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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守城 ...


  •   四面楚歌中,独孤凤单枪匹马在乱军中厮杀。
      远处,一个俊美如天神的男人背对着光端坐马上,明光铠闪着耀眼的光芒。好想一枪贯穿他的胸膛,就像一箭射落万人瞩目的乌金。他银枪翻挑,朝那人奔袭。然而,阻碍太多了。刀剑如雨,枪戟如林。他毕竟是血肉之躯,他的身上不断被留下血痕。
      手中的银枪仿佛越来越重,他握不住了,战马飞焱也伤得很重,跑不动了。他胸口撕裂般的痛,每次呼吸都带上一些血沫,耳畔响起轰鸣声。喘息着,他抬头看见帅旗上赤金色的“魏”字,刺得他双目灼痛。
      在帅旗之后,恍惚出现一道琉璃白的身影。眉目隽永如明月皎皎,高洁无暇而又遥不可及。他的眼里自始至终都没有自己吧?
      他暗自吞下涌上喉咙的腥甜。他是一个骄傲的人。因为骄傲,所以他什么都不愿失去。越不愿失去,他失去的越多,情人、城池、荣誉,现在是性命。如果有来世,他还要做一个骄傲的人吗?
      他跌落马下。接下来,他的脖子和四肢被绳子分别绑在五匹马上……

      突然,独孤凤睁开烧得通红的双眼。室内灯火明亮,人影晃荡。怎么还是夜里吗?这个夜好长。
      有人发现他醒了,他的手腕被握住探脉,耳畔话语嘈杂。他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全身酸痛,头昏昏沉沉的,各处伤口传来炙痛。
      “这是我的结局吗?”独孤凤喃喃自语。
      一个人朝他俯下身,冰凉的玉勺往他嘴里送入一点水,那人在低声叫他:“将军,你要什么?”
      水给独孤凤带来一丝清明,他涣散的目光慢慢地找回焦距,看清楚面前的人是苏翳,他叹息道:“谢谢。”
      苏翳手上的玉勺一顿,问:“将军谢翳什么?”
      烧成干涸玫瑰的嘴唇轻轻地开阖,“谢谢你,没逃。”
      苏翳眸光闪烁了一下,玉勺继续去喂水,“将军,你烧了一日一夜了,再喝点水。”
      一会儿,药送来了,冒着白色的热气,苦涩的味道随即窜入独孤凤的鼻端。
      苏翳舀了一勺药汤送过去,独孤凤不再张嘴,还把头别到床里。苏翳一开始以为他又昏迷了,但见他长长弯弯的睫毛不住地扇动,明白了。他从怀里取出一个纸包,夹出一颗桂花糖往独孤凤鼻子前面晃了晃,
      “吃了药,才可以吃糖果。”
      病中的人睁开眼,瞪了他一眼,那眼神毫无震慑力,怎么看怎么是可怜巴巴的意味。苏翳望着那双波光潋滟的眼睛,心里乱成一团。他很不喜欢这种失控的感觉,也许,昨夜还是应该杀了他。如果不是因为他忽然自他身上闻到了荼蘼花香。

      第二天上午,发炎的伤口结痂了,独孤凤的烧才退下去。百里步本来计划让独孤凤陪他在霜城玩上两日再走,但遇上独孤凤伤病,便说明日一早就离开。现在百里步拿着独孤凤收藏的各色枪头把玩,独孤凤则端着药碗,脑子里还在转着这个世界的剧情。
      应该就在这两天,白额军的二万人将攻打枫州另一大城镇——梅城。梅城守军只两千人,破城的那一段书里的描述都没超过一百字。麻烦的是梅城破城之后,毗邻的霜城陷入危局。
      在霜城血战中,独孤凤重伤,独孤军覆灭。当时看书的时候,他就觉得后来独孤凤的变态同他在霜城陷落后,被迫在各个诸侯集团的大染缸里熏陶有很大关系。
      宛若重生,是不是可以去逆转呢?他又将目光落到百里步的身上,眼神里流露出他不自知的对于大粗腿的情意,“步凡,我想了想,觉得你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不好好玩玩就走,我实在过意不去。”
      “哦?”百里步放下枪头,笑着凑过来,“难得独孤将军良心发现,你打算如何补偿步呢?”
      “枫州女子多细腰,这句话大家都知道,其实后面还有一句,梅城更比霜城夭。”
      百里步眼睛闪亮,“梅城啊?不就在你们隔壁?”
      “是,等过一两日,我伤差不多好了,我便陪你去梅城。好不好?”独孤凤笑道。
      “君子一言啊!”
      “放心,答应你的,我自会做到。”
      “将军,喝药了。”
      坐在一旁一直默默读书的苏翳,这时将书从面前拿下去,提醒独孤凤道。自从那夜他同独孤凤同塌而眠之后,独孤凤害怕熊孩子找个月黑风高夜把太守府又烧了,因此就以近身保护为名将苏翳安排在自己的房间里。对此,苏翳倒没什么怨言。
      独孤凤举起药碗悲壮地一口气吞下去,这药苦得令人怀疑人生,他绿着脸对百里步道:“步凡,你去找住住她们玩吧,我想躺会儿。”
      住住她们是侍女,都是独孤凤从霜城最红的妓馆里挖出来的,因此太守府里的侍女个个如春花秋月一般,令书生出身的太守经常不知何处安置自己的双眼。百里步乐得出去。

      “给。”苏翳手掌摊开,递给独孤凤一颗淡金色的桂花糖。
      独孤凤将糖送进口中,踌躇着措辞。苏翳是人精,自然看出来了,道:“将军于翳有救命之恩,有话但说无妨。”
      独孤凤抿了下唇,咽下最后一口糖果,缓缓道:“我知道,你可能不信我,但是,你的家书在当日已经由快马送去安北将军府了。以前也许给了你误导,令你担心,今日我说清楚。我会亲自送你回金州,把你送回安北将军府的。”
      初见时那仿佛永远冷冽而高傲的神情被病容抹上一层宁静和清夭,一双潋滟大眼安静、清澈地凝视着自己,有一个时刻,苏翳希望他说的是真的,希望自己不要再怀疑。他勉强挂上那副纯良的孩子气的表情,道:“将军你同翳说过了,翳记得,翳没有担心呀。”
      独孤凤将手覆上苏翳的手背,他还有点低烧,苏翳觉得自己的整只手都变得温热了。他从不喜同人亲近,但是这次,他没有把手抽出去。
      独孤凤接着道:“请你相信我一次,只这一次。我会亲自送你回安北将军府,但是在这之前,我得去趟梅城。”
      “去梅城?”苏翳眉头蹙起来。据他所知,梅城毗邻霜城,都是独孤军的势力范围。最近,似乎没有消息说梅城有何大事发生。联系刚才独孤凤邀百里步去梅城的事,苏翳觉得独孤凤在计划着什么。
      “是,我必须去一趟梅城,”独孤凤道,眼里是一片坦诚,“我有可靠的消息,白额军马上要攻打梅城。必须守住梅城,否则霜城危矣,枫州不保。”
      最后他望进苏翳的眼睛里,问道:“苏小公子,你愿意信我吗?”

      一封来自梅城的求援信现在平躺在书桌之上。
      枫州太守独孤月心急如焚。独孤月是独孤凤的堂兄,是上一代独孤太守长兄的儿子。由于独孤凤实在不争气,因此太守的官印只得传给了独孤月。
      目前的枫州可控兵力仅有四千,加上梅城的两千驻军,区区六千人对抗两万大军,如何打?但如不救,梅城一破,霜城就失去了最后的屏障,唇亡齿寒,后果不堪设想。饶是独孤月满腹经纶,现在也束手无策。
      这时,独孤凤推门而入,面容严峻,道:“哥,弟请赴梅城。”
      独孤月手上的书简一抖,然后砰然落地。

      梅城残破的城墙已被鲜血染红。
      城墙外,白额军主帅张闯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心中暗暗估算。这是攻城的第三日,城内应是强弩之末了。今日应可破城。梅城拿下后,霜城乃至枫州便不愁了。思及此,他得意地放声大笑。
      忽然,一团扑灭而来的硝烟呛得张闯咳了一声。他骂道:“这烟真熏人。”
      这时,探子飞马而来,“报!将军,大事不好了!”
      张闯皱眉,心下升起了不详的感觉,“慌个屁?有话说话。”
      “将军,我大营遇袭,粮草被烧了!”
      张闯脸色骤变,转头望向自家大营方向。远处,依稀可见千顶营帐燃着赤焰,火光冲天、黑烟弥漫,将那方天空染得一片猩红。
      白额义军多是出自田间村野,战势好的时候尚可,一到这种时候就变成了乌合之众。
      张闯仓惶下令撤军,大军调头回救主营。
      两万人马在路过一条林间窄路时,一片黑压压的阴云忽然飘过大军头顶。张闯再抬头,心已凉了大半。半空中的哪里是阴云?是无数箭羽如织如雨,密密麻麻地在半空中织就了一张穹隆巨网。箭头被涂了墨,没有一丝银亮光泽。
      “中计了……”张闯疯狂地打马狂奔。
      只是弹指之间,成千上万的箭羽犹如倾盆大雨,落在白额军士兵的头上、身上,转眼间莽林血染。白额军人人自危,逃窜逃窜,盔甲、刀剑弃了一地。
      张闯发现,在他前方的山坡上突然出现了大队人马。此时,本应是强弩之末的梅城军竟也杀气腾腾地赶至,与山坡上的军队形成前后夹击之势,将他困入瓮中。
      山坡上帅旗下的两位将军,一人身着明光铠,银枪赤马,一人鱼鳞银甲,画戟如火。在败走的士兵眼里,那二人似天神降临。
      张闯咬牙纵马冲上山坡。
      那银枪将微微一笑,笑靥瞬间将冷峻而犀利的气质融化,一双眼波光潋滟,眼底唇边的风景竟是沾衣的杏花雨,杨阴里的白沙堤。偶尔捕捉到那个微笑的人,竟忘了置身何处。

      风声猎猎,一只白头苍鹰盘旋于山顶。
      苍鹰的羽翼掠过,露出一个瘦小的人影。那是苏翳,虎一带领一队人保护着他。他站在山头上,俯视下面的战场。
      风声在他耳畔呼啸。
      在他的视野里,独孤凤催马自山坡奔下,一杆银枪如游龙入海。头顶的天空顷刻暗淡下来,顷刻间阴云自四方聚集,仿佛被这震动九天的一枪所深深震撼。
      银芒闪过,风过云散,匪首的尸身跌落在地。
      苏翳将目光投向远方,云雾阻断了帝城的方向。不得不承认,独孤凤本人和他情报里的枫州小霸王很不同。山地上的这个人,有勇有谋可以以弱胜强,且情报准确,竟具备一方霸主的资质。
      也许,对于这个人,拉拢比陷害更合适?
      苏翳转头让风迎面吹上自己的头,他觉得自己需要冷静。

      苍鹰展开羽翼,顺着苍茫的山坡滑翔而下。
      山坡上杀戮连片。
      一名白额军将领高高扬起大刀,独孤凤挺、枪迎上去,枪尖却落空了。那白额军将领身形摇了摇,一头栽倒在地上。战马受惊而起,露出后面的一个小兵。
      独孤凤对速度的感知异于人,他清晰地看见小兵刚才平地起身,挺、□□入那将领的后心,速度和力度都是惊人的。他仔细看那小兵,还是个孩子,十三、四岁的模样,小脸上落满了灰尘,下巴上沾着不知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血迹。身上更加狼狈,一片破旧的皮甲罩在大了几号的梅城军装外面,半片被血染红了。但是,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闪着坚毅、果决的光,令人动容。
      “你,不错。”独孤凤在马上朝那少年道。
      银枪碧血之下,恍若谪仙的人,雪山冰莲一般的脸上没有沾染一丝红尘。映着星河的眼专注而温和地望着少年。
      少年的脸一下子红了,他有点扭捏地道:“谢谢,你也是。”
      他声音虽小,但独孤凤还是听见了,他忍不住笑了。少年的脸更红了。忽然,独孤凤的银枪灵蛇般游来,自少年的身侧掠过,将一个偷袭他的白额军刺穿。
      少年回头看了一眼那偷袭者,低声道:“谢谢。”
      独孤凤还是发现了,少年刚才的枪尖与他的银枪是一起动作的,只是见他动手便收手。后来,他一直默默关注着那少年,直到白额军纷纷跪地受降。

      梅城城门大开。赤马踏蹄,只见俊美绝伦的将军端坐马上,背负满天阴霾,仿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天命之人。
      一队守军齐刷刷地迎上来。梅城县令跑到独孤凤马前哭着拜倒,非得拉他才起身。独孤凤身上旧伤未愈,因为刚才打仗现在还疼着,他一边敷衍着应对县令,一边伸长脖子在自己身后找寻。然后,他看到了那个少年。
      独孤凤大步走近他。少年此时已经知道他就是独孤将军,黑白分明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独孤凤仔细审视他的脸,脸太脏,看不出来。于是,他取出丝帕在孩子脸上擦了擦,再看。像落了灰的玻璃被擦干净,少年眉心上一点红痣便露了出来。
      少年很害羞,连耳朵都红彤彤的,激动得睫毛颤巍巍的。
      “你叫什么?”独孤凤温声问道。
      “我……回将军,小人叫裴珏,梅城人。”少年答。
      独孤凤一双潋滟的眼睛变得更加闪亮。果然是他!不出十年,眉心一点红痣将成为他为世人皆知的标志。他就是未来魏旭麾下十虎将排名首位的裴珏裴云舒,一人一枪横扫千军,天下排名前三的将星!得来全不费工夫!百里步这是要火啊!
      他拉起小裴珏的手,柔声问:“我叫独孤凤,霜城人,你愿不愿意跟我走?今后,有我吃的便有你的,有我玩的便有你的。”
      裴珏望着面前这个人,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他迷迷糊糊地点头,然后就朝地上栽倒。
      独孤凤稳稳地接住孩子的身体,将他打横抱入自己的怀中。
      “将军,他是谁啊?”
      一个幽幽的声音自身畔响起,独孤凤吓了一跳,回头看,原来是苏翳。他笑道:“这可是个宝贝。”
      苏翳仔细审视那个小兵,他非常不认同独孤凤的评价,“你们认识吗?”
      “现在不认识,以后一定会亲如父子的。”
      苏翳皱眉,他垂下眼帘,遮住眼底阴暗不明的情绪。
      这时,百里步过来,探头看了眼独孤凤怀里的人,道:“呦,又是个漂亮小少年,凤儿你最近口味变了哈。”
      独孤凤瞪他,我这是为的谁?他一把将孩子塞进百里步的怀里,“抱着,你的。”
      百里步一哆嗦,差点把孩子扔地上,独孤凤忙接过来,这败家玩意儿!好好的一十虎将之首,眼看被他摔成阿斗!
      百里步声音打着哆嗦道:“凤儿,咱不能开这种玩笑。你说这孩子,他是……我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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