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第十章 马蜂杀手 ...
-
第十章 马蜂杀手
江寻意识到自己的理解力有多愚蠢,但很快他也就释然了,毕竟,汪明珠这样的女子,世间少有,他看走眼也不稀奇。
而与他同样轻松下来的,还有月行云。
好歹不用再被迫营业,牺牲色相。不过,他看向汪明珠的目光里也不禁多了两分新奇。
在他遇到的女子中,将他霜尘公子看做空气,觉得人不如剑的,汪明珠也是独一份。
背对着两位美貌少年郎形色各异的目光,汪明珠毫无芒刺在背之感,她的全部情绪和精神都投诸在掌中物上。
‘剑躯轻薄,看似寻常却自有凛凛风仪。质感滑腻如若羔裘,洵直且侯,君子皎皎,乃不渝之仪。映月剑芒气具赫然,潇洒中亦有锐利端峰之气。潇潇寒魄,皎皎君子,熊熊阎罗。看似寻常家中郎,却是艳门贵公子,实则鬼域罗刹王。好剑,真是好剑。’
汪明珠满目的惊艳和赏析尽在剑上,身姿微侧,露出眉目含情如同在和宝剑谈情说爱的侧颜。
她身材窈窕,四肢纤长,脖颈的线条极好,原本颇具雅致娴静气质的脸蛋,也因为此刻对剑情动,而显得妩媚妖冶。
瞧她那模样,竟像是把宝剑看做美男,要行勾引诱拐一般。
哎,这二十八九的姑娘家若是动了真情,那谁扛得住啊!
江寻心底暗暗感慨。
他这儿正抒情,老天爷却有点变脸,一朵大大的乌云划过来,正遮住月光。
汪明珠下意识皱眉,她才看了一眼天光,耳畔忽地响起男子清淡声音:
‘外头光线不好,女家主可移步内室。’
江寻不可思议的看月行云,人家倒是一如既往的坦然。
汪明珠转头看了看敞开的门,室内果然光线更好。对着月行云感激的点头,她双手捧着宝剑入内。
江寻在外头扯住月行云衣袖,道:
‘你小子这是转了性儿,还是憋什么坏水了!还把人往屋里请,你不看看时辰,咱们的正事还没办呢。’
月行云淡淡同他对望,道:
‘你也知道有正事,那还给我招事。’
江寻轻顿,才恍惚明白,这小子是在打击报复。
脸色瞬间转怒为乐,近乎谄媚的道:
‘人家也是看一个女孩子家在寒露殿外踌躇,总是热心心疼么。怜香惜玉之心,人皆有之啦。’
月行云双手并住,斜眼道:
‘哦,我还以为小师叔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没想竟是误会了。’
江寻这儿忽然把头跟月行云肩膀蹭蹭,小女儿撒娇般道:
‘可不,你误会人家啦。’
月行云嫌恶地用两个指头推开肩上没脸没皮的头颅,又拉了拉有些皱的衣料,道:
‘既是小师叔怜的香,那便也劳烦等下您请走这尊玉吧。’
额,这小子是要一退六二五……
江寻转头暗暗做个咬手指的动作,接着回身,撑了撑双肩,丢给月行云个走着瞧的眼色,进屋对人道:
‘女家主,您看时辰不早,我和我这师侄儿还有些体己话私人事情要做,您是不是也该……’
沉浸在对宝剑的眷恋中,汪明珠也忘了世俗规矩,反口就问:
‘二位尽管去忙去说,我这里看好了自己走,不用招呼。’
江寻楞。
这位女家主不灵光啊,送客的话都听不出。
不知为何,月行云却立在门口道:
‘那便请女家主自己在此,我们先去做事,招呼不周了。’
里头的人也跟着回他:
‘周的,周的,二位自去便是。’
江寻夹在中间,瞪大眼睛左右看看,就好像在看两个天外来物。
…… ……
江寻和月行云离了栖乐峰后,所达之地竟是当初他着意安排给司空术和王之涣的滟翠阁。
夜色深深,秋风瑟瑟。
赵高在滟翠阁后墙根连打两个闷声喷嚏,才揉着鼻间,对面前两位道:
‘小师叔,月师兄,您二位要再晚点来,我这都能凑一窝耗子了。’
顺着他目光,江寻看到,在赵高脚下四脚八叉,躺尸似的一胖一瘦两只灰老鼠。
嗯,目测正好一公一母。若再来只小的,可不就一家子齐了。
‘这是掐死的?’
粗略看着竟见不到伤口,于是江寻问。
赵高捋了捋大胡子,得意的笑:
‘您二位老不来,咱等的无聊,就顺便练练卸骨功。嘿嘿,勤学多练加实践,遇敌自不会焦头烂额。这个当初小师叔的名言,咱可记着了。’
江寻被他说的不禁在脑中翻找,我说的,什么时候。
月行云看他很准,知道这厮平素为了保持自己说了不算的水准,很是练就了一身说了好话转天就忘,只有浑话才记如斧刻的本领。于是,他善意的提醒道:
‘六年前腊月里年夜饭桌上,你用卸骨手卸了三整只烤鸭时,就着半碗桂花酒说的。’
江寻纳闷的看着月行云,显然他脑子里已经将那个画面清零。不过,月行云博闻强识是出了名的。他也不纠结,自然只有认下的份儿。
看看地上两只被卸骨的耗子,微微皱眉摇头,暗叹了句残忍,江寻道:
‘咱们来的晚些也是有道理的,让里面的睡死些,也好办事。’
赵高笑着摆手,道:
‘大可不必,从昨日他们进去我就一直观察,司空氏这伙子人,干别或许不成,睡觉那是一等一豪杰。也就他们里那个二弟子蒲佟警醒些,其他都不成。司空术更是个甩手掌柜,除了胡乱发号施令,没有半点本事。不过啊,蒲佟昨夜几乎一夜未眠的守在司空术房里宝箱边,今天白天,司空术又是让人打扫,又是挑剔食物,还为了让西边住着的王氏人看他管理有方,缺德带冒烟的令手下子弟半个时辰,就点名集合报告各自先前行事,嘿嘿,更是把这帮孙子累的够呛。为此,白天里蒲佟好心劝告还被他臭骂一顿,两人不欢而散。今夜,蒲佟也不守着他了,跑去厢房跟子弟们挤通铺睡觉啦。’
‘哎,您听,这呼噜牛吧,人家司空公子的睡房跟咱们这堵墙就隔一个柳荫道儿,这鼾声如雷的听得多真。’
月行云与江寻对望,两人会意的颔首。
赵高攀在墙头把风,另两位已经鬼影似的掀窗进屋。
确如赵高所言,司空术睡眠质量是真好,除了噪音大些,其他都很让人满意。
两人到了宝箱前,并不急着动手,而是先做观察。
司空术也不算太学无术,好歹他还在箱子和周围撒了些银灰粉,这样早起就能发现有没有人动过手脚。
不过,可叹他这点小心思遇到了动手脚的祖宗。
江寻探过是普通银灰粉而非毒粉后,便从腰下掏出一个小皮囊,用口型告知月行云,不用担心,他也有这粉末,干完事再撒点遮盖痕迹即可。
月行云点头,接着从袖中掏出两个白色布条。然后,在江寻不可置信的目光下,他将袖子撸起,露出光洁的长臂,接着把布条从手指一直到手腕,缠的非常仔细。
这算是给自己戴了副手套啊!
江寻暗为月行云的洁癖感到无奈,可当下两个行的毕竟鬼祟,且不好窝里斗。为了集体的团结,只得耐了性子,随他去缠。
月行云手腕和手指都细细长长,缠了布条后非但不会臃肿,反而看着更是增加了几分性感和神秘。
江寻不禁下意识望向自己的手,嗯,也不错,单看呢也是细细长长,只是不要同那人比就好。
月行云的白指轻轻的撕下封条,打开箱盖,也是先观察下,才下手将里面用红布包裹的圆珠物体取出。
江寻在旁边接了那物,然后把个普通的文书锦盒递过去。
月行云这边接过锦盒,放置的依旧轻重有心。
箱盖闭合,月行云将江寻给的封条重新粘合,然后取过皮囊,小心仔细的扑撒粉末。
江寻退后,看着月行云行事。
这时,身后床上呼噜声乍停。
两人同时神经紧绷的看过去。
半晌,床上一个翻身动作,几句咕哝的口齿不清的梦话响起。
‘别,别别,怕怕,术术怕。’
知道人没醒而是在说梦话,这边做贼心虚的俩人才放松些。
江寻被那几句梦话勾得起了坏心,不理月行云的眼刀,大着胆子凑到人床边,低声道:
‘乖,小术术乖,告诉叔叔,你怕什么啊?’
而有意思的是,床上那个还真跟他对话了。
‘术术,术术,鸡,怕怕。’
江寻捂嘴,跟着更是眉飞色舞的继续问:
‘活鸡,术术怕么?’
‘怕。’
‘死鸡,术术怕么?’
‘怕。’
‘那……烤鸡,术术怕么?’
‘怕。’
‘ ……’
忍无可忍,月行云满眼责备的过去,扯了江寻脖领,那货才肯起身。
两人进的轻松,出的也不困难。
只是赵高不太明白,这是行事过于容易的缘故么,怎的小师叔乐的跟吃了香屁似的!!!
隔日早上,往照德殿告辞的只有王之涣一个,司徒术仅是让蒲佟与专事接待他们的赵高交代下,便带着司徒氏的车队人马,呼隆隆下了山门。
照德殿里,楚天阔面色不善的接待。
被接待的王之涣并不很在意,因为他知道,令楚天阔不虞的是司徒氏的无礼。
在琅琊王氏,王之涣担的也是执礼首职。而青阳派,楚天阔亦是执礼大师兄。二人职权相似,王之涣又惯常是个会换位思考的温和性子,所以,对楚天阔很有些惺惺相惜。
‘算算日子,距离孟盟主寿辰约莫还有七日。我等此去再行三日陆路便可到南陵,家父大约也会在这一两日启程。不知,楚兄和贵师打算多久出发呢,可莫要耽搁时间,毕竟这次是孟盟主五十整寿,各派掌门阀主都会到场。’
听了人问,楚天阔不得不收敛些愠色,礼貌回答:
‘家师这一两日便会归来,我们自不会耽搁祝寿。’
王之涣客气的言尽于此,他也明白,自己虽好心,但说的多了未免给人误会。
停口之后,他再次起身,两人互相施礼,再次道别,这才算真正送客。
月行云和江寻站在远山高亭,目之所及可将出去山门的人马看的清晰。
‘哎呦喂,总算走了。’
江寻甩着胳膊说。转头,见月行云往亭外去。
‘小月月,干啥去?’
‘练功。’
‘日也练,夜也练,你的武功已经够高了,小师叔我都不是对手,莫要太苦着自己,去我那儿喝酒吧。’
月行云行路依旧,只是侧目望着江寻,半晌道:
‘我不觉苦。’
江寻跟着他,头也不抬的道:
‘难道你不知道,有种苦并非需要自己觉得,而是你小师叔觉得你苦么!’
脚步倏地顿了下,月行云冰冷的脸上闪过抹似有似无的温度。可江寻的话并没说完,他继续道:
‘对啦,小月月,昨夜不让我跟你一起回去,呵呵,不跟就不跟吧,孩子大了,有那么些小孩子时没有的想法,很正常,呵呵,你们……’
一记横眉迎上江寻坏笑的脸,月行云的眼里有羞有愤,就好像被人凌辱后眼睁睁看着那贼子跑走一般……
‘见我回转,汪大娘子就辞去了。你出外不可口无遮拦,免得坏了人家女儿家清誉。’
江寻竖着拇指道:
‘哎呦呦,不容易,性淡不解风情的霜尘公子都知道要维护女儿清誉了。看来,这位汪氏女家主,不简单呐。’
‘不过,你真的就放她走了。’
月行云不理江寻,继续走路。但江寻这货从来不怕碰壁。他的道理,壁啊可以碰,不碰怎么知道是不是壁。而且,碰一次就停可也不行,得持之以恒的碰,否则,又怎知道它属铜还是属铁。
‘哎,她走了就不来啦?真的不来啦?你俩说好了?可魔宗兵器卷怎么办,还要咱自己去取么?’
被这连环的问题扰的,月行云不得不败阵回话:
‘午后,她亲自送来栖乐峰。’
江寻一脑门的官司这才化解,呵呵一乐,止住脚步,终于不再跟着。
‘那就好,那就好,呵呵我说么,她怎么舍得不来。既如此我就不缠你了,小月月自去练功吧,小师叔我还得去趟腾风堂的伙房,早上阿宁说想吃糖麻薯,我记得那边老郭头正好啃了块地种了不少。’
‘ … …’
江寻果如所言,真的去了腾风堂,找到那老郭头从人家地里扒拉出小半筐的麻薯。
等他兴匆匆的回去,却里外翻找都没见着自家那小人儿。
出了凌波馆的大门,转头他就进到旁边腾云堂里,找了他们白日值守看门的子弟,问说见没见着人。
他本没报太大希望,没成想还真问对了。原来,付宁是问了路才出去的。
‘那小姑娘问说,周围有没有马蜂窝,要大些的。我就告诉她,有好几个大的,都在北边这山头里沿溪的老杨树上。’
‘然后,她就往那边走了。’
找马蜂窝,这妮子莫不成闲得慌,要捅一个玩。
江寻满腹纳闷流云飞步的冲向背面山中。
那个老杨树他熟,所以没费什么周章。
等他到了溪边,都不用怎的细看,那厢乱嗡嗡的动静,一听就知道没好事。
果不其然,这妮子真的是闲得慌了。
这株杨树可谓参天,起码有个百年往上的岁数。山中性子最烈的马蜂都栖息于此。琳琳郎朗,挂了六七个硕大蜂窝。
莫说人靠近了要命了,这些家伙们日常自己玩了热闹了,还会内部不和的干仗。
而此时,那几大挂蜂窝基本都是半残状态,马蜂密集的几乎在杨树周围织就了个黄色大网。只不过,这个网子随时在动。
付宁那妮子只身在蜂网里,左突右冲,进退自如。在她身周地上,马蜂尸体铺的厚如黄毯。
江寻看到,在她周围运用真气操控着十几把柳叶刀,刀尖锐利,刀锋森森,刀身光若芒刺,齐刷刷来回飞转萦绕,因为速度够快,就好像道无形的墙,使得愤怒的马蜂无法冲撞进来。
眼瞧蜂众死伤惊人,余下的蜂王似也感知敌人壮大,于是,这生物界的狡诈昆王立刻率领属下,改变策略。
它们忽地撤去乱糟糟的围攻,改而数个蜂王分开打头,蜂众跟随其后,组成五支如箭头的军队,在空中盘旋两圈,然后全速冲向付宁面门,前胸,后背等几处要害。
面对如吐信毒蛇般攻来的蜂群,付宁面上的凛寒渐渐狰狞,她抿唇竟是露出微笑,只是那笑容中的眼底,是掩饰不住的绝杀气息。
小丫头这刻仿若杀神上身,身周真气越发蓬勃,连操控的柳叶刀都发出兴奋的铮铮声。
五支蜂军惶惶袭来,振翅之声听来让人头皮发麻。
当它们集体冲下一瞬,江寻不由暗叹:动物到底是动物,若是人来率领,就该分批攻击,先消耗,再歼灭。想眼下这样,分兵是分了,可攻击不还是乱作一团的只会冲杀么,哎,毫无智慧。
跟着他的思索,那厢付宁在马蜂军队尚未近身时,忽地纵身而起跃在高处。而已无转向可能的蜂群,只能继续直向,然后彼此撞击。
付宁落地在后方,前方的马蜂军队是自己人打自己人,一败千里,片甲难回。
末了,还是付宁兴致勃勃的操纵了柳叶刀,以横扫千军之势,把剩余的马蜂收拾了个干净。
至此,老杨树下彻底利索,当年纵横于此的马蜂王朝一夕颠覆。
估摸,付宁小妮子的大名可得在青阳山中生灵里响彻些年头了。
后来,为驻守腾云堂门禁的弟子留下深刻印象的便是,他们风华绝代的小师叔,一手拽着几挂蜂窝,一手撑着半个字都没有的凭澜扇,给他馆里小奴婢扇风的情景。
乖乖,小师叔为了那张家妹妹想吃蜜,竟然单人捅了北山老杨树的马蜂窝!
可惜一代英才,为情所困,小师叔活成个老婆奴啦!!
张家妹妹可是谁也不敢惦记了,否则还不都得跟马蜂窝一个下场了!!!
满山的流言蜚语嚣长时候,人家俩人在凌波馆里可是美美吃了顿蜜汁麻薯。
然后又睡了会午觉,江寻才带着她的灭蜂英雄,俩人去了栖乐峰。
穿过寒露殿,来至后面院落。
‘小月月。’江寻叫嚷着就去拉门。
门扉敞开,江寻和付宁同时呆了下。
房间内一东一西俩人,一个坐着在茶海边,品茶看书;一个站在花窗边,举剑细赏。
嘿,这二位同一空间,各干各事,互不打扰,异常和谐。
江寻凑到月行云身边,挨着他坐下,目光所及其手上的正是魔宗兵器卷。瞬间的,他心思也跟着钻进书里。月行云也不避讳,俩人便如此脑瓜从右到左,整齐行动。
付宁走向汪明珠,两人相视一笑,也是默默无言。在她心里那个打败月行云的志向虽然与那次围杀的夜里受了打击,可终究没有散。欲成其事,先晓其能。于是,付宁对着独往剑感叹了句:好剑。
此举算是打开话匣,汪明珠附和着确是好剑,然后便提了指尖,从刃到锋到面到柄,细细拆讲起来。而付宁显然也是此道中极好的听众,不仅听得耐心专注,甚至在一些关键点还能说出两句见解。
房屋内由原本的东西两人,变成了东西两对。
屋外秋风卷着天上的云朵,隐隐的竟是有了要成风雨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