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哥》小柴门

4、祖宗

　　等到漫山的妈妈树①都红了叶子，我也终于在嚼果子的时候吐出了一颗牙，能让阿哥摸摸我嘴里的笋子尖儿，能拍着胸脯说自己是大人了。

　　我拽着阿哥飞跑回我们俩的小屋，从床底下把平日装宝贝的那个小箱子拖出来，在一堆圆石头、亮珠子里头翻出阿哥先掉的那颗。两粒白白的小牙躺在阿哥的手心儿里，紧紧偎在一块儿像一对儿白嫩嫩的蚕娘娘。阿哥说要把它们放在一起藏起来，除了蚩尤大神、我还有阿哥，连阿爹阿妈都不给他们看见，我也这样儿想。

　　藏在竹楼里肯定不行，阿妈每天拿着一块布这里扫扫那里抹抹，迎春节还要扫房换瓦，边边角角没有一个地方能逃过阿妈的眼睛。我和阿哥都觉得寨子里的风水树②后面是个好地方，拿了铲子遮遮掩掩溜过去，刚挖了一半儿就把阿黑藏的肉骨头给刨出来了，被阿黑领着它的狗儿狗女呲牙咧嘴追了半个寨子，最后一头撞在阿翁伯牵的大牯牛肚子上才停下来。

　　大牯牛回过头来，牛角上的红绳一荡一荡，口水流了我一头一脸。阿翁伯大乐，拍着我的脑袋，口里说道：“我的祖宗，骑风的恶鬼咬了你的脚跟儿还是怎么的，跑得这么快，慢下来慢下来，不好惊了我的牛，过年没有你的肉吃……”

　　阿哥的眼睛突然一亮，闪闪的像天上的星子。我就知道阿哥一定有办法了，不肯再听阿翁伯啰嗦，拉着阿哥往回跑。

　　阿哥让我在外面望风，去阿妈屋里翻翻拣拣，把阿妈最得意的一条绣了双龙的黑丝帕偷出来，把两颗小牙用丝帕包了，塞进堂屋供了夯果③的柱子后面的木缝里。阿哥说这里住着祖宗，家里除了眼神儿不好的阿乃，谁也不敢近前来，阿妈也不敢。

　　我和阿哥一块儿给祖宗磕了头，求祖宗保佑帕子不要被老鼠虫豸拖去，也不要被阿爹阿妈看见。阿哥还顺便求祖宗让他记住阿爹教的所有药名；我想了想，顺便求祖宗让阿爹不要再用烟斗敲我；阿哥又顺便求祖宗保佑今年打鱼节我家分到最多的烤鱼；我也顺便求祖宗保佑阿妈今晚做腌肉吃。阿哥爬起来说行了，太多愿望祖宗恐怕记不住。我说也是，阿乃就总忘事儿，祖宗比阿乃还老，记性一定更不好。于是我俩又重新跪起来，把刚才的愿望又求了一遍。

　　晚饭阿妈果真做了腌肉吃，我悄悄踢踢阿哥的脚，在饭桌底下攥住阿哥的一只手，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瞅瞅你，都忍不住笑微微的，心里觉得做了一件大事。

作者有话说

　　① 妈妈树，枫树。
② 风水树，苗民世代生活在深山老林，衣食住行样样离不开树木，故他们特别敬奉树神。几乎每一个苗寨，都把枝叶茂盛的古树敬为风水树，每逢有灾有难、有病有痛，便带着香、纸、酒、肉到风水树前祈祷祭拜，还用一绺红布扎在风水树上。
③ 夯果，相当于祖宗神位。苗屋火堂靠山墙的中柱一侧，摆放有一块土砖压着两个倒扣的碗，这便是苗家供奉先祖的牌位。青年和妇女严禁在这一方烤火，孩童更不能在这里打打闹闹。冬天烤火取暖，老人固定在夯果内侧，任何人不得犯忌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