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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同床共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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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孤凤简单洗漱过后,回到床榻,发现苏翳脱得只剩下雪白暗纹的中衣,呆呆地坐在床榻之上。
少年的表情淡淡的,总是整齐的衣衫如今脱落了一边的衣襟,露出一颗圆润的肩头。
“苏小公子?”独孤凤低头望着他道。
“嗯。”苏翳的目光流转明显慢了许多,狭长的凤目闪着水光,眸子里没有焦距。
奇怪,刚才还好好的呢!不过,这熊孩子晚上没少喝酒,一开始他还担心,后来见他喝得挺节制,又没有任何不适,便不再管他了。看来自己是一点都不能松懈啊。
独孤凤又去取了热棉巾过来,为他擦脸、擦手。苏翳迟钝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
放下棉巾,独孤凤的洁癖又犯了,他为苏翳摘下发冠,拿来梳子为孩子梳头。手指不经意间碰到苏翳的脸颊,苏翳好像觉得不舒服,要躲,他便哄他:
“好了,快好了,我轻点啊。”
苏翳迟疑地端详了他一会儿,不再躲了。虽然靠得很近,但独孤凤估计他已经认不出自己了。
梳通了头发,独孤凤放下梳子,道:“一个小孩子一点小孩子的样子都没有,等明早头疼你就知道了。”
苏翳还是靠着他,不满地嘀咕了一声:“翳不是小孩子了。”
“对,你不是一般的小孩子。”
“跟你说,我不是小孩子!”
独孤凤还没明白过来,熊孩子已经将身体压上来,他猝不提防,竟被他压倒在枕上。这一倒他眼前发花,看样子这副身躯是三杯倒,想推手却有点发软。
“喂。”他道,声音里一点威吓力都没有。
苏翳漂亮而英俊的脸因酒精而呈现出一种妖艳的魅色,眼睛越发绚丽耀眼,眼神里倒透着一股戾气,“看清楚,我不是小孩子。”
“起开。”
“我不。”
还说自己不是小孩子?独孤凤无奈地拍了拍他,“好了,你不是小孩子,你是大人。大人,我们睡觉,好不好?”
熊孩子被捋了顺毛,便安静下来,趴在他身上如八爪鱼一般。独孤凤被压得慌,刚一动,身上的人便闷声道:
“别动,让我抱。”
声音明明很霸道,却流露了一丝可怜无助的味道。独孤凤想推开的手又放了下去。这一折腾他觉得自己的酒劲涌上来了,意识有点发沉,眼前也直晃荡,便无奈地阖上眼。
很快,独孤凤睡了过去。
一会儿,贴在他胸口的少年忽然睁开了眼睛。眼里一片清明,不是刚刚清醒的模样。
他抬起头,自上而下地俯视独孤凤的睡颜。这么容易轻信可不好。俊美绝伦的脸仿佛是冷玉雕琢的,冷得透明,荼蘼花般的唇因胸口被压迫而微张着,呼吸有些沉重。
苏翳其实不喜欢酒,尤其不喜饮酒后口中的酒气,但为何,这个人的酒气是温热而醇香的?因为那莫名的天然的荼蘼花香吗?
他忽然伸手,指腹碰在那白色荼蘼般的唇瓣上。眼睫好像偶尔飞落的雨蝶,扇了扇,又扇了扇,唇瓣动了动,吐出一声含糊不清的低吟。
苏翳拍了拍他的肩,低低的话语像哄孩子睡觉,“你到底,是有多喜欢为人梳头呢?”
眼睫恢复了平静,那人又陷入了深眠。
手指流连,在往深处探去。
这时,窗棂方向传来一声轻响。苏翳目光一凝,眼睛盯住独孤凤的脸,“将军,有刺客!”
独孤凤睡得依旧安稳。
苏翳仔细审视他片刻,确定了他确实沉睡,便轻轻自他身上翻下床,未着靴子,无声地走去推开了一扇窗。
窗外月色不明,一切被隐藏在幽黑而寂静的夜色之中。
很快,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窗口。
“公子,主上找了你整整半月。”蚊蝇般的细语,却能将每个字都送达苏翳的耳鼓中,来人无疑是内力深厚的高手。
“嗯,在霜城有些事耽搁了,”苏翳将卷成一个细卷的帛递给那人,“详细的都在这里。”
那人接过帛卷,“这里危险,主上命你尽快回去。”
“这里的计划是什么?”
“已经布置好了,你不用管。而且,你的身份在这不安全,”那人重复道,“主上说,你尽快回去,他不放心。”
说罢,那人轻轻闪身,黑影又融入黑暗里。
“等等。”
黑影又闪回来。
苏翳踌躇着问:“他,身体可好?”
“主上说您如果问,便说好了许多。”
“还咳嗽?”
“时常夜半起来咳,一咳就是大半夜。”
“走吧。”
黑影一晃便湮灭于夜色中,一切回归平静。
关上窗,苏翳回到床上。看独孤凤睡得安然,便躺在他身边,拉了被子盖在他和自己身上。胸口那阴寒的感觉又起来了,又冷又空的感觉,难以入眠。他辗转了一会儿,犹豫着挤进那人的怀里。温热而清香的感觉像温泉水一般,缓缓地包裹住他,久违的舒适。困意撩拨,他睡着了。
清晨的晨曦透过窗纸透进室内,独孤凤睁开眼睛,这一觉睡得真累,胸口好像被一块大石头压着。
低下头,找到了罪魁祸首,一颗漆黑的头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胸上。苏翳睡得正沉,樱色的嘴唇微微张着,而眉头泄漏了他的秘密,心事重重地微蹙着。白日里,那或乖张或狡黠的神情褪去,现在看起来也只是一个孩子。对于这个太平侯,他真是没什么印象。在书中,他出现的不多,就是一个炮灰反派,和他一样,起着推动剧情的作用。
然而,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无法再当他只是一个纸上的名字了。他不知道这孩子经历了什么,他也无法控制他那既定的未来,他只是,不喜欢看他脸上那些天真和明朗的伪装,看着心疼。
他轻轻地起身,为苏翳压了压被角。
初五,会盟的正日子。
鸿雁楼三楼一派敞亮,雅间全部障子打开,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大堂,围绕中央上方的主座,四周摆放十八个座位。
独孤凤坐在一处角落,望着书中的各路诸侯一一登场,群情激奋指点江山的样子,脑海里轻飘飘的,有种不知庄生梦蝶,还是蝶化庄生的感觉。
大会以奉天子密诏为名,决定十八路诸侯同时起兵,剿戮群凶,扶持王室,并推出讨秦檄文昭告天下。
主角攻魏旭不愧是未来盛朝的开国大帝,此时他羽翼尚未丰满,还没有名气,而站在英雄豪杰堆儿里,谈吐务实,气度从容,不少人在打量他。
魏旭,字昊然,暑州焰城人。时任暑州偏将,代表暑州太守参会。他确实引人瞩目,面容华美、目光锐利,一如太阳神一般耀眼。
大会的主人皇甫仪对他也很欣赏。皇甫仪,字肃正,金州玉城人,金州太守。皇甫家四世三公,声名显赫,皇甫仪面如冠玉,一双鹰目炯炯有神,看着便是一方霸主的气度,很自然地被推举为盟主。
会盟更像是觥筹交错的应酬。各方诸侯见到这么多竞争者,自然要多加试探,摸清各家的底细。伐秦的路线和计划虽然部署好了,但真打、假打,那是回去之后自家的事了。
独孤凤看着那些假面,觉得憋得慌,忽然看见苏翳略显苍白的脸色,忙问他:“怎么了?不舒服吗?”
苏翳摇摇头,不说话。
独孤凤拉他出去,室外艳阳高照,春光灿烂。独孤凤把苏翳带到一个花亭里,让他坐下。探手到他额头上试了试,没有热度。
“将军,你挺关心翳啊?” 苏翳露出一个惫懒的笑。
“废话,不关心你我千里迢迢凑这个趣干嘛?”独孤凤道,“你不是哭着喊着要来看会盟吗?怎么看了还不高兴了?”
“没有不高兴,就是觉得乌烟瘴气,看着累。”
“也是,靠他们讨伐,估计秦粲可得终老了。所以,你也不必担心,这群人会对你父亲怎样。”
苏翳忽然问道:“你认识魏旭魏昊然吗?”
独孤凤昧着良心道:“不熟,怎么?”
“没事,他挺有脑子的。”
“魏旭在你这岁数绝没有你有脑子。”
苏翳短暂地笑了笑,“你说,那一屋子人,谁算得上英雄?”
独孤凤摆出长歌当啸的气魄,道:“天下英雄,唯魏旭与百里步耳。”
苏翳迅速地摇头道:“百里步不行。”
“他为何不行?”
“他爹不行,队友不行,但对手很行。”
独孤凤脚下一踉跄,“他队友就是区区不才在下我。”
苏翳眼睛绚丽耀眼,里面一派真挚,“所以,翳说他不行。”
会盟的夜宴,百里步不想参加,但盟主的面子不得不给,于是独孤凤带着苏翳去赴宴,而百里步很没义气地溜去花街自己玩了。
走上歌舞升平的宴席,一道琉璃白的身影迎面过来,令独孤凤避无可避。白天,他已经很小心地避免同荀若见面了。荀若好像也同他有默契,一直站在魏旭的身后,好像没有看见他。就像追随太阳一般,荀若一整天望着魏旭,偶尔颔首,唇角微抬,仰慕之情溢于言表。
现在他却冲到自己面前,独孤凤心里突突,莫非自己还欠他钱?
自荀若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他微垂着眼帘,鸦黑的羽睫无法遮挡眼里的无边风华,“将军,借一步讲话。”
荀若当了他十年的先生,饶是独孤凤不愿,也必须跟着他走出去。
酒楼的后园种了一些花草,月色朦胧中分不清是什么,只觉淡淡暗香浮动。独孤凤扭头望着荀若的侧影,他的发色如墨,肌肤玉白,素白轻衫披着淡淡的月华,花枝疏影斜斜划在衣袂上,整个人如一轮皎皎明月。
书中的主角受,是妥妥的人间晶莹雪,也有天下第一美人的盛名。独孤凤看着他,忽然心里没来由地一痛,心情变得很奇怪,仿佛有什么破土而出了。再后来,独孤凤心里竟涌上了一股酸涩的热流,只觉得荀若的眼睛好看、鼻子好看、嘴唇好看……他的哪哪都好,眼睛再也离不开他一分。
他傻眼,什么情况这是?荀若身上有毒,还是这些花有毒?
荀若站住,正色道:“天阙,伐秦之事,一旦起事便无法回头。兹事体大,你回去同独孤太守好好商议。”
独孤凤弯了弯唇角,指着身后灯火辉煌的大堂道:“先生你看这会盟,名义上虽是联合讨伐,实际上表里不一、不思进取,保存实力多过出兵讨伐。天下怎会为这些匹夫平定呢?伐秦之事,唯看凤与魏旭耳。”
荀若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独孤凤,仿佛初识一般。半晌,他缓缓道:“天阙,这段话,是谁教你背的?”
独孤凤被心里缠绵悱恻的古怪情绪控制着,本想在荀若面前树立起英明神武而文采斐然的儒将人设,谁知人家本着对他十年背不出一半四书的了解,应了这么一句。他被口水呛到,咳嗽地很狼狈。
其实,荀若对这个并不是很好奇,他见独孤凤尴尬便也不勉强,仰望明月,说了句题外话:“浮云遮月,不知明日会是什么天气?”
独孤凤忙接话道:“先生,浮云遮月,只一时耳。月华终不会永远被遮蔽,因为月终是月,如君子之志。凤唯愿做一道长风,为君吹散阴霾,令君之志光照天地。”
独孤凤脚下悄悄挪动,同荀若并肩。荀若文弱书生,个子不很高,而独孤凤才十七,还未长开,因此现在二人正好比肩。荀若没有注意到,他没想到刚才那番话是从独孤凤的狗嘴里说出来的。然后,他眼里闪着欣慰之光,颔首笑道:
“天阙背诵的功夫是长进了。”
独孤凤脚下滑了一下,无奈地眨着潋滟大眼,露出一副纯真、委屈的模样道:“先生,凤是有感而发的,是凤自己想的。我长大了,你看看我、看我啊。”
望着小霸王露出如此违和的神态,荀若一派无可奈何。忽然觉得这孩子是长大了,梅城战役,仅凭几千人马就守住一座城池,确实不容易。在那双潋滟大眼前面,他的手不自觉地抬起来,摸了摸独孤凤的头,温声道:
“打仗时不是挺出息的吗,现在居然撒娇,还说长大了?”
独孤凤刚要再接再厉,谁知一旁传来一声冷冷的呼唤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温馨:
“子冉。”
两人回头,独孤凤脚下结结实实地踉跄了一下,因为他的腿软了。
来人是魏旭魏昊然,本书主角攻,未来龙霸天。
独孤凤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战。当着主角攻的面,他好像在同主角受调情。
黄河在哪里?我要跳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