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华永寂（GL）》琅桦

4、富贾之家

　　明家的府邸是先皇特赐，府邸靠山而建，地域广阔，将军府内设校场、马场，山中潮湿浓雾，多为桃花树，每每春季来临，阳春三月间，满山桃花，落英缤纷，香气飘然，山泉流水间，流入明家的府邸内院，人杰地灵，宜室宜家。
　　明家虽为将门，可难得祖上继业丰厚，家传三代，出了个能贩经商的后代。
　　明爱接手明家以来，屯田开源，多方经营，马场、良田、商行、银楼、酒楼，全国遍地是明家产业，上至京城名门世家，下至京中贩夫走卒，无人不知这一代，明家出了个大展宏图的奇女子，要说明家手顶中原半边天，实属不为过。
　　“小姐。”秦桑手执文书，走入书房。
　　看着眼前一人握笔行云流水，一人专注忙碌的身影，几经沉默。
　　“小姐，月前朝廷下旨，要行销关外的商户典行，延期过关则加重赋税，月例上报。”秦桑皱眉秉道：“今日户部再次下旨，还要加收……关外行销商品的十中之一厘。”
　　明爱闻言停笔一顿，抬头间，接过文书，看过不仅冷笑几声。
　　“世人皆说，天下利往皆来，为商者，谋利；为官者，谋福。”明爱幽幽说：“故商者贱官者贵，可是你瞧，谋福者贪，贪得无厌，这吃相未免太难看了。”
　　“小姐……”简崇停下研磨的手，担忧看着她道。
　　“明家以商行起家，关外不比京城，时期不定，延期不怕，商队延期过多，过久，只怕也是入不敷出。”明爱摇头站起说道：“下午召集所有的管事，我要听听大家伙的看法。”
　　“是。”秦桑应道。
　　“对了，晚上户部的谢尚书设宴，你跟我一起去。”明爱撇头对简崇说道。
　　“小姐要去？”明家家主从不参加任何官宴，秦桑闻言不禁疑惑道。
　　明爱点了点头，思虑说道：“安排下去，备礼，这户部尚书的门塌既然抛了橄榄枝，我们早晚是要登门的。”
　　谢闻芳文人出仕，家姐乃皇帝的俞贵妃，当今太子的亲舅舅，皇六子册封太子后，谢府一家，深受皇恩，加上多年来，中原多战，朝廷银两调度全赖户部，谢闻芳更为深受皇帝倚重，若说他对明家有何想法，于他的身份地位，确是可以，可明爱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傍晚日落时分，沁荷院内楼沿凉风习习，催人入睡。
　　“我就知道你在这。”简崇站在楼底下，向上望着。
　　“什么事啊？”明爱抬手往脑后一枕，闭眼悠悠问着。
　　“林婶把晚膳做好了，下来。”简崇看着屋檐闲逸慵懒躺着的人，不禁摇头苦笑。
　　“放着吧。”
　　话语一落，楼下无人回话，不多时，身后阁楼窗边一道人影爬出，简崇慢慢端坐她的身旁。
　　感觉到身旁过于强烈的目光，明爱莞尔。“手脚挺利落的嘛，可有人教你习武？”
　　“至小，额葛都有教我一些，只是学得不多……”匈奴战火多年，流民四起，小小年纪靠战火掠夺为生，常年受人欺负、饥寒交迫的日子里，若非有所拳脚，只怕也是战旅亡魂。
　　“汉话也是他教的吗？”察觉身旁人话语低落，明爱睁眼问。
　　“嗯。”简崇点头。
　　简崇看着屋檐上错错落落的酒壶，拿起一盏问道：“不喝？”
　　明爱缓缓摇了摇头，今晚真正要喝的那杯酒不在这……
　　“这个给你。”
　　简崇接过她抛来的面具，不解的看着她。
　　“中原与匈奴战火多年，眼下虽然安然，但是你在外出出入入，人多眼杂，总有不便。”明爱解释道。
　　简崇摸着面具下的花纹，几经犹豫：“你介意吗？”
　　“明家做的是行销关外的生意，匈奴人是我的商客，亦是我的朋友。”明爱摇头回道：“只是这天子脚下自诩精贵的人多，他们有自己心中的家国道义。不是你的错。”
　　闻着满院的荷花香味，听着身边人儿的话，一股温情自心中蔓延荡开，简崇有趣的看着她，琥珀色眸光里一片探究，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姑娘？
　　“还吃吗？”
　　“不了，”明爱坐起，“谢家设宴，也该走了。”
　　说话间，明爱顺势抓起简崇的衣领，站在楼沿，伴着声声的尖叫，轻跳飞落院中。
　　“不用谢。”明爱回身含笑道。
　　“……”惊魂未定下，简崇看着她的笑脸，想到昨夜自己伸手抓她脚，顿时牙痒痒。

　　至夜。
　　谢家门口车马络绎不绝，门庭若市，灯火如昼，熙熙攘攘间，人越聚越多，摩肩接踵的不断从大门处涌来。
　　“小姐，这户部尚书设宴，半个京城的达官显贵可都来了。”秦桑凑近低语。
　　“太子来了吗？”明爱喝了一口酒问道。
　　“还没。”简崇坐位更近庭院门口。
　　“小姐在等太子？”秦桑问。虽然这户部谢大人乃太子二舅，可亲贺拜访确实不太可能。
　　“朝廷履下规文，单靠一个户部，是不可能的，谢闻芳没那么大的胆子和权力。我想着，也就唯有他了。”明爱看着满厅宴客，觥筹交错。
　　“小小寿宴，明家小姐亲临，可真是稀客啊。”坐席间，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道浑厚的声音传来。
　　众人回头，只见谢闻芳款款走来，鬓发加冠，珠石玉帛，双手作揖。
　　“明爱是小辈，哪当得起，楼尚书大寿，明爱必定前来。”酒席间明爱从容站起，客气笑道。
　　“明妹妹，你可来了……”谢余卿欣喜的喊着，本欲上前时，简崇拿起贺礼，虚拦着挡在前面。
　　“这是我家少爷特地给谢小姐备的贺礼，伴着谢大人的贺礼便顺手带来了，望谢小姐把玩。”秦桑打圆场道。
　　“你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你？”谢小姐不高兴的接过奉盘，语带责怪的盯着这个带面具的高挑女子。
　　“卿卿不可跳脚，”谢闻芳看着这个下人装扮的女子，可疑道：“明家何时添了个管事，怎么从未见过？”
　　“秦桑的学徒，让他带着历练历练。”明爱走前，把简崇拉向身后。
　　“原来如此，卿卿，你不是说要带明小姐逛逛谢家？”谢闻芳拍着女儿的背脊提议道。
　　“无妨……”明爱还未来得及推辞。
　　谢余卿便立马上前阻了明爱的话头，勾着她的手抢先道：“对啊，明妹妹好久没来家里了，卿卿带你走走，我们说说体己话可好？”
　　“这……那好吧，明爱恭敬不如从命。”明爱见推脱不得，应言说。
　　看着前方几人离去的背影，谢闻芳朝下人使了个眼色。
　　谢家的院落在京中颇负盛名，与明家将门的精简朴素相比，谢家的院落却是颇为富丽堂皇。
　　明爱等人跟着两个掌灯丫鬟，一行人走在花园的石子路上，耳边风呜呜吹过，带来沙沙的落叶声，空气中徒留脚步声错错落落。
　　少顷，圆月躲入云层，夜色渐浓，谢家的花园树影婆娑，楼院灯火稀疏，明爱不禁微咪双眼，视线更为模糊，娘胎里带来的夜盲之症，除了身边的家人，无人知晓。
　　“小心！”一处桥阶间，明爱不慎踩空，幸而简崇身手敏捷，伸手抱住。
　　“小姐，是不是看不见？”秦桑连忙拿过丫鬟的夜灯笼，匆匆上前，懊悔自己忘记了小姐夜不能视物的情况。
　　“没事，一下踩空了。”在谢家小姐欲着急上前的时候，明爱微微摇手道。
　　夜风吹过，让人略感微凉，明爱不禁身躯微颤，略略拉紧衣领，霎时，一件薄披搭上肩膀，抵挡住了夜风的凉意。
　　“把它穿上。”简崇离她很近，身旁女子的反应，她立时便发现了。
　　明爱刚欲伸手系领带，半空中抬起的手就被人握住。
　　“手这么凉？”简崇握着她的双手皱眉道。抓着她的手顺势掩进披风内，低头细细帮她系领子。
　　看到明爱望着那个玄色衣裳的下人，眼角余光不经意间流露着或许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纵容与柔情，谢余卿不禁皱眉略恼，暗暗咬牙。
　　自己堂堂一世家小姐，自小呵护宠爱长大，在京城世家中，想要的从来没人敢说个不字，可是到了明爱这，却屡屡受挫，当年永兴银楼楼底的匆匆一瞥，伊人卓卓，墨发飘飘，青衣素裳，牵马走来的身影，就这样深深的落入楼上坐在飘窗旁的她眼中，自此难忘。
　　多年来，自己步步走进，哪怕是利用一个男人的感情靠近她，都无所谓，此去经年，谢余卿也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可是她知道，她明爱绝不可属于任何一个人，她得不到的，他人怎配！
　　在外越是客气有礼的人，对谁都清冷拒人千里的人，如今居然默许一个下人的靠近，此情此景，谢余卿实属头一回见到，内心不由怒火渐生。
　　本欲上前靠近推搡，可一想到后院那尊大佛，谢余卿活生生压下满腔怒火。
　　“明妹妹觉得冷吗？”谢余卿强笑上前，勾起明爱的手，假似提议道：“前面是安乐居，假山林立的，总比外面花院暖和，妹妹去吗？”
　　“那就有劳谢小姐了。”明爱伸手一揖，行礼间挣脱她的手。
　　谢余卿脸上略顿，眸光一沉，转眼间便脸带笑意的往前带路。
　　简崇接过秦桑的夜灯，微微侧身，亲自在前方打亮着道路。
　　众人临近安乐居时，谢余卿停步转身，看着明爱道：“接下来的路，他们就不必跟着了，明妹妹一个人进去吧，里面的人要见你。”
　　“……”简崇闻言眼角一凛，上前一步，无声凝视着她。
　　“敢问谢小姐，里面是谁？为何要单独见我家小姐？”秦桑警惕道。
　　谢余卿一概不答，定眼望着明爱不语，场面僵灼。
　　“谢小姐何须这般，既然他想见我，势必有他的目的，明爱见便是了。”明爱上前推开简崇，看着谢余卿眼里的戒备，挑眉一笑。
　　“我等会就出来。”明爱临去前看着秦桑，眸光冷冽。秦桑霎时致意，缓缓点了点头。
　　简崇看着那道笔挺的背影，略有所思，面具下幽深的眼里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