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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七个小陀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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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次壁外调查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艾莉尔这几天乖乖趴在床上,没有再乱动。伤口也再次结痂,长出了粉色的嫩肉。
壁外调查的那天,她还是决定起来送大家。
阳光格外明媚,浓密的树叶在伸展的枝条上微微摆动。鸟雀欢乐的叫声从一处的角落退却到另一处角落里,一些爱在晨风中飞舞的小甲虫不安分的四处乱闯。看得见树丛里还偶尔闪光的露珠,就像在雾夜里耀眼的星星。
窗外传来嘈杂的人声,空气中弥漫着比以往都紧张的气氛。
艾莉尔缓缓起身,利利正趴在不远处的角落里睡着。简单梳洗后,她推开门。
佩特拉正在锁门。橙色的短发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摆动,露出小巧精致的下巴。
“早啊,艾莉尔。”她转身,在看到不远处的艾莉尔后笑眯眯的对她招了招,“伤有没有比昨天好一点呢?”
一阵暖流从心田划过。这些天,帮她换药,陪她聊天,经常照顾她的人就是眼前这个温婉可人的女孩:“好多了,佩特拉前辈。你们马上就要出发了吧。”
“是啊,”佩特拉看她精神一天比一天好,也放心下来。
“前辈请务必小心,照顾好自己,安全的回来。”她上前一步,握住佩特拉的手,认真叮嘱道。
“当然会,这不是我第一次壁外调查了。不要担心我呢,艾莉尔。好好地照顾自己背后的伤。”她回握住,手里的温暖传递给彼此。美丽的眸子里闪着星辰一样动人的光芒,温暖在周身流动。
“我走了,艾莉尔。”她温柔的拍拍她的肩膀,轻声道:“好好休息,等我们回来。”
艾莉尔抱住她,佩特拉身上恬淡的水果清香传来:“我等你们的好消息!”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害怕,这么的舍不得,仿佛就像再也见不到一样。
是因为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壁外调查的缘故么?
佩特拉轻轻抱住她,安慰她放心。随即才转身离去,美好的身影迎着朝阳,缓缓变得模糊,最终消失不见。
大家可一定要平安回来啊。她双手合十,默默祈祷。
“喂,艾莉尔。”粗广的男声传来,是奥卢欧。“傻站着干嘛啊,快回去躺着,伤好了再起来。”
“好的。奥卢欧前辈,你一定要小心啊。”她笑着回答道。
奥卢欧一愣,想说什么。可他却缓缓翻了个白眼,降低声调,道:“小鬼,我可没你想的那么弱。”说着,还斜了她一眼。
艾莉尔已经忍不住要笑了出来,“拜托,前辈,不要再模仿利威尔兵长啦!”完全就是退化版的。
“谁,谁说我在模仿…”
“喂,奥卢欧。”一个低沉的声音打断了他结结巴巴的辩解,差点让他闪着舌头,这是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兵长。”他的语气略微窘迫,却带着对眼前男人的尊重,即便,他低了奥卢欧一个个头。
“你刚刚在说什么?”利威尔灰黑色的瞳仁平淡而深邃,透着微微的无奈。
“没什么!报告兵长,我去检查预备物资去了!”奥卢欧敬礼后,一溜烟的跑出去了。
于是走廊上只剩下艾莉尔和利威尔两个人。
阳光轻洒,气氛微妙。
自从那件事以后,她面对他便手足无措。抬眼看着他,那眼睛如秋日晴空一样明净。
利威尔望了她一眼,微抿薄唇,随即转身离去。
“兵长。”步子刚迈出,她的声音传来:“兵长要小心,平安回来。”
他微微扭头,俊美的侧脸带着令人心动的弧度:“知道了。”又迈步向前走去。
“兵长,”她望着利威尔的背影再次开口:“我等你回来。”
闻言,那英挺的身影微微一顿,接着再次向前走去。狭长的黑眸微微低沉,红色的平安绳依旧静置在口袋。
艾莉尔站在原地,阳光虽温暖,可浑身却止不住地发冷,不安的感觉从心底传来,蔓延全身。
为什么,为什么突然有这种感觉。明明阳光是这么的,这么的温暖啊……
(请自行脑补第一季动画第二十二集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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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澈又厚重的空气广漠无垠的大地上弥漫,把它无限的扩展开去,一切都在往远方离去。暮色中的夕阳,高悬在世界的当空。铺天盖地般凄楚的红向四下蔓延着,蔓延了整个天空,一层比一层鲜红。
如血的残阳。
外面传来悉索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已久的静谧。艾莉尔疑惑,这次壁外调查这么快?这次是护送艾伦去玛利亚之壁新开辟的路线,按理说如今回来一点都不正常。
不详的预感不由在头脑中产生。她快速下床,穿好鞋袜,向训练场走去。
希望上天保佑。
为首的是团长埃尔文.史密斯,跟在他身后的是利威尔与韩吉。队伍背对着夕阳,极慢的走回来。虽暮色清风,但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如同雨天密布的不透光的乌云,被一种巨大而沉痛的悲哀所笼罩。人数明显变少了许多,不少士兵都躺在伤员车上,白色的绷带依旧有伤口所溢出的血迹,那脸上还有着残留的泪光。
如此的沉默,如此的不寻常,令她的心紧紧瑟缩成一团。
艾莉尔巡视了一圈,在人群中找着利威尔班的人,却只发现利威尔和躺在车上的痛苦流泪的艾伦。佩特拉,奥卢欧,艾鲁多,根塔呢?!
焦急的视线一遍遍寻找着,心也随着时间流逝而越发冰凉,不好的想法止不住地萌生在心头。
千万….千万别….
“艾伦!”她走入人群,走向离她最近的伤员车边:“艾伦,你们今天…怎么、怎么回来这么快?”
“发生了什么意外吗?”声音竟有微微的颤抖。
艾伦闻言,浑身一颤。死死咬住嘴唇,眼泪汹涌的流出。
看着艾伦痛苦不堪的样子,她心有不忍,又入坠冰窖。却没有再敢逼问下去,转身走向人群前方刚刚下马的利威尔。他的表情黑的可怕,俊脸似乎都凝结着一层寒霜,深海一样的眸底包裹着她前所未见的幽深。
“兵长…”她的声音已经颤抖起来,“怎么会这么早回来呢……?”
他沉默。
“佩特拉前辈们呢…?”千…千万别说出…那个答案…
听见“佩特拉”三个字,他眸光一沉,仿若暗无天日的海底,无声凝结着薄冰,刺得人心痛:“他们不会再回来了。”
心脏猛地一缩,传来针扎般的疼痛。双腿猛地一软,她踉跄的往后退了一步:“什么…?兵长,兵长你说什么?”眼睛里似乎又冰凌闪动,终于,透明又灼热的泪水顺着脸庞滑下来。
滚烫。
绝望。
灼伤了本就痛苦的心脏。
“什么叫不会再回来了?”
“明明早上他们还都好好的啊...”
“明明还告诉我要好好养伤…”
“明明答应我要保护自己…”
她哽咽着,语无伦次,每一句泣不成声的话语都如一把把锐利的尖刀戳入彼此内心,“怎么…怎么会这样…”
透过眼泪,她看着眼前那人依旧淡漠冷静的模样,一股说不上何处而来的愤慨汹涌而上。
“兵长你怎么不保护好他们呢?”似乎被悲伤冲昏了理智,她望着始终面无表情的利威尔质问道,“他们那么尊重敬爱你,你就这么无动于衷的看着他们的死亡吗?”
他一言不发,紧皱的眉与眼里的冰冷汇聚成坚硬无错不催的外壳,但紧紧攥在一起的拳头却泄露了他在努力隐忍的情绪,脚踝处传来的疼痛时时刻刻的刺痛着自己的神经。
“兵长!”她忽略了他眸内深埋的悲痛:“你就这么冷漠的没有一丝人情味吗?!”眼里闪着泪光,却如匕首般扎入他的眼睛。
说完,她转身向宿舍楼走去。双手紧紧捂住嘴唇,以免哭声流露,颤抖的双肩与单薄的背影在他的视线里逐渐消失。
天色已渐晚。
利威尔静默的站在原地,如一尊俊美无情的雕塑般笔直的矗立。良久,掩去了所有情绪,一如既往的冷静与强大重新出现在他的脸庞。他转身,向艾伦走去。
“利威尔,”埃尔文喊住他。“你和艾伦先去会议室等一下,我和韩吉去喊那群孩子们。”
“孩子们?”他扭头:“埃尔文,要开会吗?”
“不是…”埃尔文眸光沉了沉:“爱尔敏说,他已经猜到了女型巨人的身份。”
他一怔,似乎有什么在沉寂如深潭的眸内泛起微微涟漪:“这样啊,埃尔文,我知道了。”
双拳再次紧紧攥起。你究竟是谁。
“艾伦,别哭了,跟我过来。”…
(请自行脑补第二十五集里艾伦对会议的回忆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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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结束后已是深夜。月明星稀,偶有几声虫鸣传来。
利威尔借着昏暗的月光,在适应了四周的光线后,迈步向宿舍方向走去。因为被埃尔文在会后单独留下议事,所以回去的路上只有他一人。
孤独的背影被莫名拉长,投向无可预知的远方。周遭一片寂静,再无人声响起,将他并不高大的身影埋没在无尽的黑暗里。仿佛,他就只适合一个人走下去。也就,从来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在夜色的遮掩下,利威尔不用再掩饰脚伤。脚踝的刺痛令他的步伐微微踉跄,不再像在人前一般那么平稳。
削薄微抿的唇间却传来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一种近乎脆弱而悲哀的情绪罕见的浮现在那清俊的脸上。
呵,利威尔。不是早就已经习惯了吗?怎么还会有这种该死的情绪出现。
仿佛极为疲惫,他伸手按了按微微发痛的眉心——已经走到了宿舍楼下。他抬头像上望去,没有任何一间屋子亮着灯盏。而那空出来的四间屋子里却再也不会亮起熟悉的烛光,闪烁在黑夜里。
许久后,直到脖颈处传来阵阵酸涩感。他才低头,缓步向楼梯走去。因无人掌灯,楼梯里也是一片昏暗。死一般的寂静弥漫,他抬手扶着栏杆,将身体的重量倚在手臂上,以减缓脚伤的痛楚。
原来,她也没有给他留灯啊。
缓慢而厚重的脚步声从一阶又一阶的木梯上传来,寂静的似乎只能听到自己在暗夜里的呼吸声。
再也不会有那些人的欢笑了吧。利威尔,这又不是你第一次经历这些了。
佩特拉…
奥卢欧…
埃尔德…
根塔…
那些残忍的画面又回放在眼前。灰暗涣散的眸子,僵硬冰冷的尸身,血液浸透的衣衫…
他无声闭眼,贴身衣袋内放着的自由之翼袖标紧挨着靠近心脏的位置。
由于带不回尸体,已经记不清这些袖标是他撕下的第几个了。
压一下所有的苦涩情绪后,他抬眸,继续向前方走去。从楼梯口上来,即将路过一间又一间挂着熟悉名字木牌的房间。
再过几天,也就该换新的名字了。
静立良久,他伸手摘下那些木牌。动作安静而静默,仿佛在进行某种虔诚的哀悼。一共四块儿,被他握在手中,夹于身侧。
总不能被整理的人过几天扔掉吧。有些人,总该被挤在回忆里,不该被遗忘。
他知道,永远不会遗忘这四个人的,有他利威尔,有艾伦,还有那个,正在误解他的女人。
缓缓走过那些被他亲手摘取名牌的房屋,他步伐缓慢,有力而坚定。轻轻的脚步声,回响在静寂的黑暗里,仿若一首无声的哀歌。
在路过那个标有“艾莉尔”的木牌门口时,他听见,有压抑的痛哭声从门内传来。断断续续,一声一声的刺入他的耳畔,刺激他的神经。
利威尔再次止住步伐,漂亮的眉紧紧皱起。他低下头,埋在黑暗中的脸让人无法看清他的表情。
额前的黑发低垂的搭在眼睑边,传来一阵细微的刺痒感。
良久,他抬头,继续走向走廊尽头的那件屋子。平静的伸手拿出钥匙,转动几下后,推门而入。
点燃一根蜡烛,他拉开书桌旁的椅子坐上,又弯腰拉开位于最下方的抽屉——那里正放置着许多染着血的自由之翼袖标。那些自由之翼,在昏暗烛光下染着一层悲哀的黄晕。
他伸手从贴身的衬衣口袋内拿出还染着他体温的自由之翼。一同滑出的,还有一根红色的平安绳。
利威尔一怔,望了手中的东西许久,又轻拿起那红绳,放入口袋。而目光,却移向那放于桌面的门牌上。
良久,他伸手抓住那四个门牌,与手中的袖标一起,全部放入最底部的抽屉里。
缓缓合上抽屉。利威尔用手肘撑着桌面,修长的手指轻支着头,身子缓缓斜倚,清冷闭目。
再也,不想放了。
静默许久后,利威尔从桌子上抽出一张纸,拿出笔在纸上写了什么。随即皱眉,将纸揉成一团,似要抬手扔掉。但最终,他只是将揉皱的纸放在桌子旁。轻轻的,叹了口气。
夜,愈发深沉。
今夜,注定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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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莉尔瞪着红肿不堪的双眼,呆呆盯着眼前熹微的晨光。浑浑噩噩的脑中一片混乱,哪怕一夜未眠,也没有半分睡意。
这样可不行啊,艾莉尔,还有许多事你还要去做呢。去了解这次不同寻常的壁外调查,去探究这次损失惨重的原因,去完成佩特拉她们未完成的任务……哪有时间让你再迷茫痛苦。
她深吸一口气,起身下了床。走到水龙头边洗漱,头脑在凉水的刺激下渐渐清醒起来。
要先去找艾伦问问情况。
背上的伤已长出粉嫩的肉,结痂也几乎掉落。她利索地穿好衣服,又望了一眼镜子中高高肿起的布满红血丝的眼眶,深吸一口气后,推开了门。
走到对门的艾伦房间门口,轻轻叩门。许久,却无人应声。
“艾伦。”她继续敲着:“你在么?”
依旧无人应答。
“别白费力气了,”身后传来的低沉男声打断了她的敲门声:“他要交归中央,在别处被严加看管。”
闻言,她身子一怔。呆立在那里,不知该如何回答。或者说,不知该如何面对身后的男人。
“知…知道了,”良久,她还是缓缓转身,向身后的男子鞠了标准的躬,行了规范的军礼。
“啧,你就顶着这一副样子出去吓人么?”利威尔在看到她肿的如核桃般的眼以及依旧发红的鼻尖时,不满的皱眉。双眸微沉,染着古墨般的灰黑。
“我…”她一时语塞。为什么,为什么他依旧如此平静,如此淡漠。好像一切都风过无痕般,没再发生过。
“嘁。”他似乎也不想再多言,抬腿向前迈去。忽略脚踝处的痛感,他的步伐依旧平稳而镇静。
擦肩而过的刹那,一种莫名的沉闷在他心中泛起。行走时带动的微风,搅乱了本就压抑的空气。
“兵长,”她终是忍不住扭头,望着那俊朗的背影,迎着晨曦越走越远:“你有为他们难过过吗?”
“哪怕一点点…”
有么?利威尔。
闻言,他止住脚步,并未回头:“你有时间想这些没用的念头还不如抓紧时间训练,补回你落下的课程。”
没用的念头?是啊,是没用。半点用都没有。
心底一片冰凉,她无力开口道:“兵长,我可以留下他们的门牌…没、没有了?”
她说话时,看向不远处熟悉的房门。在发现那四个门上空空如也,再未见到曾经刻在门牌上熟悉的名字后,她的眸子无声放大:“你是不是…把它们扔了?”
甚至连敬语都忘了用。
“没有用的物品,就应该被取下。”利威尔依然平视着前方,淡漠开口:“情感,也是如此。”
最后一句,声音却不由自主的变小。仿佛,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继而,又向前迈开步伐。
“是不是任何人死了你都这么冷漠?!”身后却传来女子愤怒尖锐的质问:“无论是我、艾伦,还是任何人,你都这么,残忍又无情吗?!”
他似乎是被什么绊住脚步,双眸微微放大。
眼泪大颗大颗的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滚落。或许这么质问长官会受到处分,是杖责还是关禁闭她已经不想去想。她望着前方站定的男子,心中仿佛有一根巨大的冰锥被他狠狠刺入。
冷的她浑身发抖,支离破碎。
他顿了顿,没有回答。双眼轻轻地眨动几下后,掩去眸里微微的波澜,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
换来一片无声的沉默,她低下头,声音都在颤抖:“我…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
“利威尔士长官。”
他的步子再次一怔,眸中却泛起讽刺的光芒。利威尔士长官?呵。
随即,又再次迈开步伐,平稳不惊。走入一片,苍白又未知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