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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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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江镇是个小镇,进了镇子,花敬云拉着洛浅心,第一个要找的就是制衣坊。
洛浅心一脸的不赞成,他们难道不应该先找个客栈住下来吗?为什麽还要满大街的找制衣铺?
对此,花敬云的回答是,「宁可三日无食,不能一刻灰头土脸!特别是在有人的地方!」所以说,他就是完全在臭美而已。
默默仰头看天,洛浅心真的非常想掐住某位病人的脖子,希望他能有点身为病人的自觉。一身外伤内伤不说,还在发烧,他真的不知道那人是哪里来的精力这样拉着自己满大街的跑。
三江镇虽小,可人生地不熟的转起来也是颇费一番功夫。等找到一家让他花大令主看得上眼,名为彩翎轩的衣铺时,天已黄昏。
「公子,这已经是我们店里最华丽的衣服了。」店主苦着脸说。
明明都快打烊了,谁知道最後一位客人会这麽麻烦?他把平时没摆出来压箱底的衣服都拿出来了,可这公子还是不满意。天晓得,他们三江镇是小镇啊,镇里的人能有件不错的衣服穿就算好的了,谁还会去计较什麽布料绣工衣服做工和衣服款式呀。就算有,那也是别人专门定做的,他们一时半会儿哪里拿得出来?
「这就是最好的了?」指着一件墨绿色绣着极少金线织成碎钿花的衣服,花敬云紧紧蹙眉,「这件颜色太沈闷了。」
「可别的你都已经挑过了。」老店主抹了一把汗。
在衣铺里东磨西蹭了近一个时辰,也没见花敬云有离去的迹象,洛浅心眼角有些抽搐。
一只手从背後伸出来,越过还在碎碎念的花敬云稳稳压在那件墨绿色衣服上,「就要这件了,店家。」
「耶,我不要!颜色太难看了。」某人毫无自觉地,「店家,你再给我拿几匹布出来,颜色越鲜越好。」
「只是买衣服,又不是选嫁妆!」洛浅心低吼,「就这件!」
「我不要──!」这件颜色真的很难看。
这家伙真有当自己是正在发烧的病人吗?
洛浅心完全无视花敬云哀怨的表情一把抓起墨绿色的衣服往他怀里一扔,对着他,忽然展眉一笑,「就这件吧。」
霎时,花敬云只觉眼前金星一晃,呆呆的看着眼前美人笑靥如花,也任由他推着自己进了试衣的里屋。
把那人搞定後洛浅心才自嘲的勾勾嘴角,什麽时候自己也有出卖色相的一天了?
遇上这煞星,真正是什麽都有可能发生呢。他突然有了这种感觉。
夜里,店小二百无聊赖的趴在柜台上,打着盹儿。掌柜在一旁劈劈啪啪的拨弄着算盘计算一天下来的收入。
「碰碰──」有人敲门。
掌柜的头也不抬伸脚踢踢小二,「快去开门。」
小二揉揉眼懒懒的伸了个懒腰,「谁啊,这麽晚了。」
门外有两个人,一人蓝衣素颜虽然作了男装打扮,但一张芙蓉面可称绝色。还有个墨绿华服的公子哥儿,桃花眼笑得眯成了一条缝,脸色虽然苍白的吓人,却也不掩风流。
「还有房间吗?我们住宿的。」美人开口,语气淡淡的。
小镇子里长大的人,第一次见到这样出色的人,怔愣之下不由生窘。听得这话,连忙弯腰点头,「有有有,客官快请进。」
要了两间房,让店小二准备了几道饭菜又烧了两桶热水後,洛浅心从包裹里拿出方才在药材铺里买的几瓶金疮药和棉布去隔壁。开门的时候,花敬云正倒了一盆热水在洗脸。见他进来,笑得有些无耻,「浑身一股血腥味,等会儿你帮我擦擦身子吧。」
见洛浅心脸色一沈,又赶紧接着解释,「你别忙着生气,後面那些伤我自己不好擦。你也不想见我伤口发炎吧?」说完还挺无辜的眨眨眼。
洛浅心轻轻挑高眉梢,有些佩服他变脸的速度。前一刻还笑得极其□□无耻後一刻就变得被人冤枉一般无辜。
传闻里的花敬云,一直都是让人头痛得存在。每每江湖上有他的传闻出现,那麽一定是因为他杀了人惹了祸。可这样一个杀人如麻的人,身上却丝毫没有戾气存在。
洛浅心知道,他与花敬云都不是什麽善男信女,手上血债无数。可他这人也四处漂泊惯了,似乎因为常年漂泊的日子,看过了太多太多的人事太多太多的风月,就连性格,也变得有些淡薄。
一开始,他不喜欢花敬云对自己轻浮的态度,但现在想起来,觉得无所谓了。因为他没在花敬云眼里看到一丝轻蔑和厌恶。花敬云的厚颜无耻,他隐隐感觉好笑。像个胡闹起来就没天没地的孩子一样,说话做事都那麽没心没肺,全凭自己的意愿,完全不顾及旁人。
说起来,他的任性,也怕是无人能及吧?想起刚才在彩翎坊,他们离开时花敬云还唠唠叨叨一脸不甘的样子,洛浅心无声微笑。
爱美又挑剔,骄傲又蛮横,还真挺像的呢……
「你在笑什麽?」把毛巾放在铜盆边,花敬云蓦地凑到洛浅心面前,一双桃花眼眨啊眨的存心勾引人。
洛浅心推开他近在咫尺的脸,一幅高深莫测的样子,「你知道你在我眼里是什麽样吗?」他的声音非常轻柔,微笑也非常可亲。柳眉轻扬,唇角弯弯,风情无限。
花敬云以为冰美人终於对自己动心,笑得满脸花开。
「是不是在世潘安?」昂首挺胸,一幅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只差没翘个尾巴到处炫耀他的「美貌」与「智慧」了。
洛浅心慢吞吞伸手,扶住他下颌,左右端详了一阵,看着那人昂首挺胸一脸自豪,觉得自己的想法无误後,爽快无比的告诉他,「果然是只华丽无双,风流无比,花枝招展,臭美骄纵,厚颜难缠的……公孔雀!」
劈里啪啦,稀里哗啦。
花大令主盈盈一笑,荣辱不惊,弯腰看地。
「你找什麽?」
「我碎掉的心,」
「……」
孔雀孔雀孔雀,他居然说他堂堂暗夜令主,一世风流洒脱不羁的花大令主是只孔雀!
坐在床上,哀怨的光着身子咬着被子,花敬云一脸郁闷。
想他花令主游走花间从来都是无往不胜,美人们见了,哪个不是心花开的投怀送抱?没错,他承认,他是很自恋没错。可他有自恋的本钱啊,浪费资源可不是他花大令主的作风。
手摸上自己的脸,沿着轮廓在心里勾画出了一个英俊潇洒风流浊世的公子形象後,花大令主满意的点点头。暂时找到了一丝心理平衡。
嗯,自己依然很帅。
孔雀,那是多麽华丽的一种鸟,身披五彩霞光万丈……唔,这样想来,似乎也不赖?
华丽无双嘛,正合他的口味。如此想着,脸上哀怨的表情立即就变得昂扬起来。说是神采飞扬也不为过。
见那花孔雀脸上表情一变又一变,快赶上蜀地艺人的变脸绝活的时候,一直用毛巾沾了水小心翼翼的帮他擦拭後背的洛浅心出声了。
「你精神很好?」手下触摸着的肌肤还泛着微微偏高的热度。
花敬云把怀中被子紧了紧,然後把头埋进去吃吃直笑。笑得洛浅心非常疑惑。就在研究他那样把头埋进被子里那麽长时间,会不会窒息的时候,花孔雀又抬起了头,偏过脑袋,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
「你觉不觉得……」
「嗯?」
「孔雀真的非常适合本令主?」
「……」
「呐,你想啊,孔雀自古以来就是吉祥、善良、美丽、高贵的象徵,是百鸟之王……」
那是凤凰不是孔雀,好不好!
「而本令主武功好,容貌好,气质佳,中原名姬美嫒见了莫不投怀送抱……所以你看,本令主是不是很适合养一只和我一样华丽无双美艳无比风流又潇洒的孔雀?」
花孔雀还在喋喋不休,洛美人垂头无言。
「……」
「诶,你说话呀。」戳戳戳,怎麽变木头人了?
「不想伤口蘸水发炎,就别打扰我。」无言叹息,见过自恋的,没见过这麽自恋的!他现在有些能理解段青殊那被人「挖了祖坟,灭了全族」的感觉了。这样一个自恋难缠又无耻的家伙。还好他没惹上自己,否则他没把握能忍住不把他大卸十八块,来个孔雀十八吃。
心里想着,手上立刻就有了行动。握在手里的毛巾因为花敬云的胡扭乱动,还是碰到了伤口。
「哎,轻点!」口里嚷着,身子还是安静了下来。转过身去,又拥着被子一脸贱笑不知在想些什麽。
洛浅心头也不抬,擦完後再倒出金创药均匀的细抹在伤口上。
「你动作小心些,别把前面的伤口弄裂。」段青殊留下的那两道剑伤和掌伤才是最麻烦的。梅花刺留下的皮肉伤不过数日就能痊愈,但段青殊那一掌破云见日的真气残留体内,滞待不消。若不好生修养必会留下伤病,偏偏,他们现在就是没法安宁。
还有那当胸一剑,深及腑脏,没有月馀休想痊愈。而右肩就有些麻烦了。
「你最好别再用你的右手了。」如果不想就此废掉的话。
「唔,我有分寸。」动了动右臂,花敬云毫不在乎。
有分寸?回想起花敬云在路上的一系列举动,洛浅心决定无视他的这种「分寸」。
「客官,饭菜送来了。」叩了门,小二在屋外喊着。
洛浅心停下手中的动作去开门。花敬云将身子转了个角度,背朝里没让小二看见他後背的伤。
小二端着托盘一进门就呆了。花敬云拥着被子笑嘻嘻的坐在床上,没穿衣服,光洁溜溜的双手环抱着被子,颈项露出一小截,肩膀浑圆结实,肤色偏白,稍微有些瘦,但配上他苍白的脸色和笑眯眯的表情,不知怎麽的,那情景立刻就变得异样了。
小二喉结上下动了动,眼角馀光撇到他脸颊上的一抹绯红,突然像被蛇咬了一样,慌忙放下托盘,摆好饭菜,几乎是手脚并用的就跑了出去。莫名其妙的看着小二离去的背影,再看看花敬云的姿态,洛浅心哑然。
看来这只花孔雀不仅仅对女人有吸引力。就连对男人也不差。
整个就是一桃花满天飞的祸害。
「我说,」走到桌旁坐下,洛浅心斟酌了一下用词,「你能不能收起你那随时随地都能发情的德行?」细眉轻佻,薄唇含笑,明眸秋波荡漾。
美人,果然是美人,即使说出的话是这麽的粗俗,表情也依然是完美到了极点。
拥着被子的花大令主冻结加僵化。等脑袋瓜子再度开始用作的时候,他发现自己似乎缺少对洛浅心本性的了解。不过,他也更确定了两性之间有些鸿沟是不可逾越的。
洛浅心美则美矣,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对男人而言,是很少存在矜持这种东西的。特别是当它表现在情色上的时候。
花敬云向着洛浅心笑得乱暧昧一把,真正是变本又加利了,「嘿嘿,这只能证明本令主的魅力不论男女老少,效果都是一样的。」说罢,还自认风流的拨开垂在颊边的散发,露出他俊俏的侧面,顺道抛出一个媚眼。
早已知晓他的自恋程度,洛浅心若无其事的拿起筷子,夹了一小块梅菜扣肉放在口中细细咀嚼,末了,向着花敬云淡然道,「你不吃?」
磨磨蹭蹭披上外套下了床,花敬云看着一桌的清淡小菜哼了哼声,「梅菜扣肉的肉质太肥,春笋白拌鸡他用的居然不是仔母鸡,翡翠白玉卷更离谱,他竟然用的是莲花白而不是胶州大白菜……这种东西能吃吗?」挑三拣四地说出一大堆毛病,就没见他对一道菜满意。
洛浅心冷冷抬眸,「没想到花令主品菜还挺有一手的。」
「琴棋书画,吟诗作赋,吃喝玩乐,本令主无一不精。」
「我以为令主还漏了一句。」放下碗筷,洛浅心拈杯而笑,眼里一片戏谑。
「那句?」
「逢场作戏……难道不是令主专精?」
花敬云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洛浅心想了想,告诉他,「人难懂。」
「人……难懂?」斜睨一眼,掩唇打了个呵欠,「大美人,我能不能把这理解为你对我的提防?」猛然凑近,似笑非笑,鼻尖对鼻尖,双眸相接,呼吸潮湿而暧昧的纠缠着。一人镇定一人笑得风流。
「我需要防着什麽吗?」
「不怕被我勾引?」
「令主似乎对自己很有信心?」
「一般而已。」
「自信过头,就是自大了。」
「本令主有这样的本钱,不是吗?」
「在下是男子。」
「那并不妨碍本令主对美的追求。」
「可惜我对令主没什麽追求。」
「所以本令主在苦恼呀。」
「苦恼什麽?」
「怎样才能让你爱上我?」
原来对牛弹琴就是这麽一回事。
默默的移开视线,五指张开搭上某张不知到底有多厚的脸,伸手推开,洛浅心再度拿起碗筷。
「花令主如果觉得这些山村小镇上的东西不合口味,你可以往回走三十里,洛阳城里各式名菜佳肴保管你满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