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物科乱舞》光勇

74、送画风波1.0

　　买回热乎乎的饮料捧在手心，我们并排坐在美术馆中央区域，面向地板凹陷一个圆形的浅洞，洞中间摆放着展示台，台上立着一段古乌木，由方形玻璃罩罩着，而展示台上方射出一束淡黄暖色调的光线，将古乌木包裹其中，好似英女王的王冠陈列展览，夺取所有炫目光彩，使得其他珍品相形见绌。我坐在临时放置的折叠椅上，安逸的喝咖啡，空气静如夜林，凡木握住纸杯静静地同我一起看着那段哑黑的古乌木，思绪被拉进不知是哪种木材的参天大树在洪水或地震的运动中连根沉入地下，经长达上千万年的炭化过程，受过的缺氧、高压，各个年代的微生物、细菌盘踞繁殖的作用下变成时间的印证者。

　　凡木慢慢凑过来悄声道：“这就是镇馆之宝，名叫‘木文犀’。”

　　我小声回道：“我一直以为木文犀是人名，馆长或哪个大股东的名字。上回我都没逛到这里，怪神秘的，有种无形中让人肃静的力量，在它面前窃窃私语显得特别不尊敬，没礼貌。”

　　凡木抿嘴表示同意，他尽量压低声音：“配合神秘的氛围，我神秘的告诉你它的神秘之处，过来，看这里，”他领我踏进圆形浅洞，朝左挪一步，指着玻璃罩内古乌木的中下位置，“细细瞧面上的纹路，断开的地方靠想象连起来，想象用一张白纸临摹，填补失去的线条，完成形状，你会看到直立的犀牛。”

　　我照他说的竭力想象，果然在表面看见一只欲站立的犀牛，两只前脚使劲往上蹬呢。我忙问：“还有奇特的地方吗？”

　　“没了。”

　　“就这样？”

　　“就这样，自然形成纹理，别无其他。”

　　我略显失望的说到：“既然能当镇馆之宝，一定价值连城。”

　　凡木退回到折叠椅旁，说：“不贵，但不卖。股东之一的私人收藏品，给别人显摆用的，拿他的话说：千万年的时间，千万年的沉木，千万年的死物描活物，不朽来自远见，一切值得珍藏。能做广告语了，看下面刻的‘寸金难买寸光阴’，初中班主任既视感。”

　　听凡木这么一说，能想象那位股东是个有文化，但文化层次有限的暴发户，发财后捣鼓文化艺术藏品，显得自己有内涵底蕴，叫人瞧得起，无非给虚伪的外表再套上一层皮，内里还是个糙老爷们儿。

　　太阳偏西，不知不觉跟凡木呆了一整天，他提出送我去公司，那么大一幅画，无论公交还是地铁都容易挤坏，正好馆长公休在外旅游，公车可以借来开，SUV装画绰绰有余。

　　去公司的途中，凡木又讲了许多有关美院的趣事，我也爆料大学时候的糗事，你一言我一语玩接力赛，一件比一件离奇，一出比一出丢脸，我们却乐此不彼的分享曾经犯下的傻事，青春年纪里属于任何人的阿呆与阿瓜。眨眼间，车子停在公司附近，他解开安全扣准备下车拿画。忽然间，我眼角瞟到高大的不祥之物，正提着蛋糕盒走进公司一楼大厅，不喜甜食的他必定是去献祭贡品，至于对象嘛，直觉告诉我有埋伏。

　　脑子一时抽筋，借口手酸无力，请凡木开到公司地下停车场，搭把手送到员工电梯就行。他直言乐意送到办公室帮忙挂上，举手之劳而已。趁他不注意，我悄悄地给不祥之物发出秘密行动的短信。等开到-2楼，后备箱刚打开，不祥之物出现的正是时候，我假装巧遇的语气招呼他过来并介绍他是我的同事小付。

　　两人握手又做了一番自我介绍，付实主动帮忙抬画，当凡木关好后备箱车门欲上前搭手，双手举画的付实已被我赶到员工电梯旁，叮——开门，装狗，走。一套流畅的送别动作，优雅不失礼数，笑容中透露出赶紧给老娘麻溜滚的亲切仪态。

　　凡木隐约感觉过于巧合，问到这样对待同事，没问题吗？

　　“公司是我家，关爱你我他，我替小付当挡箭牌的次数可不少，他帮我无怨无悔。”

　　好吧，凡木耸肩同意。画送到了，饭吃过，水喝过，聊得挺开心，时候也不早了，没有什么可做的了，凡木道声再见，转身走到车门拿出车钥匙。

　　我站在台阶上挥手道别，见他打开车门，坐上驾驶座，扣上安全带，启动汽车，手握方向盘，对我微微一笑，我报以浅笑，该走的如流星的尾巴始终留不住，别了，别了。

　　汽车没有开出停车位，反而熄火，凡木急促地从车上下来，我一惊，莫不是……

　　“一天了，没想到留个你的联系方式，以后有时间多聊聊。”

　　“哦哦，瞧我这脑子。微信、□□、淘宝、支付宝，你要哪样都能找到我。”

　　“O——K，都加上了，冒昧要个电话号码，行吗？”

　　我都给了些什么呀，家底全漏光，居然紧张到忘记给最简便的联络方式，糗大了。

　　凡木倒觉得我紧张的样子蛮可爱。果然祸从口出，害人春心萌动。目送他驾车开出地下停车场，我脚底踩了棉花一般，颠倒前行，心儿飞越万重锦绣山河，忽而拔高降落，忽而缓缓飘摇，不似酒醉胜醉酒，心里何止乐开花，整个儿鲜花市场百花争艳，香满人间。嘴上不禁哼着小曲儿一蹦一跳到办公室门口，刚搭上门把手，刺激肌肤的冰冷瞬间穿过毛孔，似电击流窜全身，击醒沉醉于春心的思绪。

　　据先前所见分析，付实在周六休息日来公司，很可能是加班，但一盒蛋糕证明办公室内绝不止他一人，有诈！

　　我半蹲在门边，左手拖住右手手腕，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大拇指翘起，比作手枪，轻缓地拉开一条门缝，迅速滚进去，检查门后，干净；贴地爬行到各个办公桌检查桌底，干净；隔间休息室，干净；整个范围大致扫视一圈，并无异常，吹灭指尖假火，心底隐隐不安，该不会都黏在顶面隐藏，缓慢抬头看，除了灯罩，一片洁净，我真傻，干嘛吓自己，又不是拍蜘蛛侠，咒怨吊威亚。

　　颈部拉脑袋回到正常位置，一颗大头噌地对上我的眼。二话不说，一抬手就给大头大耳刮子，然后竭尽全力：“妖怪啊！！！！”

　　大头连带躯体在耳刮子的作用力下，朝反方向飞出去，险些砸到紧随其后的人，那人及时避开后，大头并未摔倒在地，而是被后面跟上的人稳稳接住。钟峰看一眼倒在付实怀里的科长，再转头看一眼我，竖大拇指点点头，然后按之前来的方向往回走。怜雅姐抱着一大袋塑料袋问他去哪儿，却没得到回应，撅嘴回头发现我，惊叫着作势要拥抱，反倒因为塑料袋没法放下，抵着我朝里推。反应过来做事顺序，怜雅姐放下袋子，一把抱紧我说到：

　　“秋秋回来的正好呢，我们买了超多超好吃的零食，你看，袋子里各种味道的薯片都有，奶茶和可乐小实实提着的。人呢？科长没把奶茶撞漏吧，放人家桌上，趁热喝才美味，买了十种口味的奶茶哦，秋秋随便选，喝不完的交给人家。”

　　于是，除了陷入昏迷的科长斜靠在门边椅子继续保持无意识状态，我们办起办公室周末聚会，把零食饮料逐一摆开，不详的预感在我心中愈发浓烈。全特么都是我爱吃的种类、品牌和口味，零食口味符合大众味觉，也不奇怪，不要给自己压力。为什么特么奶茶加料，独属于我的奇葩加法，曾经被奶茶店员极度怀疑加鄙视过的两种款式并列其中，还用荧光笔在杯身画上粉红色的心形图案，顶你个肺哦！扑街啦！

　　不多时，钟峰手拿冰袋返回，扔在科长脸上便加入到“审讯”行列中。我坐正中间，东南西北正方向各摆一张椅子面对我，搞的跟驱魔仪式一样，何况两个大男人，干嘛像没事可做的居委会大妈爱管闲事，打听八卦，一个坐左边喝着没有灵魂的零度可乐，一个坐右边咔滋咔滋咬薯片，感谢上天赠与我的眼珠子白多黑少，翻死他们。怜雅姐则与我面对面坐着，一手辣条一手奶茶不停交替递进嘴里，又想提问，嘴巴忙乎着咀嚼与说话之间的权衡，最终败于零嘴，只顾着咬珍珠和豆筋了。

　　于是我干坐在正中十分钟有余，四周人的薯片开完一袋又一袋，奶茶一杯接一杯，没有灵魂的可乐果然不合胃口，不见少，大家玩瞪眼游戏，谁开口算谁输似的。脖子后面不对劲，冷飕飕的，没关门吗？我起身要去关门，咬着奶茶吸管的大头又紧贴我身后，脖子的凉意由她鼻腔喷出的气息而来，就看黑色的珍珠一颗颗从透明塑料管道接连吸入那张姨妈红的大嘴里。这次我按捺住惊恐，释放出我的愤怒，捏住奶茶杯底部使劲一挤，珍珠瞬间变成小炮弹，直击科长面门，堵进两边鼻孔，看她以后敢不敢在我身后装神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