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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烈心难留仁心善 艳红藏雪来世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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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雪飘,纷乱的雪花拉开了京城黑幕下的天地,北风呼啸,像暗夜里的刀,瞬息之间,粉身碎骨。
京城静的死寂,姜芊的耳中鸣声阵阵,久久不停。刚才那一幕太过惊险,第一次用尽覆盖百里的灵力,在这瑟瑟寒风中,她竟有些害怕的轻颤,像一具空壳,眼神空洞的走在街上。
一旁的虞嫣还记着剩余的“夜明珠”,轻拍了拍姜芊苍白的脸,小心翼翼地问道:“剩余的那些人,可以救吗?”
姜芊转头,寒冷的身子回了温,融化干裂僵硬的唇,她喘息着道:“救。”
姜芊对别的“夜明珠”不是很抱希望,救出他们是计划的一部分,也是一个杀皇帝锐气的好时候。
但她并没告诉虞嫣,甚至没告诉和她合作的任何一个“夜明珠”。她已不再那么轻信他人,无法完全依靠别人,对刚认识没多久的同伴,她虽不怀疑,但也不信任。
姜芊一抛惊秋,其中的光芒瞬时绽放,像京城长空之上的一朵烟花。
城中不同方位也涌现出异样的光芒,蓝色的灵芒映亮了黑夜,被限制的“夜明珠”也马上领悟。
她与虞嫣相视无言,二人背身相向。救人前,姜芊像被人拉住一般,顿了顿动作,道:“虞嫣,活着回来。”
虞嫣喜悦地笑了笑,心道:“看来这人也不是没良心。”
她留给姜芊一个优雅的背影,在姜芊的回忆里勾勒出一道长长的弧线,如初见般带着笑意的声音钻入姜芊的耳里:“信我。”
红裙忽的没了影,姜芊想起她的笑颜,就是在那嫣然一笑后,匆匆离去。
救人对姜芊来说不是难事,皇帝她都敢起杀心,别说平常修士了。
蓝色的身影涂抹在漆黑的天中,姜芊来到第一处宅子,一脚踹开了木门。
面前的十几个修士瑟瑟发抖,双手颤抖地举着剑,指向姜芊。地上有一个法阵,在姜芊破门之时便已经破坏掉了。
想是这法阵的抵御之力很是强大,但姜芊却一脚便破掉了,甚至可以是说,不费吹灰之力。
姜芊环视一周,看向一个个颤栗的修士,这一战,忽的就不想打了。
要说起姜芊所做的一件件从姑苏到京城的事情,从不是为了让别人望而生畏、敬而远之,从八年前的那一天开始,她的理想便是还天下繁荣,百姓安康。
她并不是蛮不讲理的打斗疯子,不凭手上的刀子思考,刀为心控,不指民,只指敌。
论敌,一是国贼,二是外患;论民,护国者,皆为民。如今国家内忧外患,姜芊何苦为难国民,试问这天下,有几个不想过安生日子?
姜芊坚定了信念,在长久的静默之后,猛然出手,她迅速地穿梭在这些修士中。
事情发生的太快,他们连姜芊的残影都未曾看见,便倒了下去。
他们习惯了生命的流逝,对于死亡,已经不在意了,他们像等待审判的罪犯,静静期盼着生命的终止。
视野逐渐模糊起来,没有想象中的鲜血淋漓,没有极大的疼痛,没有粉身碎骨。
姜芊看着惊秋的刀背,默默想着:“还好当时没有选择两面开刃,不然今天用手刀怕是很疼。”
姜芊缓步走向宅内,解了“夜明珠”们的束缚,看着他们腰间的令牌,似是嘲笑般勾了嘴角。
她想:“那狗皇帝肯定没想到,明堂的令牌竟给了我灵感,做出这样一个通讯的小玩意。”
大家都是聪明人,被放了之后,便分别去解救同伴。在姜芊的千叮咛万嘱咐下,他们在迟疑中没见半点血地救下了所有人。
姜芊不知虞嫣那边好不好,急切地想去看看,就在踏上屋顶时,她觉得后背一阵幽静,转头,发现后面跪着黑压压一片的“夜明珠”。
他们叫她——“救世主”。
很奇特,简单的一个善举便是这天下的救世主,可能恶意太多,连善都很难是完完整整的善了。
姜芊只觉得世态凉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清亮圆润的眼中平白添了些深邃,泛起微微的波涛,她狼狈离开。
刚到京城的另一边,残月便披着冰霜向她飞来,既然实力已露,那姜芊也不手软。
只见姜芊丝毫不动,平淡地一抬手,像捏死一只蚊子一样,将残月握在手中,无论司捻如何施法,残月披着银光,空中迸发出无限光芒,剑刃依旧纹丝不动。
在这等绝对的压制下,竟还有人想趁虚而入,几柄飞刃旋转飞来,带起呼呼的风声。
姜芊放掉残月,剑鸣声嗡嗡,在黑暗中叫嚣着,她跃下屋顶,一个后空翻躲掉三柄飞刃,在半空中双脚一蹬,将刀刃悉数顶回,精准无误地刺入扔刀者的胸膛,最后安然落地。
突然,一阵金光铺满大地,震开了所有攻击姜芊的力量,那皇帝御剑飞来,高高地立于上空,俯视脚下的蝼蚁。
那人笑的猖狂,眼眶里似乎都要冒出些邪气,飞扬的剑眉似乎都要狂去天外。他施展起法阵,京城上空顿时显现出一个大阵,笼罩了整座城。
距离太远,姜芊一时也不能躲过,只能原地施法屏障。
漫天的金雨洒下,只对着姜芊袭来,但,混杂着金雨的,竟还有一个从空中徐徐落下的身影——是虞嫣!
姜芊瞪大了双眼,眼前的人毫无生气,脸上染上鲜血,红色的衣裳与暗红的凝血混在一起,脸色惨白的如同刀锋上的白光。
仅仅短短几瞬,怎么……怎么会?!
姜芊顾不得防守,急忙抱起地上的人,一边躲闪着身后凌乱的攻击,一边向城墙上跑去。
在越过城墙的最后一刻,虞嫣用沾血的手按住姜芊的胳膊,姜芊低下头看看怀中的人。
就像从眸中坠落的星子,那细碎的光泽“啪嗒”一声打在虞嫣的脸颊上。
黑暗中看不清姜芊的神色,可虞嫣还是能感到她的情绪——沉默、隐忍、不舍。
那是一滴泪,倔强地没有滑过脸颊,只是从她的眼眶中意外掉出,匆匆落下,恍惚一颗天降的甘露,万千雨露中的一颗罢了。
可这是冬季。
虞嫣不曾感受过,她以为,姜芊是个见惯生死的人了,不曾想,不过是十几岁的少女,前几日自己都还在同她谈论婚嫁的幼稚问题。
虞嫣本想说些什么,但一张嘴,源源不断的血就流了出来,糊了她一脸。
她想,这个死相肯定难看极了。
姜芊盯着虞嫣的脸一直看,看到她嘴中冒出的血时,忽的就崩溃了。眼泪连着连着的落下,她那高傲的脊背在哭泣中止不住的颤抖,是无声的泪。
她想擦擦虞嫣脸上的血,可自己的手不够长,或是……她的手亦是脏的,流的泪也是浊的,擦不掉血,洗不掉泥。
始作俑者停了攻击,看着那孤单的背影,又使起了他的阴谋诡计:“姜芊啊,听闻歌勒一族对北方与东南威胁甚大,可我手下兵马匮乏,只可择其一。今日,你若归顺于我,你自然能知,若不归顺,便无处可知。”
一番话的时间,虞嫣将明堂的令牌丢到了地上,那块沾着血、肮脏的牌子,她终于扔掉了。
姜芊对狗皇帝的话不屑一顾,看见虞嫣已经扔掉了令牌,便毫无顾忌地离开了。
她给皇帝留了话:“既然你还是不长记性,那下一次相见,你必死无疑。”
跃出这四方天地,就是姜芊的场子了。
她迅速地穿梭在山林之间,多少法器都伤不了她半分,可是她跑的很快,虞嫣的血也流的很快。
她想跑的再快点,再快点,救救虞嫣,救救虞嫣,救救虞嫣。
虞嫣只觉得眼前的人越来越模糊了,身子越来越重了,她知道自己不能再拖累姜芊,重重地一个翻身,摔在了冰冷的雪地上。
姜芊想再将她带起来跑,虞嫣却怎么都不让。
原因,她们都心知肚明。
虞嫣的眼角湿润,晶莹的泪珠顺着眼角滑落,流到耳廓里,痒痒的。
她露出那样愧疚的神情,道:“秉烛要见你,就在姑苏。就把我藏在这吧,我活不了了。”
姜芊愣在原地,她做不到的,面对活生生的人,她抛弃不了。
虞嫣不敢再让她犹豫,使尽了灵力,将姜芊震开,推到十里外,血流的越来越多,看着那人的身影越来越小,她坦然地闭上眼睛。
深深的雪地里,一片白茫茫,枯木下盘踞的树根摇摇欲坠,雪太冰了,太白了,那抹红太是刺眼,却寒的让人如坠冰窖。
念旧红颜好年华,叹今素雪埋傲骨。
姜芊愤怒地锤着冰雪,一下又一下,试图用疼痛褪去自己的冲动与不甘,锤到泥土露面,锤到手指麻木,她拥有绝顶的修为,怎么还是无分毫用处?!
现在救虞嫣,根本救不活,一点儿好处都没有,甚至会白添许多麻烦。
救吗?
姜芊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像当年在姑苏一样,望向身后的人。
她那年跑了,拼命地跑,只为等到如今。
那今日,为什么还要跑?
姜芊回头了,她想,即便是这样,也该给虞嫣找个好坟头吧。
就当是为曾经那些漂泊的灵魂找了个去处,就算是这样的简陋。
姜芊好好的一个路痴,为了找一个风水宝地,翻跃了半个山头,对着年轮分辨了很久,才找到阳面。
“冬日的河都冻住了,等到不久的初春,你便可以看见潺潺流水、萋萋山野了。”
姜芊笑着将虞嫣的身躯藏进土壤,盖上白色的雪,望向遥遥山脚,那是她们的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