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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收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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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场上,玄衣将军卸下轻甲,手持银枪,朝两名壮汉招手,“来。”
两名壮汉一人持刀、一人持斧,对视一眼之后,飞身上去,上下夹击。他们的速度和力度都很到位,一轻一快,一巧一稳,配合默契,转眼便将刀光斧影笼罩于独孤凤的周身。
裴珏见过这两个人。他们是白额军的副将,天生神力,起义后诛杀官军无数,算得上是白额军里赫赫有名的人物。这次梅城一役,他们刀、斧的神威还清晰地留在他的记忆里。他呼吸一滞,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独孤凤,脚步不自觉地往前挪。
一只手用力拉住他,裴珏转头遇见苏翳冰冷的目光。苏翳的声音透着冷峻和霸气:“杞人忧天。”
红日西沉,紫霞像盛开的牡丹铺满西边的天际,金光流动,绚烂多姿。
周身被罩着刀斧虚影的将军,面上被染了艳色,竟令平日冷冽的神情多了几分妖冶之色,顾盼间妖气四射。
肉眼无法精准地捕捉他的动作,只见他的衣袂翻飞,身影闪动几下,人已冲出刀斧虚影,腾于半空之上。同样被紫霞染满艳色的银枪自九天刺落。寒芒激射,大地震荡,残阳如血,黄沙暴起。两个大汉的身体像暮色中的寒鸦一般横飞出去。半晌,轰然落地,完全失去了战斗力。
独孤凤收枪,目光里的清冽融合了紫霞的绚烂凝成两道耀眼的光芒,声音清越,“服,还是不服?”
乱世里成王败寇,实力为尊。两名大汉跪了下去。独孤凤双双将他们扶起来。清冽而悠远的目光审视他们,再环顾四周,他扬声道:
“当今天下,奸相弄权,朝纲不振,战祸连连。哪个诸侯会赢得哪场战役,攻占哪个州府,关我们何事?我们要的只是踏踏实实种田,养活一家老小,丰衣足食足矣。但是,战祸之下谁能踏实得了?眼看天下必将走上分崩离析、诸侯混战的道路。所以,你们起事。但是,杀几千诸侯的兵士,攻占一座城池,这样就踏实了吗?没有,因为今日有,明日便没有。
到底怎样才能真正踏实呢?只有灭绝了战事,天下才能太平,你我才能踏实地回家种田过日子。可怎样才能灭绝战事呢?只有以暴制暴,以战平战这一条路。我独孤凤愿承担天下之责,拯救万民于水火,平复乱世于危亡。不知大家可愿追随?如果愿意的,从此编入我独孤军,同我子弟一般。不愿的,放下武器回乡去吧。”
他的话说罢,校场上陷入一片安静之中。独孤凤的话语仿佛有回音,声声震在白额军的心上。
后来,一万降军留下了七千五百余人,从此真正臣服。
苏翳望着那道玄衣的身影,心中激荡。
没人知道,说完这番话的独孤将军,握着银枪的手在不住颤抖。苏翳察觉到了。
他跑到独孤凤面前,拉住他的手,露出天真明朗的微笑,“将军,你真厉害!”
独孤凤的手很烫,他发烧了。
苏翳的手不明显地扶着独孤凤,进入张远的营帐内。倒下后,独孤凤觉得全身都疼,身上还越来越冷。肩头的伤明明已结疤了,怎么会又发炎了呢?他想扯开衣襟检查,却发现自己没有一点力气。
“帮我脱衣服,看看身上的伤。”独孤凤缓了一口气,雪白的嘴唇微颤着道。
苏翳依言,伸手为他解开腰带,敞开衣襟,检查身上的伤。他也认为旧伤尚未痊愈,独孤凤又接连遭遇硬仗,应该是哪道伤口崩裂了,或是又化脓了。
谁知,检查了半天,所有伤口都没问题,既没有流脓也没有出血。
苏翳奇怪,忽然发觉他身上又不烫了,再去独孤凤额头探了探,果然温度正常。
可独孤凤疼得连嘴唇都白了,不可能没有事啊?
这时,张远悄悄地带医官进来。
医官又检查了一番,告诉他们:“伤口愈合得很好,脉息平稳,不似有恙啊。”
苏翳同张远面面相觑,苏翳表示我也想不明白。
“将军是否有隐疾?”他问张远。
“应是没有,这个,某也不是很清楚。”张远答道。
苏翳困惑的目光无意中落到独孤凤敞开的胸口,忽然发现这人的身体也比普通人白,肌肉的线条柔和流畅,上面被刻画了几道玫瑰色的伤疤,不知为何不显狰狞反而平添了妖冶的美感。
两息过后,苏翳敏感地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迅速拉过一床被子盖在独孤凤的身上。
医官说了半天也说不明白,因为他自己就没有搞明白。苏翳想了想,让他去煮些治风寒和补血的药。
等药的时候,只见独孤凤紧紧地裹着被子,只露出半张脸,但还是冻得颤抖。他不自知地呻、吟出声:“冷……”
苏翳叹息了一声,俯下身,隔着被子抱住了他。
半昏迷的人不由得往热源上凑过去,更深地挤进那怀中。
苏翳轻轻道:“承担天下之责,拯救万民于水火,平复乱世于危亡,将军真是这么想的吗?”
独孤凤嘴唇动了动,没发出清晰的音。苏翳执着地追问:“你是真心想要匡扶旸室吗?”
“当然……”独孤凤昏昏沉沉地吐出两个字,便阖上了眼。
他的嘴唇还是白的,在苏翳的角度看去,那份白带着点玉状的透明,好像清晨的第一朵荼蘼。
苏翳怔怔地失神。于是没有听见从那嘴里流出的最后两个字:不是。
睡了一夜,第二天一早独孤凤睁开眼睛。神清气爽,一点病痛的影子都没有了。奇怪了!
既然没事了,他便告别百里步,送百里步大军开拔、之后,他率领大军返回霜城。
回到枫州太守府后,裴珏被独孤凤带到西厢房。在门口,裴珏站住,眼睛挣得大大的。面前等着他的正是他的娘亲和妹妹。一家三口重逢,抱头痛哭。
独孤凤有眼色地离开房间,为他们带上房门。他招来叫弱翠的侍女,问两个客人用过膳没有,弱翠答小半个时辰前送过去六个菜,已经用过了。独孤凤点头,吩咐弱翠准备新茶和点心一会儿送进去。
暮色沉沉,西天的紫霞褪尽颜色的时候,裴珏敲门进来。一进屋,他便跪倒在地,哽咽道:“将军,今后小人的命便是您的!”
独孤凤过去拉他起来,“举手之劳。你们先聚两天,我再让人给你娘和妹妹在附近找个院子住,那样自在些。”
“将军的大恩大德小人来生……”
“打住,我没指望你来生变家畜。你就告诉我,今生你是不是听我的话?”
“嗯!”裴珏用力点头。
“那好,听着,以后管我叫哥,也不要自称小人。”
裴珏一怔。
独孤凤故意逗他,潋滟眼波一横,“叫我。”
裴珏的脸一下子红得像天边的晚霞,连耳根都红了,低声哼唧:“哥。”
“哎。”
忽然,门口有人咳了一声,苏翳施施然地走进来,淡淡道:“有客人呀?”
独孤凤拍着未来十虎将之首的肩膀,嘚瑟道:“苏小公子,从今往后,裴珏裴云舒就是我弟了。”
“哦?”苏翳径直走到桌旁,为自己倒了一杯冷茶,一饮而尽,“恭喜将军,恭喜裴公子。”
独孤凤提醒道:“是旧茶。”
苏翳又倒了一杯,又一饮而尽。
“唉,你怎么这么渴啊?”
独孤凤睁着潋滟大眼看着他,苏翳突然将杯子放到唇边,做了一个古怪的动作,怎么看怎么像——磨牙。他这是想咬死谁啊?哪个不长眼的又得罪了我们苏小公子?
不日,在独孤凤筹备好北上的一应物品时,帝城传来消息。出事了!
一份来自旸帝的密诏传出宫外,命天下诛杀秦粲。而密诏被秦粲截获,反杀旸帝亲信太傅三族。帝城血流成河。
秦粲的暴行令天下震惊,由金州太守皇甫仪提议,十八路诸侯于下月初五会师于春州柳城,北上讨逆。
情报的末尾部分,记录着十八路诸侯的名单,在名单的最后写着:焰城魏旭。
独孤月的意思是:“我独孤家历代为旸臣,今旸室危急,独孤不能袖手旁观。我想,阿弟应带兵赴会。”
独孤凤心道,不,你不想。
《我在乱世争霸》这本书书如其名,是天下分崩、诸侯四起的乱世。持续时间最久的政治格局是顶着主角光环的北方魏旭、东方皇甫仪和西方楚莹三大军事集团的鼎足并立。旸朝皇室虽衰微,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楚氏的势力一直于暗中运作,将局势搅得更加纷繁复杂。
独孤凤穿过来的这一年,正是楚氏少帝为权相秦粲压制的时期。秦粲弄权,苛政猛于虎,致使通货崩溃、民不聊生,多地爆发农民起义,白额军就是其中一支。
原主投效皇甫仪后,通过不懈的努力,坑杀、屠杀、各种杀,成为皇甫仪手上的一把利刃,也成就了他枫州阎王之名,自此他的名声便再也洗不白了。
他又不想去争霸,无需在天下人面前做这个秀。但百里步不同,这个秀是他日后争霸的一个资本。于是,他决定修书一封,命快马送去翼州隼城太守府,劝百里步务必参加会盟。
写好一封情切切意绵绵的劝争霸篇之后,他发现苏翳正站在自己身后,低头看信看得挺认真。他不好意思,用袖子挡住书简,
“有什么好看的?”
“确实不好看,这字。”苏翳啧啧两声。
独孤凤脸上一热,毛笔的软头本就不好驾驭,还要写在竹片上,他能写出让人认出来的字已经不易了。
“那都是形式,字虽不好,道理对就好。”他找补。
“争霸的好处,将军想得如此通透,令翳敬佩。其一、揽尽天下婵娟于铜雀台。铜雀台是哪里?”苏翳笑着问道。
书中世界是架空,并没有曹操的铜雀台。虽是架空,但同真实历史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你不懂,你还小。”独孤凤脸红脖子粗地趴到书简上,扭头还找补,“这是因材施教,因人而异,你跟百里步凡说争霸为国为民,说匡扶旸室,他哪里听得进去?就得这么,嗯,直截了当。”
苏翳低头看他,独孤凤觉得自己脸红脖子粗,但其实,脸颊上的红晕刚刚好。初晨天际上的一抹红霞,倒映在微波荡漾的秋水之上,便是此时风景。
苏翳凝眸片刻,迅速将目光移走,然后好像随口似的问道:“将军,你何时去柳城呀?”
独孤凤一愣,这孩子什么都知道啊,他忙起身,把苏翳按到圈椅里,一脸真挚地道:“苏小公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苏翳一怔,这人打算改道柳城,连忽悠自己都省了,竟还能倒打一耙?
“翳哪儿不对了?”
“苏小公子,我承诺过你的,梅城一役结束立刻送你回安北将军府,我不会食言的。”
苏翳真正地吃惊,“你不去柳州会盟吗?”
独孤凤的惊讶并不比他少,“我为何要去?”
苏翳太过惊讶,以至于那么伶牙俐齿的人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他犹豫着指着桌上的书简道:“不是、不是说好了,揽尽天下婵娟于铜雀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