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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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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厅。
材叔和阿旺已经统计好,林若一共打烂了五个青花碟,三个青花碗。此时她正跪在夫人面前,低头咬着下嘴唇。方楚熙和方楚慧坐在旁边,方楚慧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阿林,材叔他们说的话,都是真的吗?”夫人问道。
“夫人,我帮小菊洗完碗后,端着碗碟起身,材叔撞向我,我向后退又被洗碗盆绊倒,才把碗碟打烂的。”林若低着头,面无表情,但声音很坚定。
“夫人,我根本碰都没有碰到她,你不信你问阿旺啊。”材叔理直气壮,跪都不跪。阿旺在旁边点头。
夫人点点头,道:“小菊,你说。”
小菊怯怯地道:“我,我看到是材叔撞了阿林一下,阿林才打烂碗碟的。”
材叔马上接过话茬:“夫人,小菊一定是记恨我平时常常责骂她,所以来公报私仇的。”
“我心中有数。”夫人点点头,又道,“阿福,你说。”
一直站在旁边的阿福上前一步:“我在墙边劈柴,过来看的时候碗碟已经都打烂了。不过前面我一直听到材叔说阿林,说阿林帮大家做事是为了取代他们,把他们都赶走。”阿福声音越来越小。
“阿林才不会这样想呢,材叔你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方楚慧终于看不下去了,“就算阿林真的打烂了碗碟,摔进洗碗盆已经够惨了,你何必咄咄逼人?”
“小慧,你坐下。”夫人语气平和,“虽然是老爷最喜欢的碗碟,但念在阿林是初犯,又是无心之失,就扣你三个月工钱以示惩戒吧。”
“谢夫人。”林若给夫人磕了个头。“快起来吧。”云姑上前扶她。
“夫人,她打烂了那么多,三个月工钱都不够赔,怎么跟老爷交代呀?”材叔穷追不舍。
“老爷那边我自会交代。”夫人转着手上的佛珠,“至于你到底有没有撞阿林,大家各执一词,难有定论。这件事别再提了,也希望你以后对后辈宽容一点。”
材叔悻悻道:“是,夫人。”又从背后瞪了林若一眼。
方楚熙一直在旁边默默看着,觉得林若是树大招风被材叔针对了,材叔又算是自己的远房表舅,也不好说他什么。林若往洗碗盆里一摔,这么冷的天不知道会不会着凉。晚上就想去看望她,又怕遇上材叔,在后院徘徊,撞上了在后院披着厚厚的裘皮斗篷,边踱步边借着月光和房内烛光背书的方楚和。虽然天气寒冷,但他说这样才不容易犯困。
“都亥时了,你在这里做什么?”方楚和压低了声音问,“不冷吗?”
方楚熙于是把白天发生的事对方楚和说了。方楚和想都不想就说:“材叔怎么会推她呢,他已然做到主厨了,以他的资历,阿林也威胁不到他的地位啊。”
“可材叔的厨艺并不是很出色呀,之前荣伯比他强,毕竟年纪大,如今阿林年纪轻轻,厨艺却胜过他,他有些妒忌也是难免的。”方楚熙叹口气,“其实材叔这么多年都无甚进步,爹爹也是看在娘亲的份上才留着他当主厨的吧。”
方楚和摸了摸眉毛:“可材叔毕竟也算咱们的长辈,娘亲走时也交代过,如今……”忽然想起托盘的事,“今日二娘也敲打他了,但愿他以后别再惹是生非了吧。”一阵风吹过,冷飕飕的,“行了,你赶紧回去睡着吧,一会儿阿林要是出来,我替你关心她两句,行了吧?”
“那你记得啊!”方楚熙边走边说,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哥哥,你也早点歇息吧。”方楚和笑着对她招招手。
林若昏昏沉沉地裹着棉被从下人房走出来,朝后门走去。方楚和见有人影,忙跟上去,发现真的是林若,叫住她。
林若半梦半醒,回过头来发现是少爷,忙欠身行礼。方楚和问他起来做什么,她说口渴得厉害,去厨房喝水。方楚和见她裹着棉被都冷得打颤,刚想把自己的斗篷也给她,她就身子一歪晕了过去。
方楚和急忙上前,发现林若浑身发烫,显然是发烧了,这么晚大夫都休息了,只能把她打横抱到后门口,打更的阿福赶紧迎上来,方楚和懒得跟他多解释,只说了两个字:“备车!”
阿福把挂了灯的马车拉过来,他要看更走不开,方楚和安置好先林若,就自己驾车把她拖到了关大夫的医馆。
林若不停地说着梦话,方楚和只听清了“师父,你放心”这句,眉头一皱。
把完脉,关大夫对方楚和行礼道:“方少爷,林姑娘只是寻常风寒,只要服几剂药,好生休养,自会痊愈。”便吩咐学徒去写药方。
或许是动静太大,林若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看见方楚和,瞬间弹起就要下床,方楚和按住她的肩膀,向她解释原委,林若一个劲儿道谢。
“方才你在梦中念叨‘师父您放心’,你师父现在何处?”方楚和弯下腰道,“我能不能拜会一下他老人家呢?”
林若有些尴尬:“少爷为何……”
“你做的汤饼与当年天香楼的如此相似,想必你师父就是天香楼中人。说不定他可以做出我日思夜想的那种味道。”方楚和道。
“重兴面馆,便是我师父开的。”林若道,“天香楼对少爷,有何特殊的意义吗?”
方楚和还未接话,关大夫就把抓好的药拿给林若,又叮嘱了几句,方楚和这才想起自己出门没带银两,林若裹着大棉被估计也没有,刚想开口赊账,林若就问关大夫讨剪刀,把棉被翻过来,里面那层竟然缝了几张银票。
方楚和好奇,林若道:“我爹教我的,自己的银两一定要自己保护好。”说完又睡了过去。
关大夫道:“不如少爷您先行回府,林姑娘便在此休息,明日我派人将她送回府上。”
方楚和也不忍心再吵醒林若,便随了关大夫的意思。
冬至那天,夫人给下人们每人赏了棉布和麻布,让他们去准备新年的新衣服。负责这件事的忠叔在方楚慧的威逼之下,多赏了林若一匹缎子,引来所有人侧目。
连墨兰都忍不住抱怨:“小姐,那个阿林的身份,根本配不起这么高贵的缎子!再说了,你也太偏心了,就赏她一个人,我都没有。”
“我平日赏你的好东西还少吗?”方楚慧满不在乎,“她这么久来变着法子给我做不重样的早饭,赏一匹缎子怎么了,大惊小怪。”
结果后来林若用那匹缎子做了衣裳,送给方楚慧。说她的身份衬不起这么贵重的布料。方楚慧虽然不喜欢那个颜色,但见林若的针黹如此精致,还是收下了,开春后便穿着它出去遛弯儿。
过完年就要科举会试了,方楚和要去孔夫子庙祈福,方楚安也跟着一块去。他还特意把林若带上了,想趁这个机会去重兴面馆瞧瞧。
孔夫子庙门口,百万钱庄的伙计们正在分发传单,在他们旗下的食店客栈为上京赴考的书生们提供便宜的食宿。凭浮票到前台进行登记就可以。传单递到方楚安一行人手边,只有林若接了。
“阿林,你有亲戚要上京赴考吗?”方楚安问道。
“没有,我就看看。”林若看着传单上“重兴面馆”四个字,若有所思。
见林若穿一见绛色的粗布袄子,方楚安皱眉道:“这个颜色不衬你,都开春了,还是穿浅些的颜色好看。”
“谢少爷。”林若微微欠身。
祈福完出来,去到重兴面馆,还未到饭点,但也已挤满了人。李掌柜已经忙得一头烟,看到林若进来还是亲自过来招呼。两位少爷叫了汤饼,林若则忙着问李掌柜这里怎么这么多人。
李掌柜道:“这间铺子是唐老板的,现在所有上京赴考的士子都有优惠,肯定人满为患了。”
“唐老爷那么多铺位,只有这一间有优惠吗?”方楚和问。
“有好几家。不过优惠的客栈都在这附近,书院也都在这附近。所以我们这里人特别多。”李掌柜叹了口气。
“这样优惠法,还有得赚吗?”见那些书生打扮的人吃完都只象征性地留几个铜板在桌上,林若问道。
李掌柜摇摇头:“相当于免费请他们吃了,哪里还有得赚。这个月的铺租倒是没降。科举也近了,否则怕是要吃老本。”
林若眨了眨眼睛,看着李掌柜道:“对不起啊,师父。”
李掌柜拍拍她的肩膀:“不用。我觉得你现在这样好。”
“他不降租金,为何还要听他的话大酬宾啊?”方楚安不解。
“他传单发出去之前没有告知我们,一群人拿着传单就来了,我们根本措手不及。”李掌柜道,“至于租金,这个月的刚刚交了,他才来发传单的,下个月科举又考完了,酬宾结束,更不会减租金了。如果二位少爷能多来帮衬帮衬我们,那就太好了。”
“李掌柜客气了。”方楚和起身,“是不是我们把阿林带走,影响了您这儿的生意?”
“不,您千万别这么想。”李掌柜眼神真诚,“阿林能得二位赏识,不必在铺子里抛头露面,我也算放下了一块心头大石。”汤饼端上来了,李掌柜招呼他们吃:“这是我大弟子阿青做的。”
方楚安只吃了一口便啧啧称赞,方楚和则不发一言细细品尝,道:“掌柜的,这间面馆做了多久了?”
“四五年吧,我也记不清了。”李掌柜几乎没怎么思考。
方楚和道:“约莫四五年前,京城有一间叫天香楼的食肆,掌柜的可听说过?”
李掌柜点头,方楚和又道:“阿林之前做的汤饼,味道与天香楼的十分相似,她与阿青师傅既都是师承于您,为何做出来的汤饼味道会相差如此之大呢?”
“是,我也觉得似乎和上次味道不大一样。”方楚安附和道。
“汤饼就是这么一回事,不同的师傅做出来,味道当然会有些不同。”李掌柜赔笑道,“少爷可是觉得阿青手艺不够好?”
方楚和道:“我是想说,之前这里汤饼的味道与天香楼相似,忽然又变了,恐怕不止是换个师傅这么简单,应是改了方子吧。”喝了口茶,“四五年前天香楼倒闭,您差不多与此同时开这间面馆,要说二者没有一点关系……”
说完便起身:“有些话就不再这儿说了,怕影响您的生意。今日多谢款待了。”掏出银两放在桌上,又对李掌柜拱手行礼,“阿安,回去吧。”
李掌柜脸上的笑容明显僵住,只能拱手回礼。
回程的马车上,林若道:“大少爷,虽然我不明白你方才的意思,但我师父整汤饼的方子,绝不是偷天香楼的。”
方楚和眉毛一挑,想不到林若竟然听懂了自己的话:“那便是他从前在天香楼学过厨了。抑或是,这个方子便是他所创?”
“师父的确在天香楼学过厨,是天香楼倒闭之后才出来自立门户的。”林若咬了咬嘴唇。
“汤饼而已,哥哥为何如此执着?”方楚安大惑不解,“难道是因为天心?”
方楚和点点头:“天心当年肯排一个时辰的队等一碗天香楼的汤饼,最后却留给了我。”
“后来天香楼倒闭了,天心也不在了。”
林若叹口气,原来是为了旧情人啊,怪不得对一碗汤饼都这么记忆犹新。
方楚和又对林若道:“我之前是对你师父有所误会,认为他把天香楼的方子据为己有了。如今听你这么说,若是天香楼倒闭后,他还能把他们的方子传承下去,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