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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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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三江,过安阳,沿洛河一路顺流而下经蒲城,高陵,临潼可直抵西安。
快到洛川的时候,日落西山。天空中淅淅沥沥的飘起了细雨。当第一滴雨丝滴在脸颊上的时候花敬云就嚷着要停下。张牙舞爪,痛恨非常的样子。
「啊啊啊──,我讨厌下雨,」他一路嚎着,乌黑长发也被挠成乱糟糟的一团顶在头上。
三四月的天气最恼人,常常日光正暖时,顷刻间便乌云密布。牛毛般细雨落了满头,没留下水渍,倒是撒出了砂糖一般的白茫。
「不行,我忍不住了。」最後一声长嚎,花敬云勒住了马。
洛浅心遥望前路,估摸了一下,要再行约一个时辰才能到城里。而他们左侧的山林里,隐隐有炊烟寥寥升起,应该是住在山下的猎户。什麽也没说,洛浅心调转马头,向着山林处缓缓行去。花敬云见了,眉开眼笑,也乖乖跟上。
在山林里穿行一会儿,便见荒山寒舍,简陋而破败。屋子里,老迈的猎人张老头弓着身子,用烟管吹着灶下的火。听见有人敲门,放下烟管两手在身上擦了一下,去开门。
门外站着两个公子,浅笑盈盈。
花敬云眼里不满的情愫一闪而过,洛浅心躬身行了一礼,「我与朋友路经此地,如今夜幕将至,细雨漫天,我二人能不能借住一晚?」
张老头平日久居深山野林,那曾见得这样俊秀的人?心中一震,竟是呆了。
花敬云衣袖掩唇,轻咳一声。张老头这才回过神来,有些不知所措的将二人迎进屋。又把两匹马牵到屋後拴了起来。
荒山野林,一切只得从简。
环顾四周,满目破旧,檐上还有蛛网交错,花敬云嘴角微微抽搐。见洛浅心拂了拂木凳上的灰尘,霎时尘埃漂浮,花敬云更是连眼角都抽搐起来了。站在一旁,万分的不情愿。
「花令主你就委屈一晚吧。」将灰尘尽数拂去,洛浅心将木凳让给花敬云。
指尖轻轻在深黑色的木凳上一抹,花敬云咋舌。无论怎样都坐不下去。
一身富贵病。洛浅心不理他,转身去帮张老头。
洛浅心常年餐风饮露,自是不存在什麽君子远庖厨的。
贵客临门,张老头从後屋的院子里抓出一只早些天抓的野兔。洛浅心将野兔宰杀清理,涂了香料用火烤着,又煮了一锅青菜粥,才算了事。
花敬云在後面看他杀兔煮粥,一路忙活,咯咯笑了起来。跑上前去就要动那烤在火堆上的野兔,被洛浅心一掌拍掉那只企图偷吃的爪子。
「再等等,还没烤好,」
花敬云凑着鼻子到处嗅,「好香。嘿嘿,美人你不仅人美,做东西也是一级棒呀。」
洛浅心挑眉嗤笑,「当然比不得令主你身娇体贵。」
脸皮厚如花敬云,对这种不痛不痒的嘲讽早已练出超强免疫力。
笑眯眯的看着洛浅心,执手相望,「你让本令主更加坚定了自己对你的追求。」
「同样,我也对令主各种恶习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明眸秋波荡漾,朱唇轻启。
「既然这麽了解,那有没有一丝心动?」桃花眼含情脉脉,似有一腔深情无处倾诉。完全表现了[选择性无视]的最高境界。
洛浅心睫毛低垂,缓缓吐出一句,「东西快焦了。」
一夜折腾,无数噩梦,接踵而来。
梦里什麽都没有,一片灰白。他看不见自己的手指,也听不见风声的呼啸。大地一片苍茫,死一般的静寂。就在那静寂里,他磕磕绊绊一路前行。
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他想大声呼喊,但没人能听见。迷失了方向,他找不到回头的路。没有终点的前行,就在他泄气的准备放弃时,却隐约听见浮动於尘埃之中的啜泣。他听着那道哭声,大脑一片空白。
走了太长太长的路,他很累。累的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有亡魂扭曲着面容向自己扑来,他眼睁睁看着那群亡魂将自己一点一点啃噬殆尽,但他没有跑的力气。下意识的用手摸了摸嘴角。很好,微笑完美。
可四周哭声越来越响,也越来越刺耳。
他仔细仔细的听着,就在自己被那群亡魂吃的精光的那一刹那,声音中止。他也就跟着醒了。醒来的时候,正是万籁俱静,朗月林间挂。
他就着醒来的姿势,抱着身边的人一动不动,想起梦里无数冤魂厉鬼,不禁打了一个激灵,硬是没敢睁开双眼。
身边的那人呼吸悠长绵延,挨着颈窝,他甚至能清楚地听见对方心脏的跳动。不紧也不慢。
没把自己推开麽?他窃笑一声,心底不知怎麽的,就感觉温暖起来。
两人散落的长发因为过於紧贴的姿势而纠缠着。花敬云嘴角弯弯,埋下头,动动了一头乱发的黑头颅,直往洛浅心胸前磨蹭。
那麽大的动作,想装作没醒来也难。
「令主你还真能折腾。」黑夜中,借着自窗外投进的月光,看着那花孔雀闭的严实的双眼,洛浅心这样嘀咕着。
咬着面前一粒纽扣,两手搂得更紧,花敬云笑的堪称□□,「夜深人静,正好办事。」
你精力可真够旺盛。双眼一翻,眼看那人举动越来越无耻,洛浅心蓦然翻身,手肘向外一顶,趁花敬云不备,动作迅速的将他反压回去。同时还不忘点下他胸前大穴。
背部突然撞上硬邦邦的床,花敬云倒吸一口冷气。疼痛之下睁眼,就见洛浅心噙着笑,面色如霜。
「令主若真想办事,那就别怪我粗鲁了。」对这种人,根本就不需要容忍!
「耶?」什麽什麽什麽?桃花眼圆圆的瞪着,然後就见眼前芙蓉面越挨越近,直到……
四唇相抵。
哐啷!
花孔雀当即僵硬加石化,忘了怎麽反应。
嘴唇传来啃咬撕扯得痛楚,让他回神,闷哼一声,舌尖尝到淡淡腥味。呆呆得看着近在咫尺的洛浅心,他只觉手脚冰冷。不为别的,只为那人眼底冻死人的寒冰。可花敬云是什麽样的人?别人不要做的,他偏要做。於是不再发呆,眼里反而多了一道挑衅。
抬头迎上去,唇上的力道突然加重,咬住洛浅心的唇,湿热舌尖尾随而去,滑入口腔,呼吸缠绵迎合。洛浅心的动作更重,恶狠狠的,好像要喝他的血,吃他的肉一般。含住那灵活搅动的舌,重重一咬,血腥味刹那弥漫。
那点痛算什麽。
花敬云无声嗤笑。双唇被啃咬痛到麻木後反而有更多的心思想些莫名其妙的事。只是想来想去,也不知道究竟是怎麽把大美人惹毛的。
哼了哼声,他在喘息之馀叫停。
两人分开,有银丝牵出。彼此喘息都有些急促,花敬云舔了舔唇,仰首一笑。
「美人技术有待练习。」他一本正经。双唇血丝浸出,艳丽非常。
洛浅心冷笑,翻身从他身上离开。
「嗯,其实我是非常愿意和美人你切磋吻技的。」他转头凝视洛浅心下床走开的背影,「不过,美人你下次能不能别把我的嘴当骨头来啃?」火辣有馀,疼痛难耐呀!
「令主不觉你废话实在太多?」最後一句话说完,洛浅心推门离去。
花敬云怔怔的看着檐下青灯摇曳飘零,夜风灌满屋,直觉屋内气温又降了几度。刚想翻身下去关门,才想起来,「美人你还没给我解穴啊啊啊啊啊啊!!!」
难道要他吹一夜冷风不成?
听得屋里狼嚎凄凉,洛浅心长吁一口气。傍晚那场梅子细雨早已停了。空山夜清幽,风过林间,带起一阵沙沙轻响,萧瑟万分。他随意找了棵大树,靠坐在半空的树枝中,有些头疼的揉着眉骨。
想起自己刚才的举动,一阵苦笑。
动怒了啊,居然真对那痞子动怒了。其实究竟在气什麽自己也说不清。一夜无眠,并不是不想睡,而是被个不停梦呓的人吵得没法睡。所以只是闭着眼,静静听他说胡话。
那只臭美又好色的花孔雀一定不知道他自己都说了些什麽吧?
他在叫救命。
黎明的时候,洛浅心回屋。一进屋,就见某只花孔雀大咧咧的睡姿。走过去拂袖解穴,同时一脚将之踢醒。
被踢醒的人睁着眼瞪着屋顶发了下呆,才沈痛出声,「原来我一直都小看了你!」
「是吗?」洛大美人耸耸肩。
从床上蹦起来,花孔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饿虎扑羊。直腾腾的飞过去,将人扑倒在地,他咧开嘴露出森森白牙。
哼哼哼哼,是本令主报仇的时候了。
这样想着,他猛然凑近眼前一派冷静的洛浅心,笑眯眯的按住他。唇舌相缠,鸳鸯交颈。
林间鸟鸣渐起,花敬云轻轻喘息着,心满意足的起身,「本令主技术如何?」唇角泛红,闪烁艳光,昨夜被啃咬得红肿并未消散,流出露骨妩媚。
洛浅心手肘撑地,一手抚着他的嘴角,紧紧附身过去,在他耳边轻声道,「不过尔尔。」
然後一脚踢过去,将人从自己身上踹开,「快收拾一下,准备走人。」
大受打击的花大令主坐在地上,碎落一地芳心。陷入哀怨之中的花敬云没注意到,转过身去的洛浅心,眉梢带笑。
门外,千山秀色,晴空万里,云海苍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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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真应了花敬云的话,没人会追杀他们。
快马加鞭,日子一天天数下来,不过十来日,他们已经到了目的地。
春光盛,小桥流水扬花飞,细雨沾衣人不归。
花敬云走进城中最负盛名的琴台古街时,有咿咿呀呀的唱戏声远远传来。路旁阁楼上妖娆女子临窗欢笑,咯咯的笑声惹来路人驻足张望。而他每经一处青楼,就有楼中女子挥着手中丝绢,暗送秋波。
有认得他的女子,更是叽叽喳喳的,黄莺一般唱着:等闲换了春衣。细风儿,燕羽扇花千瓣入尘泥。西窗泪,东江水,不相期。却蘸胭脂镜上画相思。
歌声馀音绕,满楼红袖招。踏着歌声,花敬云转进了唱歌女子的那一间青楼。正是西安城中最负盛名的,惜缘阁。一进门,就见一名身着紫衣披霞的俏丽女子站在大堂中。她身後,分向三边的楼梯上,姿态慵懒依了不少艳丽女子,个个花枝招展,芙蓉面含春。却是惜缘阁中顶梁柱的花魁歌姬们。
浪荡子回烟花地,笑颜开,美酒迎。
一番风流尽恣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