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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若只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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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木提议去美术馆之前,先带我去一个地方,随后拉我走进美院校门,亏我年轻模样嫩,成功混过校门口保安。许久没踏入大学校园,有种久违多年的感觉,可想社会磨削了我多少纯真灵魂,全怪科长。
美院不愧是美院,校园内布满大大小小的雕塑,第一教学楼的走廊挂满从这里毕业的名人画像,有几位的卓越成就不仅限于艺术,其他方面在国际上同样享有慈善大使、文学家等盛誉。但凡木不是来给我显摆他的学校,穿过走廊,直奔艺蕙楼。到了楼顶,他神秘兮兮地拿出钥匙打开顶楼门,据他称,学校为了学生的安全,通常会锁住所有教学楼楼顶的门,而他,前年寒假顶替校职工留校保管钥匙,偷偷复刻一把,烦心的时候会来这里纾解压力,此地在往年是观雪胜地,城市其他地方落下的雪,沾地变水,但这个楼顶能铺砌一层薄雪,堆个保温杯高的雪人不成问题。
兴许昨晚下半夜断断续续下雪,现在的楼顶变成了白色,积雪大概两指厚,我如获至宝般笑不停,又怕弄脏美丽的白色布景不敢随意走动。凡木不知从哪里找到一把铲子,嗖嗖嗖挥动铲子在地面白雪上写字作画,几笔的工夫,一款落落大方的宋体字“秋”呈现眼前,我笑他玩儿实体3D版Word,接着他在“秋”字后面划出一道“丨”,紧跟括号,写到(闪烁),Word怎么能少了光标。
铲出来的雪,加上抖落植被叶子堆积的雪,我俩光着手,一把接一把的捧到光标右下方,合力堆了一个小雪人,青灰色碎石子做眼睛,折断的枯萎枝丫做鼻子,奇形怪状的两只手臂一长一短,一粗一细,分别握有奶茶吸管(昨天留下的凶器)和扇子形状的小叶子,小雪人成了独到的签名印章。我实在是太满意这个作品,小雪人尤其可爱,拉着凡木尽情的投入到玩雪中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给冻僵到发红的双手哈热气,玩雪得以暂停,凡木不停地搓手发热,问到如果不介意的话,请我去美院的学生食堂吃午饭,这个月学校请来川菜大师傅掌厨,都说好吃,排队能绕食堂半圈。
“好呀好呀,下午我请你喝咖啡,礼尚往来嘛。太谢谢你了,雪玩的够劲儿,做梦都梦不到呢。”
说完,我们下楼往食堂走去。一路上说说笑笑,好似重回大学,有个可靠,性格好的学长伴游校园,有种弥补曾经单调大学生活的错觉。应该想多了,因为我似乎偏离主题,忘记了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肯定不是约会,容我想想。血糖低,等吃了午饭再说吧,麻婆豆腐,我来啦!
好麻好麻好麻,咕咚咕咚灌几口汤,麻死我嘞,川菜师傅果真不是盖的,从四川当地带的花椒吧,尽职尽业,麻辣发挥到艺术级别,升华灵魂,为给美院学生们带来靠近天堂的灵感吗?麻辣越吃越香,尽管我的上下嘴唇麻到失去知觉,感觉不到存在,筷子仍然停不下来,坐对面的凡木同样停不了嘴,大冬天吃到冒热汗,换一张餐巾纸擦汗接着吃,让我见识到他的东北大胃,对爱吃的食物仿佛无底洞。
在我强烈坚持下,一定由我请客去咖啡厅喝冰饮料解麻解辣,事不宜迟,趁舌头能清晰表达之前出发。走到校外南大门,每经过一个街头雕塑或者美感突出的建筑物,凡木能将其由来,有关的人物故事及所表达的意思讲给我听。
靠近学校地段的建筑物老旧,外部装饰于三年前翻新,整体格局还是以古典中式为主,围绕在外的雕像较为守旧,为符合局部美感,以对称美为主。往外走,现代中式和简约风格的三层小楼渐渐占据整条街的商业中心,各馆与休闲娱乐的清吧、茶室和咖啡馆相互错落,很有现代商业气息,越往外,竖立的雕塑越发夸张,作者们张扬的个性一览无遗,像是打开闸门泄洪,如黄河壶口奔涌而出。
我指着对面一个大型的四不像金属雕塑问凡木,他说这个泛着铁锈色的“怪物”里面有十二生肖,名叫《十三》,仔细看能看到牛头马面,鸡飞狗跳,龙腾虎跃。
“蛇鼠一窝。”我忍不住玩起成语接龙。
凡木笑了笑,没有接话。我承认不该在别人认真讲解的时候抖机灵,为了表达歉意,蛋糕随便点,我买单。凡木称自己不想变大胖子,怪他过于严肃了,别放心上。随后走到“怪物”正面的简介牌,指向作者一栏,告诉我,这个作者是个幽灵。
套路我?好吧,我感兴趣了,往下讲啊。
他说,美院只有一部分人知道雕塑的来历,当年修建绘画一条街的时候,对于放置街道面向大众的艺术品雕像,进行过民间征集,投稿虽多,全部创意平平。某天,一个十三岁的小男孩抱着一团烂报纸包裹的重物,神不知鬼不觉的混进学校,找到院长办公室,亲自将自己的作品交给院长。所以正版“怪物”的大小,实际只有半个热水瓶高。小男孩坚称是自己捏的泥塑,院长却当做孩子的妄想打发了。小男孩被赶走时,并没带走作品,院长一时心软,等小男孩哪天想开了,自己会来拿的,于是扔进储物间。二十年过去了,新院长搬进办公室打扫储物间的时候发现泥塑,清扫干净后抱在手中细细端详,一时来了灵感,用熔化的铝水涂在泥塑外层,冷却后的外形便成了《十三》的初稿。之所以命名为《十三》,因为原作者能确定的只有性别和年龄,其余一概不知,便用他的13岁的年纪命名。
“你看,简介牌上的名字是现任院长,而他名字后面有个(?),指的就是不知姓名的真正的作者。”
我听得有些激动,忙问:“为什么不找小男孩呢?现在该叫先生。”
凡木回答:“定稿投入建设前,学校通过媒体放出原型的照片,希望原作者出面签署展示展览之类的权益,连续报道三个多月,无人前来认领。最初院长很失望这么一件优秀的作品不能向大众展示,后面经过多方游说,院长勉强接受作品的七分成功在于他,由他联名发布。”
“原来有这么一段渊源,艺术品最有趣的就是相关故事这一部分了。”
凡木也赞同,他预想小男孩当初得到重视的话,一定不会默默无闻至今,但也不排除,他已不在人世间的小概率情况。话题乘上过山车,一瞬跌入谷底,不知怎么接话的好。我不懂成名与否对人生来说是必要的,爱拼想赢的人承载太多世俗压力,若由我所想,小男孩在未成年时期获得殊荣,未必能理性谦卑,未必能狡诈得过成年人世界的优胜劣汰。
“对啊,世界上只有一个毕加索,只需要一个毕加索,若不能超越天才独有自己的名号,天才仅且天才。”
凡木似是有感而发,大概是美院学生的通病吧,应该算有才有抱负的人的通病,我等凡人无法理解,每天乐于搬砖,梦想一夜暴富。是人都想一夜暴富,凡木不掩饰自己对物质追求的欲望,上大学的第一天开始,每周坚持买一注彩票,做人要有梦想,要有坚持,万一某天咸鱼翻身了,中头奖,他甚至规划好花钱步骤,第一笔买一辆小型封闭式货车。我不解,买车也该买轿车或者SUV,而且第一笔通常用来买房或住或投资,再或者买一间商铺开画室,达成梦想。
他笑笑,边走边讲到,货车装满自己的作品,再装满原料,器具,工具,然后开车全国各地跑,一边画画一边卖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以天为幕,以地为席,取之不竭的灵感素材,不用坐地自划,走哪儿画哪儿。接着他讲起去年暑假在江南一带的“走画”生活,我沉浸其中无法自拔,直到经过一扇眼熟的玻璃大门,一块记忆原石如霹雳般在我脑中炸开——我来拿画的啊!!!
进到美术馆,凡木将打包好的油画抬出来,那尺寸,科长算好我一个人绝对拿不动,这时候凡木肯定会提出帮忙,而我顺理成章答应,于是我俩就同时出现在公司,给那群靠八卦活命的吸血鬼提供新鲜满满的两袋血。莫动气,莫动气,有外人在呢,家丑不可外扬,看我上班的时候怎么修理科长。顺便替科长昨天的无聊电话道歉,凡木疑惑回答,昨天并没有接到送画的电话。
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呵呵呵,上班带硫酸好呢,还是王水,我觉得活埋喂昆虫更有仪式感,人生嘛,要懂得慢慢享受,埋她个三五天,我邀怜雅姐在边上摆茶话会,做个生物研究,尚可,尚可,呵呵呵。
凡木见阮中秋忽然静止,低头喃喃自语些奇怪可怕的词眼,怕是触到禁忌,忙问他:“我还有个小故事,感兴趣吗?”
我立马回神,意识到神游出丑,点头说好。
凡木双手插进口袋,说:“请我喝饮料还算数吧?”
我嘿嘿傻笑:“算数算数,5个浓缩都不成问题。”
凡木做个鬼脸:“我可不想半夜心脏骤停。走,打包回来,给你讲‘木文犀美术馆’名字的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