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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雍祺天光不见亮 千影神步解锦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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絮絮飘雪轻似羽,纷纷僵躯易如丝。
晃晃天日映满眼,深深白光不见亮。
姜芊走在白茫茫的雪地里,欲达目的,要过的第一关,就是雍祺城。
出了这座城,便是皇权之外了。那么,狗皇帝自知大海捞针,就一定会重点拦截雍祺。
在去雍祺的这段路上,姜芊便可养精蓄锐了。
风雪好像愈发小了,呼啸的深木停了,雪印越踩越深,姜芊清理起自己的衣服。她身板小,每当雪随着衣裙抖落时,总觉得沉重,今日,好像不是。
她抬头,雪停之后见日明,灼灼白光占据了她的双眼,周围的一切似乎都被染成这刺眼的白,想要张开贪婪的口将她吞噬其中,将一切不惜代价地揉进这单薄的白里。
天地之大,她的身板好像更小了,可她没有动摇,在这苍茫的无垠中,是独属于她的光芒。
“化枯为荣,寸草不毁,万物生,此道生。”
拯救是上天赐予她的使命,她深信不疑。
姜芊忽然想起来多年前与斜阳相触的惬意,天边的夕阳红如烈火,暖黄色的光芒将她笼罩,金灿的光芒在她眸中穿梭,而显得愈发明亮。
可能是那种叫做时过境迁的孤寂感吧,阳光白过冬雪,她却看不见光明与希望。
少女明媚一笑,天边的云都为之倾倒,晶莹的眼眸里透过无数的光亮,暗淡了无数悲凉。
姜芊顺着一定的方向走去,来到了一座小城。
郊外摆着个摊子,腾腾的白气直向上冒,不知卖的什么好吃的。
等姜芊走近,发现店家的锅里蒸着一个个肉香四溢的大馒头,温热的气体一团团地扑在姜芊的脸上,发冷的身体在这一刻都暖了起来。
姜芊却直视起店家的双眼,两眼一对视,对面那人的眼中便闪过一些不该有的情绪。
店家一个字还没吐出来,姜芊便掀了这摊子。
意料之中的剑芒将她团团围住,姜芊一副沉思的模样,是在想可怜了这些诱人的吃食,也在想,是谁用如此拙劣的戏法骗她?明堂再蠢也蠢不到这个地步,刚才的店家也跑得没了踪影,早知道直接擒了那人了。
果不其然,围了姜芊的修士的确是明堂的,但人人都面露疑惑。
姜芊轻笑一声,缓缓道来:“被人骗了吧~这是有人故意引你们露面的,是站在我这边的……敌人。”
修士们面面相觑,看来是根本消化不了姜芊的话。
姜芊也懒得等待,直接往摊顶上开了个洞,转眼间便不见了踪影。
敌人,对,是敌人。这个世道,没人会为天下讨公道而救姜芊,只有想得到她力量的人,才会拉拢她,试图利用她。
她不能落到任何一个人的手里,靠人不如靠己,稍有不慎,便功亏一篑。
想来,觊觎她的人不止明堂,还有可能……夜明珠。
雪地留下串串脚印,延伸到那人的身影。姜芊现在是城也进不了,饭也吃不上。城内倒是热闹一片,从远山上望去,爆竹声阵阵,炸出眼花缭乱的火花,正红色的碎片洋溢着新年的喜悦,不免艳羡。
她道:“不在意。”
才怪。
两手空空的孩子怎么会不羡慕满身金银的公子少爷?
那又怎样?可怜的孩子只能拍拍灰,捡枚铜钱,筹划着能用几天,悻悻离开。
路越走越长,路上的光景越来越惨凄,成群的流民像裹满风沙的无根之木,随风而逝。
这样的场景才是姜芊见惯的,离了京城不过几座小城,这盛世下的面具就被狠狠撕开。
流民空洞而幽怨的眼神控诉着朝代的荒唐,姜芊惊觉,自己与那些流民并无区别。
心里越发不安,像不安生的杂草纷乱地涌动着。
天寒,姜芊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她警惕地打探四周,枯枝在暗处静默,冰雪是碎钻积压作的毡子,一只脚轻柔地踩上去,像陷进了温柔的沼泽里,披着灼灼天光,蔓延一片白色。
看见前方隐隐约约的轮廓,姜芊才想起来,雍祺,到了。
也就在那瞬间,她忽的止步,无法向前,周围的场景虚幻起来,眼前浮现无数个身影,却看不清任何人的容貌。
姜芊很清楚,自己又被围了,但这次,终于是个高手了。
短短一秒钟,姜芊对这人的评价便多了很多,有阴险狡诈,还有修为高深,甚至还有聪明伶俐……
对她示威那人应是看出姜芊的毫不在意,甚至有一丝无语。
从武器的尖利可以看出,是有些怨气。姜芊面对攻击,还是一动不动,依旧像个局外人一样不顾自己死活的评价。
但是,一丝攻击都伤不了姜芊半分,她一面观察思考,一面立起屏障,颇有些蔑视那人的猖狂在身上。
她一向对千奇百怪的功法不太了解,观察了一会儿,才认出来——这竟是千神影,她再次在内心里批评自己的疏忽,这么有名的功法都没认出来。
她眼眸一转,下意识向身后勾起发带,在手中把玩,却不料,那影子一招将她的发带的打断。
整齐的切口宣告着战斗的开始。
姜芊笑笑,二指捻紧,口中默念法诀,这一次,她没有用万千枯叶,只召来了一片叶子。
那片叶子静静地飘荡在风中,渐渐的变得青翠,尖端逐渐伸长,愈发锋利,像死寂中疯狂叫嚣的怨鬼,让人不寒而栗。
四周的威压越来越强,那一招姜芊却迟迟不动,她的眼睛紧紧盯着前方,万千身影不断的闪过,用着花样百出的招数。
在一个身影过去后,她果断出招,淡蓝与深蓝极力相顶,灵力碰撞间,强大耀眼的光芒疯狂绽放,直射天穹,身侧尘土飞扬,冰雪消融。
趁尘土消散时,姜芊想看清面前人容貌,心里不尽地因为对面人同样带蓝色的灵力感到晦气。
跟她猜想的一样,来的人其实只有一个,其他影子都是幻象。
对面的人似乎有一丝不可置信,语气怀疑地问:“为什么?你为什么会知道?”
姜芊再一次把玩起身后的发带,蓝色的丝带缠绕上姑娘的指尖,她静静地盯着面前的人,想从那层层布料下窥探其中的面貌。
窥探无果,她皮笑肉不笑地勾起唇角,面色平静地褪去刚才的好奇,少女娇柔清澈的嗓音此刻像巨石一样砸进那人的耳廓:“因为……我在不同身影里,找到了看起来最蠢的一个。你的伪装,很失败呢~”
姜芊才不会实话实说,刚才她不过就是凭着自己的直觉,没想到,一击即中。
幸运,有些时候也是必不可少的附属品。
面前的男子声音低沉,让人耳边不禁泛起酥麻:“既然你已经胜了我,家中规矩,我应当留下我的名字,鄙人姓解名琛字锦珉。”
姜芊面露疑惑,微微挑眉,在等下文。
无尽的黑布料里忽的露出一只蔚蓝色的眼睛,那瞳孔像草尖滴落的露水般晶莹奇异,摔到地面上后破裂了数道光芒,随后滚入了黑夜中,日渐暗淡。
那人,竟就这般,渐渐地消失了,在姜芊的面前。
姜芊内心暗道不好,总觉得还有计谋,那双蔚蓝色的眼睛像是深夜里的海洋,满地的月光被无限的卷入那深邃的蓝里,甚至直勾勾地向她袭来。
可是,单凭一双眼睛就能使人陷入幻象,太不可能了。
姜芊像被勾摄了心魄,始终不敢向前踏出一步。
解锦珉料定了她的犹豫,阴冷渗人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侵袭了姜芊清明的感官:“你可知……虞嫣是如何死的?”
姜芊一顿,空中的声音愈发爽快,她细细去听,笑声便越来越大。
姜芊终于明白,这人是在玩心理战术,她一向讨厌弯弯绕绕,一挥衣袖,便直向城里走去。
“怎么?害怕了?”
解锦珉在心里轻笑一声,果然,姜芊这般赤忱的人,最放在心上的就是朋友、家人这样的软肋了。
等到进了城,姜芊才发觉这阴魂不散的声音只有自己能听见,路上这人一直嘲讽自己,但关于虞嫣的死却一字不提。
她知道自己做不到毫不在意,指不定听着听着便被其蛊惑,只能快逃出雍祺,离开这是非之地。
今日是个热闹的日子,街上都是背着行囊的难民,他们自发地组织了一街长宴,宴席虽不丰盛,但言语之间尽是祝福,红彤彤的喜气洋溢满街,人人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姜芊不愿扰乱他们,脚步越来越快,脑中的声音却再一次提起虞嫣的死。
“你可真是像虞嫣一般天真,她被陛下锁喉时才知道自己被骗了。”
“你能想象吗?她任劳任怨地为明堂出生入死,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甚至九族都早已死于陛下之手。”
姜芊听到“父母”二字明显一愣,那平淡讲述的声音终于得了逞,便更加得绘声绘色。
“当时她急了眼,身无利器都用怨毒的目光盯着陛下,那可是大不敬。她尖叫、挣扎、诅咒,甚至说自己死后定会化身厉鬼,取陛下的性命,哈哈哈哈哈哈……”
“自不量力。是不是每个失了父母的人都会这样破口大骂啊?”
“是吗?姜女侠。”
姜芊还是风轻云淡,若非她一直低着头,没人看得见她仇恨阴毒的眼神。
跟我比狠?
开什么玩笑。
“想来你也应该很久没见亲友了吧,你不觉得……他们早已不会呼吸了吗?”
那声音听了这话后终于停止了,姜芊以为他终于消停了,那声音却再一次响了起来。
“女侠莫要口出狂言,鄙人承蒙圣恩,脱离苦海,绝不会对陛下有半分不臣之心。”
“不像那戏子甚是不知好歹,当时我啊……断了她双腿,捏碎了……她的金丹,她顿时便惨叫出声,口吐鲜血,面色痛苦,想必……死状惨凄吧哈哈哈哈哈……”
姜芊仍在忍耐,只是连牙齿都咬的发麻,她也要忍,离开这座城,离开明堂的监视。
突然,姜芊面前闪过一团黑影,惊秋立时亮刃,她背后却惊叫连连,一回头,竟是解锦珉狗急跳墙,化作黑影捣乱长宴,可怜的流民四处逃窜,乱作一团。
不再多做打算,姜芊御风而起,一掌张开五指,云海般的灵力便笼罩了雍祺城上空,在那翻滚着涌动着的威压下,没有人能动作丝毫,逼得解锦珉即时显形,真相无所遁形。
下一刻,涌动的灵力狂妄地向解锦珉发起攻击,一切的积怨凝聚成这一掌,那巨大似蓝龙的灵力迅速地穿梭,带着庞大的阴影拍在他的身上,重重地打入他的体内,要将他的每一片肉都碎为齑粉。
天地间一阵震天动地的响动,远山上惊起一片冬眠的生灵,叫声惊悚。
解锦珉顿时感到体内阵阵剧痛,汹涌的灵力好似击碎了他每一寸血肉,让他痛不欲生。若刚才没有姜芊的灵压,他此刻应该早已被这一掌拍进土里,留下一个巨大的人坑,就地掩埋了。
姜芊再挥蓝袂,二指捻诀:“苍生腐兮,以死塑生,听吾号令,百转千回,杀!”
枯叶应声而动,化作簌簌作声的蝶群,覆盖般侵入势地变动形态,眼花缭乱铺天盖地,棕黄的叶片泛着腐朽的死气,是地府爬上来的孤魂野鬼,来朝解锦珉索命的厉鬼……
解锦珉果然畏惧,强行冲破压制,呕出一滩黑血,施了一道传送符,便在光芒中狼狈逃生。
姜芊满意收手,纯净的眼中流露出慈悲的怜悯之情,她在空中一挥衣袖,空中便降下无数的碎银来——“就当是我的歉意,或是施舍。”姜芊默道。
她潇洒转身,跃出这皇帝的门,下次再踏入,定是你死我活。
回到广阔的天地之间,白若月华的雪地是上苍纯洁的心灵,无人踏足,宁静华美。
姜芊嘴角残留的泪,在那细小的美人痣旁流下,顺着颈部无声地消失了。
为何而流?因谁而流?
她闭眼,又坚定地睁开双眼,此处四下无人,她在对荒唐的世道说话:“天道在上,我姜沁醇今日在此以仙途发誓,此生此世,不论任何代价,誓死斩草除根,重振天道!”
天边惊雷乍响,誓言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