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物科乱舞》光勇

9、分裂

　　经过我口干舌燥，发毒誓写血书，终于获得怜雅姐的谅解。好在我走后不久，高总心电感应未来人生伴侣正处于困境中，丢下手里的重要文件，从总经理办公室一路狂奔至一楼，气喘吁吁地搂紧血色尽失的怜雅姐，眼眶红润，不停埋怨自己忙于工作，对恋人疏于照看，酿成今日这副惨剧。惨白的手缓缓举起，覆上因过度自责而悲伤欲泣的憔悴脸庞，蠕动结了硬壳的干燥嘴唇，轻唤心爱的他，叫他千万别为此伤心欲绝，常有的事，忍一时就过去了，也不要为此对弃她于不顾的秋秋心生怨詈，新人笑旧人哭，无奈岁月催人老等等等等肉麻煽情的呛人台词，搞得生离死别似的。之后在钟峰那儿得到证实，是他要出门时发现怜雅姐，打给高总，然后三人一起去了前面饭馆点十全大补乌鸡汤，简单一顿饭，哪儿有科长说的那么玄乎，还特地在电话里深情演绎十余分钟，搅乱我和茵音姐共餐的心情。

　　按断通话正要开口骂，茵音姐突然笑起来，连说老样子。我呵呵跟着傻笑，科长今非昔比，异形进化完全体的她，茵音姐没见识过，只有钟峰这等铁血战士能较之高下。

　　趁饭菜一上，我夹了根猪脚给茵音姐，顺道为昨天的幼齿行为道歉。她把碗里的鸡腿夹到我碗里，感谢帮她出气。我怪为难的，不过见标准美女不顾形象大口吞咽猪脚，竟得到一丝慰藉，老天是公平的。

　　饭间越开心聊得越多，说到柳铁娘，我庆幸那时转科没去三科，高富帅都要被骂成穷矮矬，茵音姐定力好，意志力坚强，在下佩服。她杏眼弯成弦月，严师出高徒嘛，许多同事受不得气，调职离职许多，可留下来的，不是精英就是全才，能锻炼人，可以学到很多职场上的东西，再苦再累也值得，人生嘛，有了目标和理想，总得拼一拼，何况老天待她不薄，能从杂物科进到这家公司，再遇到柳灵提拔，即使成为科长和柳灵之间暗斗的棋子，也心甘情愿。

　　对面吹开汤面葱花的茵音姐，明明只大我两岁，人生阅历却是我的两倍。当我在大学校园细数青涩年华，陪伴寝室姐妹畅谈未来，关心明星娱乐八卦，通宵上网，熬夜抄笔记背书，寒暑假结伴四处旅游时，她一边打工一边自学，除去睡觉吃饭，时刻充实自己，在充满私欲、竞争、冷漠的大城市里为了一席之地打拼，我自愧不如，同时触动心中的小小震撼，真心希望茵音姐往后的职场之路一路顺风。

　　午休时间有限，我们急速吃干净最后一颗米，到了电梯口各自分开。怜雅姐砸吧着满嘴油，心满意足的抚摸肚子，饱腹感暂时抑制亲戚带来的躯体摧残，加上从未断过的贴心红糖姜茶，以及一看就知道是高总买来的高级靠枕座垫，过着典型王公贵族的优越日子。女魔头打着鸡汤饱嗝走出小房间，吩咐奴隶一号钟峰倒水伺候着，双腿翘上桌子，酒醒后又恢复疯人常态。

　　钟峰自然不予理会，专心眼前事。科长一直咿咿呀呀怪叫，我受不了接了杯开水，毕恭毕敬呈上。

　　“哟——月饼妹子，太阳打西南北边出来了，你要诚心实意，赐你奴隶二号官职，还不谢恩。”

　　好心做坏事，对科长用不得善心，否则她会恬不知耻，一而再再而三提高要求，得寸进尺。我翻两个白眼悻悻离开，她反哼一声，嫌少了是吧，我再翻一个全白眼秒杀。

　　可惜威力小了点，她悠闲自得的舔冰棒，完全不放在眼里，挤眉弄眼问道：“茵音胃口大，吃垮你没。”

　　“别人教养好，哪像某些兽类，吃肉不吐骨头的。”

　　科长色眯眯的小眼睛射出精光，铁定在打歪主意，我要防患于未然，赢不了她至少不能吃亏。她故作神秘许久不见动弹，假酒喝多变傻了吧。

　　我继续感慨道：“我觉得茵音姐蛮好的，为人踏实肯干，奋发图强，因为急功近利，脑子糊涂干了蠢事，谁都有犯错误的时候啊，太较真的话，显得杂物科小肚鸡肠，联合起来漠视别人。”

　　一股脑吐出肺腑之言，想借机感化众人，别再冷淡对待茵音姐，同事之间愉快的合作，让往日积怨随风飘散吧。等候良久，竟无人表态，劝他们不要漠视外人，现在连里人都漠视了，无声抗议啊。

　　“妹子，作为姐姐肯定支持你的想法。首先，你得整容，凭你这副寒碜样，只能拉同情票，更别指望导师给予指导建议。”

　　简直无法沟通！少来沾亲带故，你当我参加梦残选拔赛啊。科长脑子进□□了。

　　“秋秋丑乖丑乖的，她还交过男朋友呢。”

　　天生丽质最没发言权！怜雅姐不要泄我底子啊，即便男友一说是骗她的，而且这种极其肯定加怜悯的说法，好像我真没人要似的。

　　“我持保留意见。”

　　我的长相没招惹你吧，钟大帅哥。女人的脸男人少插嘴，不然毁你容啊！

　　就改善对待茵音姐态度一事，被他们越扯越远，北极熊被扯到南极跟帝企鹅打雪仗堆雪人，美少女战士集体变性组建敢死队勇闯夺命岛，蝴蝶效应比喻弹根皮筋能引发海啸，借钱不还是大爷——如今市场经济真实写照，胡吹海侃一通，偏离最初话题越飚越远。

　　得得得，翻嘴皮子个个是能手，半小时不到我已败下阵来，从此我发誓每天一本书提升阅读量，以后换着花样损，看谁能招架。

　　“言归正传，本女王的意见，警告月饼妹子远离茵音魔爪，你既不是月亮上捣药的脱毛兔子，她更不是住在广寒宫的嫦娥大婶，划清界线。”

　　一口浓痰噎死你。此事件已然上升至白热化阶段，矛头指向茵音姐一人不够，还非得拖上我垫背才罢休，我不敏感，我这人最豁达开放了，损我千百万次，依然挺立不倒，但攻击我的朋友，那就是不给我面子，故意跟我过不去。一手一口唾沫，摩拳擦掌，君子动口小儿科，动手推进外科手术才是检验资格的唯一标准。妖孽，看招！

　　“我赞成科长，她时常不务正业，吊儿郎当，仅有这次说句人话。中秋你涉世未深，仍保留学生时期待人真诚天真的秉性，交朋友是件好事，但在职场上唯有诚信和良心能取信于人，一把刀剑尚分利面钝面，何况一个人，善恶并存。你还太单纯。”

　　我明白钟哥的大道理，未免转得太快，最先同意茵音姐来杂物科的是他，现在倒戈科长叫我提防的也是他，搅得我晕头转向，又不是电视剧演后宫宫斗，并非人人狠心狡诈，世途险恶。

　　兔子逼急了也咬人的，我是先咬人再逼急：“你们腹黑不要给无辜人等扣高帽，不是所有人都是你们想象中的那么坏！”

　　发泄一通，不再理睬任何人，赌气输机，噼里啪啦敲打键盘，以宣泄我的不满。怜雅姐顶着黑圆圈哀怨的巡视一遍科长和钟峰，虽然她也站在科长一边，保护秋秋，无奈这孩子脾气倔强，多半被茵音洗脑了，反映出脑子有多简单，一眼就能看穿，唯有怜雅安慰秋秋。

　　第二天上班，我仍是气鼓鼓的，害我又失眠一夜，精神损失费，青春容颜流失费，抗皱拉皮消痘痘费，等事后找科长一一算账。给怜雅姐道了早安，见她今日气色颇佳，由衷感到高兴，于是一把抢过正要往嘴里赛的汉堡包，她撅起小嘴，满脸可怜的凝视替换到手里的八宝粥，外带一包鲜味咸菜。真是，高总也不盯紧点，爱她就得好好关爱她，该打则打，该骂就骂，纵容就是犯罪。

　　其余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呗，别指望像平时装亲热，道不同不相为谋。我的独木桥他们爱过不过，反正我是瞧不起他们所谓的阳关道。

　　自此，杂物科因为两种意见两种态度，分裂成茵音派，反茵音派，怜雅姐夹在中间充当和事老，事关她血流成河的身体，两派达成一致要求，一、不得影响正常工作，二、允许公务事项交流，三、禁止主观意识臆想，四、禁止以个人名义围绕茵音主体在室内开展争论，五、中秋抽屉里的餐巾纸随便拿，六、中秋饭卡随便用，七、中秋……

　　第四条之后的不平等条约纯属科长胡闹，直接用红色马克笔唰唰画上大叉，正好没有禁止身体接触，趁机给她脸上涂叉叉，叫她嚣张。

　　杨茵音一进门，看见阮中秋和科长各拿超大号马克笔对阵，学着奥运会击剑项目戳来戳去，被两个活宝逗笑了。

　　见到茵音姐，我立马回归立场，不再跟线那头搭腔，亲热的招呼她坐下。抱起预约好的资料，随她一同办事去了。

　　一副可怜样的怜雅目送了秋秋，眼珠45度瞄向斜上方，指望科长跟她换换，即使肉包子都比没糖没盐的白味八宝粥好吃。只见袋子里剩下最后一个热气腾腾的小笼包，许下一双皮靴一瓶香水一支口红的承诺，科长的良心得到满足，于是留给了怜雅，当她欢欢喜喜抓起小笼包凑到嘴边，一张大嘴忽然出现，啊呜，一口包进嘴里，有滋有味的咀嚼起来。

　　高总舔干净嘴边油，称赞老字号的包子就是好吃，然后关心一旁魂魄出窍的怜雅，以为肚子痛到说不出话，赶紧拿来热水袋捂上。科长和钟峰对视点头，悄悄推门而出，塞紧长年准备的耳塞，掐准秒表，五四三二一——

　　啊——！！！！！！！！！！！

　　十一个惊叹号，钟峰默默记下笔录，据上次丢失香奈儿春季限量版休闲手表发出的惊呼相比，得出结论——万不得已时，不可与生存边缘的女性争抢肉食。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