复了宠，一下子宫里宫外把嘉淼公子和六皇子允祁宠上了天。嘉淼也是个记仇的，她其他人谁也不看，就拉着李谆在旁边，说谆哥哥是对他们最好的人。

　　嘉淼年幼不懂事的时候，说“阿水长大是要嫁给谆哥哥的。”阿水是她的乳名。六皇子逗着手里的蛐蛐，毫不给她面子戳穿她“你呀，将来指不定要跟谁跑了。”嘉淼那个时候只会哭鼻子，一边大声骂她哥哥“你胡说！”一边哭鼻子。到最后还是李谆哄着这位，好说歹说答应让她嫁给自己，末了还拉了勾才算哄好了。隔了一日嘉淼觉得不放心，又照着话本子上看来的，立下契约，让李谆签字画押才算。

　　皇帝那个时候是默许了嘉淼和李谆的婚事的，李家为此高兴了很久，能和皇家结上亲这是天大的恩赐，只是不好太张扬。李母一直把嘉淼当做自己的儿媳妇，就等着她将来给自己奉茶喊自己一声婆婆。

　　按理来说，她的儿媳就该是嘉淼，这是铁板定钉的。可在李谆从越国打仗带回来了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赫柠儿后，一切都朝着脱轨的方向发展了。

　　“母亲，是孩儿向圣上求旨娶柠儿的，您怪不得柠儿，要怨便怨孩儿吧。我和阿水……嘉淼公主本就只是儿时的情分，算不上男女之情，倒是母亲思虑过多了。”李母也不说话，只是冷着眼看着自己的儿子，想哭又哭不出来，拿着手帕掩在嘴边咳了两声“我不逼你，只是我儿啊，你也不必在母亲面前说你不喜欢嘉淼，这我是不信的。你若不喜欢她，又怎么会将她从小到大送给你的东西妥善保管？你若不喜欢她，又怎么会每日每日地画着她的画像呢？你若当真不喜欢她，就不会听到她闹着要嫁给温家那公子时自己跑出去喝得烂醉。你啊，还留着她说要嫁与你的那过家家似的契约……你啊你”话没说完她又开始咳了，这次，白色的帕子上染了血。李母不动声色地把帕子塞进衣袖里，没让李谆察觉。“你是我儿啊，我怎么会不知道你的心事？你怕公主为难，就当了恶人，向皇上求娶那野……那个赫柠儿，好成全了嘉淼公主，你一片痴心除了嘉淼那个傻的，还有谁看不出来？这赫柠儿也是看出来了的，却是个善于隐忍的。娘亲也不知道这对你，是福是祸啊。”

　　李谆不多做解释，跪在李母面前“娶到柠儿，是孩儿的福。”

　　李母叹了老长一口气“嘉淼那丫头也是这样说的，但愿吧。”

　　之后李母待赫柠儿虽依然不亲近，对两个孩子却是极好的。

　　李谆在书房呆了很久，他看着眼前小巧精致的盒子，叹息了声。盒子里面纳着的东西，都是他儿时极为珍重，小心爱护着的。

　　他将东西拿出来，看了眼手上拿着的嘉淼的画像，毫不犹豫地，将它们扔进了火盆里。他看着纸张一点点燃烧，看着画像里的人一点点消散。复又从盒子里拿出其他的东西，那是当年阿水让他娶她的契约。

　　当年因为这个，他开心了许久。情窦初开的少年，总是能做出许多傻事来。他摇摇头，试图挥散脑中的回忆。即便那些回忆对于他来说曾经快乐过，但眼下，更像是将他喉咙刺穿的利刃，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不作他想，火焰再次燃了起来。正要销毁下一样物件的时候，被突然出现的赫柠儿拦住了。

　　她从他手里拿过玉佩，仔细打量了一番。又交还到他手中，覆上他的五指，让他将玉佩握的更紧了一些。

　　“何必如此呢？将军是怕我在意吗？”她话问得坦然，就那么站在他面前低头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他点头称是。

　　“将军可还记得，你问我是否愿意嫁你时，我同你说的？”

　　那时，李谆知晓了嘉淼公主对温家公子的心思，他是夜喝得烂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决定。

　　他喜欢嘉淼，但他更想让嘉淼同她喜欢的人在一起。即便皇上已经默许他和嘉淼的婚事，他也是要为着嘉淼的婚事争上一争的。

　　他决定，成全嘉淼和温公子。

　　最好的办法，就是他先提出娶别家的女子。可是所有人都知道，他和嘉淼是有婚事的，又怎么可能冒着得罪皇家的风险答应嫁与他呢？

　　他想到了赫柠儿，那个孤身一人，没有后顾之忧的越国姑娘。

　　他问她“赫姑娘，你是否愿意嫁与我为妻？”赫柠儿明显被吓着了，久久都没有反应。他继续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她，也明确告知她，如果皇上追究下来，他一定会护赫柠儿全身而退的。

　　赫柠儿还是呆呆地，很久才开口问他“你喜欢嘉淼公主？”

　　“是，我自小就喜欢她。”他回答得干脆且坚定。

　　他又问赫柠儿是否介意他喜欢过嘉淼公主，赫柠儿摇摇头。他接着又向她保证，成亲之后绝不会负了她，也不会对嘉淼存着任何心思。

　　赫柠儿看着面前坦诚的少年，想起了家中的父亲和兄长。李谆与他们很不一样，他们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的人，哪怕血流成河，哪怕生灵涂炭。赫柠儿发现，血缘有时候真的很奇妙，她厌恶她的父兄。可到底，因为血缘，她越来越像她的父兄，想要得到的东西，无论如何都想要得到。

　　她想要留在李谆身边，无论多卑微，她都想要留在他身边。

　　所以，她对着那个不断向自己保证的少年点了头。

　　“我当初便说过不介意的。”

　　盆中的火没有灭，火光印在了李谆的脸上，看不清他的表情。

　　“何况，这些东西曾给你带来过的欢喜是真切的。”她把玉佩从他手中拿起，放进了盒子里，再嘱咐了句“留着吧，有可以寄托的回忆总是好的。”妥善放好盒子，她回身拉起李谆回房用膳。

　　赫柠儿是爱着他的，但有时候会羡慕他。羡慕他有那样明媚的少年时期，那样她遥不可及的经历。她会羡慕他，也想帮他守护住这些值得珍藏的回忆。

　　真遗憾啊，她没有回忆，或者说她不忍回忆，她的回忆里满是触不到尽头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