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打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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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阿妈忙着熏鱼，一没留神把糯米粑粑炸糊了，黑糊糊的堆在碗里。我拿筷子左戳戳右戳戳，噘着嘴不肯吃。阿妈用手指头点着我的脑门数落：“我忙得头帕都要飞到房顶上去，你这么大一个男娃，不肯帮阿妈的忙还要挑挑拣拣。一会儿让阿爹给你灌一碗鸬鹚水①下去，化化你的毛病。”又随手捏了一把我的脸蛋儿，“学学你阿哥！”
我做个鬼脸，捅捅阿哥。阿哥悄没声儿地大口吃着，趁着阿妈转身，偷偷把我碗里的粑粑夹过去吃掉，嚼着嚼着突然停下来，呸一声吐出一颗牙。我和阿哥都停下筷子，盯着那粒白白的牙齿滚了两圈停在饭桌中央，阿哥眨了两下眼睛，“哇！”一声大哭起来。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阿哥哭，阿哥以前总是笑呵呵的，有时候张大嘴哈哈地笑，有时候咧开嘴嘿嘿地笑，有时候嘴角翘起来微微地笑，让人看了像被日头照着一样心里暖洋洋的。阿哥哭起来好可怕。我用两只手捂着眼睛，从指缝儿往外瞧，阿哥嘴巴张得大大的，两只眼睛闭得紧紧的，眼泪一滴滴从眼角挤出来，掉到地上啪一声摔成好几瓣儿。
阿爹阿妈赶快围上去哄阿哥，可是哄得一点儿也不真心，一边哄还一边背过脸去偷偷乐，可怜的阿哥！
我跑到外间挑廊上，阿哥打雷一样的哭声还是传出来，直往我耳朵里钻。怎么办？以前好多次我哭的时候，阿哥有一百种办法哄我，现在阿哥哭得那么伤心，我一样儿也想不出来。
阿乃过去讲过，古时候要是两个人打算一辈子在一起，就当着族里所有长辈的面，互相敲掉对方的一颗牙②。打了牙就代表对神仙许下誓言，永远相好，再不许给别人唱歌，再不许对别人好。现在阿哥为了我被阿妈做的粑粑硌掉一颗牙，我是不是也应该打下一颗牙给他呢？
我捧着脑袋使劲儿想，用手指头把屁股底下坐的竹席抠出一个洞，还是有点儿舍不得。我愿意一辈子和阿哥在一起，只给他一个唱歌，只对他一个好。可是打牙多疼啊，阿哥那么勇敢都哭得像天塌下来一样，要是我一定会哭死，死了可怎么和阿哥永远相好。
屋子里阿哥的哭声渐渐止了，只听到阿爹阿妈像鸽子一样唧唧咯咯的说话声。我鼓起勇气冲进去对阿哥大声说：“阿哥我怕疼，就不敲下一颗牙赔你了。可是我以后一定一辈子和你相好，就算你一颗牙也没有了，我也不会不要你。你想吃什么，我就嚼碎了喂给你，就像小鸦对老鸦那样！”
阿哥红红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瞪着我，屋里静了一会儿，阿爹阿妈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把我搂过去在脸上狠狠亲了几口。我一边扑腾一边喊：“阿哥愿不愿意，愿不愿意？”
阿哥扑上来把我抢过去，拉着我的手一口气跑到草坡上，抱着我在地上痛痛快快打了几个滚儿。我趴在阿哥身上问他：“阿哥你不难受了是不是？”
阿哥坐起来跟我说，阿爹告诉他，小娃娃都要掉牙齿，然后重新长出的才是大人的牙，像豹子的牙一样锋利坚固，换了牙就是真正长大了。说完还骄傲地让我摸摸牙床里刚长出头的小牙。
原来是这样，我羡慕地摸摸那个笋子尖儿一样的小牙，叹口气不吭声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打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