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物科乱舞》光勇

63、圣诞前奏

　　连着三天陪同审计人员作业，由于我的会计知识仅限于书本的理论法规，缺乏做账查账实践经验和常识，在实际应用中完全派不上用场，只得沦落到最基础最底层的流水线机械作业——“立式半自动纸质文件放送”。

　　复印机旁复印几百页资料，打印机旁打印上百页文档，一站站半天，腰肌劳损脚底抽筋接连来，更别说提档，装订归档等体力活带来的全身性肌肉酸胀。

　　作为脑力劳动者的付实也好不到哪儿去，财务同事了解付实的能力与踏实的性格，职场老油条本性使然，繁琐的核对工作几乎推给他，自己只在结尾处扫几眼，签个字。碍于我们多重任务的秘密性，敢怒不敢言，埋头做苦工，又在科长的提醒下，好好接待审计人员，财务同事没想到没照顾到的小地方，一定要替公司做足面子，即便第三方外人对公司的印象不咋地，杂物科的名声可不能败坏。

　　下午我亲力亲为帮忙提资料，送王老师和小龙到地下停车场，对方同是客气之人，不停的婉拒、道谢，王老师更是直言跟华苦分公司打交道六七年，少有这么热情的人，又是接送又是单锅小炒，不吃对不起人家好意，吃了嘴馋按不住三高飚飚飚。被王老师逗乐了，高兴地目送她们开出停车场。

　　呀，正所谓“送人玫瑰，手留余香”，真不懂财务科的某些人成天垮着脸，好像所有人欠他似的。大多数人的个人素养有待提高呀。审计送是送走了，不代表工作完结，上楼继续我的苦逼搬砖吧。

　　要不是看在科长承诺有加班费的面子上，鬼才愿意晚上9点还待在办公室辛勤耕耘。财务的事情做完，紧接着处理其他科室的委托，科长居然有脸说财务协助属于额外支援，本职工作一件不得落下，自己却准点下班潇洒去了。

　　转身，手起，盆碎。反正办公室没监控，谁知道她走之后有哪些猫猫狗狗经过撞倒她心爱的捕蝇草盆栽，嘻嘻，真爽。

　　低头发呆半分钟，散成一摊的黑土中央，捕蝇草耸拉着，瞬间没了往日的神气，千不该万不该拿无辜的生命撒气啊，我何时变成残忍狠心的人了呢。捧起受到牵连的小蝇草重新填入科长的马克杯中，洒点水，明天带个猪笼草做你朋友，算弥补我的错误。

　　打扫出多余散落的黑土扔进楼梯间的垃圾桶，刚到拐角处，发现楼梯间的灯亮着，传出一男一女的声音，我知道偷听不好，但刚才差点跨出去的时候似乎偷瞄到熟悉的背影，综合各方面指数推断出绝大部分属于钟峰。他加班是常事，留这么晚不奇怪，他私会某女性则怪上加怪。

　　我双手捧着一坨黑土，背靠墙壁，稍稍转动脑袋偷看，确定是钟峰无误了，那女的上半身被钟峰和白墙挡住，只瞧见膝盖以下，从简约优雅的黑色小羊皮粗跟皮鞋以及平滑优质的布料裁成的职业短裙来看，是公司里的人。钟峰，不简单呀，金屋藏娇，藏着掖着这么久，不还是叫我给撞见了，嘿嘿嘿。

　　他们似乎在争吵什么，我铤而走险，踮起脚尖以迅雷之势拐进安全门后面的隔间，就听见女方撒娇的声线刺激耳膜。

　　“就一次，一次就好！好不好嘛，求求你了，我那么卖力那么辛苦，是人都要释放压力。我保证，就这一次，玩儿完乖乖回家，我发誓保证！”

　　我嘞个去，撒娇功力跟怜雅姐有的一拼，手里的黑土仿佛会钻出几十根蚯蚓蠕动。现在都这么开放了吗，看不出钟峰的口味如此重口。

　　钟峰安抚道：“紧急关头，唯有请你忍耐，你干爹那边我是保证过的，不能出现任何闪失，请你多谅解。”

　　妈妈咪呀，干爹！三角忘年不伦错综复杂恋！

　　女方微怒，外加左右脚交替跺地无敌连环娇嗔术：“哼！假装我是你的同学，你的朋友不就得了，干爹才不会管那么多，你不说我不说没人知道，没人会刨根问底。”

　　有，比如正在偷听的我。

　　钟峰严肃道：“请你明白我的难处。”

　　女方生气背对他：“这不准那不行，早知道不来了。”

　　熟悉的无奈叹息自钟峰鼻腔喷出，眼前女性的任性若套在科长身上，下一秒便是毒言恶语压身，精神□□双重施压，叫你作妖。

　　长时间偷听有违道德底线，管他手里黑土黄土红白土，溜回办公室装进科长另一个茶杯，直接放种子，期待明年有个好收成。时间已过九点半，答应怜雅姐九点前去她家的，要被骂死了。

　　紧赶慢赶于晚上十点前到了她家门口，透过红木门传达手指的震动感，预示着不详的画面即将呈现，怜雅姐开门的一刹那，一股音浪猛烈袭来，我险些五体着地。不由分说的被怜雅姐拉进屋内，迷幻炫彩的夜店动感迪斯科风，动次打次动次打次敲击我的五脏六腑，体内水分子感染上疯狂节奏，随时准备跳出我的嘴。

　　怜雅姐递给我一杯饮料，在我耳边超大声问：“为什么现在才来？迟到一个小时啦！啦！啦！”

　　我应景的附在怜雅姐肩头大喊：“不用那么大声，我能听到！！加班！没办法！！你懂的！！！这是在干嘛呀！”

　　“派对呀！P.A.R.T.Y，圣诞节Party！”

　　我有大学毕业证，知道怎么拼写，用不着强调。算了下日期，明天正是12月24日平安夜，外国人的节日，我们又不放假，嗨个球。联想怜雅姐的成长环境，自然明白她对圣诞节的态度犹如我们对待春节一样重视，同时有些放纵，容易嗨过头。跳眼望向舞池中央，科长甩着一头海带芽乱蹦乱舞，真好意思丢下一堆工作跑到别人家蹭玩。

　　怜雅姐见我心不在焉，突然解释：“秋秋不用担心投诉！家里早在一个月前全部添修隔音效果，比金龙皇家KTV的隔音效果好上十倍！！”

　　金龙皇家KTV，什么鬼！？我最常去的只有大学附近的蜜乡量贩KTV，学校里好多漂亮妹子的聚集地，当然不包括自己。

　　见阮中秋完全不在嗨皮状态，萧怜雅一把拉她进到隔音小房间，关切道：“秋秋有心事吗？动感单车的劲爆嗨曲都摇不动你。”

　　哎呀妈呀，眨眼间怎么进到黑黢黢的小隔间，不会像欧美电影里的有人躲在里面亲热吧。

　　打消不正经的顾虑，我解释到头一次参加夜店类派对，震惊到了，不知该先谈事还是该先疯魔。因为寻找科长的时候，瞧见陆露也在其中，忽然想起付实那天说的话，想借这个机会告诉怜雅姐。按照怜雅姐的行事风格，必当是八卦消息打头阵，幸好有钟峰的小道消息开头。

　　听我讲完后，怜雅姐双颊憋到通红，进入公司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掌握钟峰的超级八卦，可惜当时我没能偷拍照片，即便女方只露出下半身的二分之一，怜雅姐仍能从鞋子和短裙的样式精准筛选出可疑人物。过去了就算了，凭着“无风不起浪”的格言，加上科长的看热闹嫌事小劣根性，定会掀起流言暴雨。

　　“对了，怜雅姐，还有一件事跟陆露有关，就是——”

　　隔间门猛地被推开，又忽地被关上，一男一女堆在墙上猛烈喘息起来。大哥大姐啊，在别人家里请自重，好吗？谁规定推开门就是干，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打少了，是吧。上天赋予我行侠仗义的权利，就让我替天行道。

　　啪！灯亮了。

　　门边的男女着实吓了一跳，保持拥抱的姿势愣在原地，我双臂交叉在胸前等着看好戏，转头看向怜雅姐时，才发现身后的半个房间有七八个人，围在角落讲鬼故事。讲就讲吧，至少点个蜡烛嘛。

　　这下好了，第二天，钟峰有实锤的八卦传遍整个公司，科长不遗余力的损我“败事精”，该说的没说，不该说的传得满天飞。科长才是幕后最大推手，煽动星星之火燎原之势，恨不得烧毁一片森林。

　　流言男主角登场，周围的空气温度瞬间降至冰点，根本不敢抬头对眼，背后说人闲话现世报寒武纪现场直播，没等到我双腿挺直面见阎罗，已经身处冰山地狱。偏偏今天怜雅姐请假，去机场接她的爸爸。谁来救我出去，阿猫阿狗随便来一个都行。

　　付实推门而入，说审计王老师她们已安排到会议室，可以开始了。救命新星啊，中午一定请他个卤大猪蹄子。

　　眨眼之间半天过去了，因为王老师赶着去寄宿学校接正当中学的儿子，中午随意应付外卖两口，加班办完事，我们下午才得以准时六点下班。到公司门口，为了履行我的诺言，邀约付实下馆子，他居然拒绝了，说答应了陆科长聚餐。

　　哟——有新料。不碍事的话，说来听听。

　　付实从不隐瞒私事，该说在他的理念中，但凡与公司有关的人事物，皆是公事。之前陆科长邀请他帮忙她所在的教会场所装扮圣诞装饰，但近期天天加班到很晚，没能履行约定，所以今晚平安夜要与陆科长一同去教会。

　　明明具有冲击性的事实约会，为何我会有一丝悲哀，连圣诞老人的五彩色也渐染黑白。

　　道别付实，我在寒风中哈出一口热气，算着圣诞节后再过几天，新的一年即将到来，望向铅灰色的天空，心中喃喃感叹：填志愿骗我说这个城市冬天有雪，五个年头了，雨夹雪算雪吗？一群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