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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平安夜平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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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城市的雪如同出轨人渣许下洁身自好的保证一样,叫人不能相信,哀怨地走下楼梯,脖子忽然被胳膊肘圈死,光天化日之下,杀人劫财啦!不容我叫唤出一声“救命”,连人带包丢进黑色出租车,是真正的黑色的出租车!敢问全中国上下哪里会有明目张胆的黑出租!
两秒钟内,黑出租跑没了影儿,周围人处在懵圈状态,犹豫一会儿,全都进入到默认的冷漠模式,我在车内瞧见众人愈发渺小的淡漠身影,很是痛心,痛心疾首啊。一曲肝肠断,悠悠而起。
“戏多,鼻涕眼泪收起来,脏死人。怜雅请我们去她家过平安夜,吃大餐,正好逮住你,省我一通话费。钟大疯子的行程只有工作日、加班日,甭管他,趁耶稣老人家生日,我们沾沾喜,逍遥快活去!”
混蛋科长,害我以为会在平安夜横尸街头。
付钱给司机师傅的时候,我是看了又看,记了又记他的名牌,敲诈我两三百元,总有地方投诉去。结果人家非常正规,还抹了零头,嘴角刀疤笑起来,客气地提醒我下车注意脚下,拿好随身物品,若有不满意,请随时致电公司予以评价,全体司机会适时改进并道歉,欢迎下次乘坐“我为你送平安汽车服务有限公司”的专车接送,祝您生活愉快,再见。
再见、再见,满意、满意、非常满意。
搞了一出有惊无险的戏,安全抵达怜雅姐家中,推开门,我的唾液腺仿佛洪水决堤,随着空气中飘散的香味哗哗直流,肚子里的响鼓打起《好日子》,出生至今为止,未曾闻到过如此诱人垂涎的美食饭香,过个洋人的节日罢了,怜雅姐干嘛破费请大厨啊。
刚想到这儿,怜雅姐钻出厨房开心地迎接我们,并冲厨房大喊:“爸爸,给你介绍人家的新朋友。”
说完就拉我往里走,险些被迎面而来的白眼死鱼夺走初吻,要真亲上,鱼头我勉为其难的收下了。
清蒸出炉的多宝鱼放置一旁,怜雅姐口中的“爸爸”大叔,激动地握住我的双手,连连赞到——不出所料是个好娃娃,有指望有指望了。指望啥?莫不是我走错片场,演错角色,现在应该是一位人见人爱的青年才俊作为女婿头次上门面见岳父,并得到赏识,愿将毕生所学传授于我,立于人上。
“行啦,放手吧臭豆腐老伯,超过十秒告你性骚扰。”科长死性不改靠在旁边嘲讽。
“考我反应,这可是在中国。”萧大伯轻缓地放开我的手,双目瞪视科长,仿佛八辈子结仇。
萧大伯转身回到菜案,问到:“就你一个?姓高的臭皮蛋滚哪儿去了?”
科长剔着牙缝里的提子皮随意答到:“皮蛋配青椒,哪登得上您萧长福大厨的大雅之桌,哪儿凉快滚哪儿去了呗。”
“人家是青椒,人家是青椒!青椒最有营养了,对不对,爸爸。”
怜雅姐完美地结束了一场唇枪舌战,必定是久经战场积累出的经验,懂得掐准时机,扼住双方咽喉,笑容中透露着“谁再多说一句,老娘送你取西经”的魄力。
完全没想到,连高总这样的成功人士都入不了萧大伯的眼,换做我爸,趁对方眼瞎,赶紧摸黑生米煮成熟饭。
科长倒是趁人不注意,吧唧吧唧吃起那盘清蒸多宝鱼,毫无教养素质,难怪萧大伯担心女儿会被身边的古怪朋友带坏,哪像我,品行端正,优秀良善。偷吃就偷吃,科长手舞筷子评头论足,肉老了,葱多了,姜少了,腥味重了:
“老萧啊老萧,你的手艺回潮了啊,国外待太久,忘记家乡菜味道,或者年纪太大,手抖不稳,脑子不灵光了,对不起你头顶名号哦。”
萧大伯重重哼道:“我定五星级酒店菜单的时候,你怕是淹在假酒桶里,泔水馊菜最配你的口味。尝我的手艺,那是给女儿面子。”
科长干嘛重燃战火啊,自找贱犯,怜雅姐似乎不想干预了,带我退出厨房,等两位许久不见的旧敌拼个你死我活,然后就听见厨房内阵阵冷兵器相互碰撞的尖锐声音,我和怜雅姐则安稳地坐在客厅称赞冬天的水果可口甘甜。
待到全部佳肴备齐,众人落座后,我惊叹眼前闪闪发光的美食,其造型其香气,整个米其林美食节目现场录播,分泌出的唾液不知是咽是流,在舌尖反复流转,光是一盘盘菜升起的香味,简直能把我送入天界。
萧大伯坐在我的右手边,使劲叫我动筷子,别客气,说罢,起身盛了一碗他最拿手的清汤豆腐。在他的热情劲儿下,我喝了一口清若泉水的热汤,妈妈咪呀,跟我妈做的小白菜豆腐汤完全一个天堂一个地狱,不都是豆腐汤吗,为什么这碗能喝出鸡肉味,海鲜味,猪骨的浓郁,还有还有,豆腐淡淡的青涩味,调和猪骨熬出的油腻,最重要的是,汤色清澈不混浊,无残渣无沉底,仿佛一碗高级素食,供奉于佛前,也不至于罪过。可我现在很难过,难过当初语文学得不够好,现在连赞美一道美食的词语都显得苍白无力,我想重学一遍!
碗里发出咔哒声,左手边的科长无征兆地夹了块肉给我,叫我尝尝她的手艺。美丽世界请不要毁灭的太快。迫于淫威加之上下属关系,我艰难地浅尝一口,嗯——还行,味道上过得去,不知道进入消化系统会不会要人命。
因为我的左右为难,我的碗成了那两位的新战场,几分钟光景,小碗堆成了金字塔,坐我对面的怜雅姐倒落得清闲,自在吃饭,仿佛我的存在是为了代替她的受难,想必曾经他们三人吃饭的场景,必是如此吧。
饭桌上最后发展成相互破坏,科长一勺盐倒进萧大伯做的汤里,萧大伯则把科长的干煸鸡翅洒满胡椒粉,红烧肉倒满酱油,清炒凤尾抹上甜酱,杏仁豆腐放花椒油,盐焗龙虾丢鱼缸……唉,好好的一桌菜浪费了。
我的心已如死灰,却并不妨碍城市另一边的一颗少女心悸动。陆露此刻是既偷着乐又碍于薄面,逢有教会朋友问及付实,她总是慌乱地解释同事而已,但内心矛盾的希望所有人能将他俩看成一对,一边解说一边失落,真不知邀请付实过来,究竟是好是坏。她偷瞄不远处收拾桌椅的付实,轻轻叹口气,盘算着要不要趁此机会表白,即使不被眼前现实的男人接受,至少十字架上的慈父般的眼神能给与自己安慰。
陆露出神了好久,有人提醒手机在震动才惊觉自己失态,连忙翻出来,却是付实的手机,未接电话有5通,耶稣啊,犯大错了。
终于拨通付实的电话,我这边的恶战持续的差不多了。之前科长与萧大伯的食物大战愈演愈烈,导致怜雅姐未填饱肚子,低血糖爆发,最终暴走,在屋内追杀二人,凭我手无缚鸡之力的一介女流,哪是女超人觉醒状态的对手。
好在怜雅姐手刃科长后恢复些许理性,萧大伯战战兢兢地端来最后一盅木瓜雪蛤,怜雅姐大手挥开,直言要净化心灵,洗涤恶性,谁都别理她别碰她。幸亏我反应快,联系上付实,听他说还在帮忙陆露的教会,于是我谏言道,平安夜驱除暴戾,教会是最好的去处,咱们都是上帝的孩子,他老人家最会原谅人了,一定给怜雅姐一个圆满的圣诞节。
说明那通电话的来意,付实抱歉到没有经过陆科长的同意就答应他们过来。陆露自然不会拒绝,告知神父即可,杂物科那群人,古怪荒诞新奇没常识,不是贬义词哦,能给教堂增添一些活力,未尝不可。
“说到杂物科人人行为独特,性格迥异,经常换着花样玩儿,有时成事有时败事,令人羡慕又叫人好笑。”
“……确实,他们每一位个性的鲜明,独立,释放,凝结力,既能分流成河川又能汇聚成海洋,变化多端,给人容易掉队的感觉。”
“你也独特啊。”
“并没有。”
“你没发现罢了。哪像我,参加教会的时候是善良纯洁的信女,得有教会的样子;上班的时候是循规蹈矩,不容犯错的小领导,得有职员的样子;回家就是听话顺从的乖女儿,得有尊老爱幼的样子;朋友面前是活泼开朗放得开的直率人,得有开得起玩笑的样子;走到哪儿都得有一副特定的样子。哈哈,连抱怨也是一堆陈腔滥调。”
陆露干笑两声,恼自己怎么抱怨上了,借口拿纸杯匆匆离开。本来准备好回应之词的付实倒落得尴尬,单陆科长几句怨言相较于他以往经历过的,属于家常唠嗑类。对于曾经,不回想的好。
车内气氛异常,我坐在副驾驶上,感受到万年寒冰与活跃火山之间的缠斗较量。出发前考虑到行程安全,我厚着脸皮请求钟大帅施以援手,残的残伤的伤,外加不安定分子,凭我哪能安全到达教会。万幸钟大帅的加班任务进入尾声,一路上开车闭口不语,而后面动不动打闹,小学生出游似的,我提议要不换我坐后面隔开他们,可能会安静些。
“不用,你系好安全带,副驾驶给人坐,不适合动物。”
自碰面后钟冰山的第一句话,再次引发后座的集体骚动,好怕科长扔大便报复。
稍晚时候我们顺利(?)与付实碰面,科长却打死不进教堂,坚称自己秉持的无神论,扔她在外面冻死,上帝一定会视而不见。
没了科长搅局,一切变得轻松且暖意,怜雅姐在神父以及众多教会成员的开导劝慰下,内心静如止水,灵魂仿佛升华,亲耳得到耶稣的箴言,由衷地随心随口祷告。
……
“愿神的恩惠,众圣灵的感动常与你同在。阿门!”
阿门!
虽说我也是个无神论者,互不相识的人们由共同的信仰而建立关系,互相关爱互相帮扶,善意无界限,总能温暖人心,不过发生一件小插曲,揭开和善的伪装一角。缘起怜雅姐晚餐没吃饱,见教堂边上备有许多食物,又无人看管,以为是夜间人员的宵夜,止不住饥饿擅自吃了些,被发现后,才知道这些待会儿要带上街头,分发给流浪人员或是流浪动物的口粮,怜雅姐的罪恶感丛生,险些跪下磕头求原谅,全靠神父的“上帝的粮食不分人群”阻止她磕头谢罪,但某些墨守成规的人士有些叽歪,毫无宽容大度之心,陆露在其中调解,最终获得所有人谅解。宗教不分善良的界限,同样不分人之本性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