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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断匈奴之臂,张中原之掖 ...

  •   明家世代塞戎,出过三代将帅,世代牧戎乌衣,战塞北,踏戎关,国难当头,战马北上,为国分忧。战马出塞,保家卫国早已变成了明家历代家主最重的家训。戎关塞外间,此去经年,方才有了明家军外慑塞外,内震朝野的名声。明家军是燕朝护国安邦下,最锋利的刀刃,故陛下特赐亲撰石碑:断匈奴之臂,张中原之掖。
      正午太阳高挂,反射在街道上十分的耀眼,明府高门大开,门第间站满家仆,明爱站在石碑下,静眼远眺府邸门前的街道尽头,内心雀跃间,面上沉静出神。
      秦桑抬手拭额,眯眼看着街道,疑惑道:“怎么还没到呢?”
      “或许是朝中耽误了时辰,”林婶看着前面笔挺的身影,举伞靠近道:“小姐,正午闷热,别在太阳下,小心暑热啊。”
      “无碍。”明爱朗笑回头道:“很久未见父亲和兄长,我想在这等着。”
      府邸街道前人马行云,明府高门大开,京中富甲一方的门第,走动间,贩夫走卒们不禁顾盼流连,好奇的观察着这位豪门巨室出身的奇女子。
      “小姐啊……”林婶摸着她的衣领道:“这青衫布衣虽好,可是你看京城哪家的小姐穿的这般素净的,小姐这个年纪,该是要梳妆打扮的年华,你看那谢家小姐,打扮得多好看啊。”
      “是是是。”明爱托腮笑道:“谢家那位小姐是漂亮,再过些时日就能嫁进我明家当我嫂嫂了。我就算了,林姨知道我不大会。”
      明爱自幼丧母,父亲自小当男儿一般教导长成,家中又无姐妹,加之心性冷淡,又无好友,日日墨香舞刃相伴,终是与世家闺阁女子不同。
      林婶思及此,内心每每都要叹气几声,只愿夫人天上有灵,给这姑娘带来一个懂她、怜她,可终身托付之人。
      “看!来了,来了!”下人突然传声道。
      众人抬眼定睛一看,街道尽头,一队人马,纵马踏来。
      “兄长!”明爱眉眼一笑,不顾众人,提裙快步奔去。
      简崇被困在囚车上,双手带着枷锁,在混沌间,听闻一句欣喜的叫喊声,鬼使神差般抬眼间,只见前方一青衣女子,身披夏日的阳光,不顾身后仆人的呐喊,快步奔来,绝美的容颜上展开的笑意,比夏日的阳光更加耀眼。
      满街的中原人,大多形同相似,可是唯有一个她让人凝神留意,前方曼妙的身影,迎面直直落在了简崇深邃琥珀的双眼里。
      “跑慢点,别摔着!”明楼莞尔,下马迎去,将自家蹦哒的妹妹揽住。
      “兄长此去塞外都半年了,情越都好久没见你了。”明爱心喜,揽抱着他的脖子撒娇道。
      “咳咳!”未等兄妹俩多说,马上传来一道浑厚的嗓音:“多大的人了,还如此毛毛躁躁!”
      明爱闻言抱着明楼的胳膊紧了紧,立马规矩站好,脸如菜色,上前行礼道:“明爱给父亲请安,念父安好,特此前来迎接。”
      “好了好了,明爱也是有心,”明楼敛笑,摸着她的头发,说:“我与父亲在塞外时常念着你一人在家里,家中可还好?”
      “一切安好。父亲,兄长放心。”明爱看着明楼回道。
      “先回府休息吧,老爷,家里酒菜已经备好了,还是先回府休沐的好。”秦桑开口上前秉道。
      明阙点了点头,看着明爱道:“我与你兄长还有好多话要同你商议,回府吧。”
      “是。”明爱闻言,面色一肃。
      浩浩荡荡的车马继续前行,徒留兄妹两人在队旁慢慢步行。
      “此次塞外,我带回一匈奴姑娘,战场下一可怜人罢了,家中打铁为生,父亲走后,无家能归,我想着明家能收留着,你看看?”
      明爱闻言,往队中一望,车马如龙的街上,一辆囚车里一头发凌乱,衣裳破烂,背脊佝偻的女子在那坐着,十分醒目。
      “是她?”明爱挑眉问道。
      “嗯。”
      明爱好奇的上前,隔着囚车凝望,车中人似有察觉般,抬眼对视。
      一个匈奴人,满脸的沾污下,仍能看出五官的深邃,尤其是那双琥珀色的双眼凝视着人时,竟让她有种被虎视眈眈的感觉。
      “你……会说中原话吗?”怀着心中的疑虑不解,明爱歪头启唇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简崇直视着囚车外那张瓷白绝美的脸庞,勾唇一笑,语调流里流气的。
      “……”
      多年后,明爱看着眼前垂眼铺床的某人,时常会想起初见时,这个人对自己的调戏,究竟是哪来的勇气……

      一月后
      同生苑的书房内气氛肃穆,午后阳光普照,屋内几人却如暮寒冬。
      “父亲,皇上这样做,可是要开始架空于我们明府?”明爱手执奏折,面色凝重。
      “陛下先前如此着急,要我等拔营回京,我便有所疑虑。”明楼茶歇落下,继续道:“今早陛下下旨,让明家军撤出大半,守卫皇陵,只怕……”
      “撤有撤的说法,”室内石楠桌前,明阙停笔启唇,继续说道:“明家手握重兵,多年来,五万铁骑压匈奴震塞外,朝中老臣早已人云亦云,这样的打压也是迟早的。”
      明爱闻言皱眉,上前一步:“朝中老臣人云亦云,明家不惧,可拥兵自重的帽子扣下来,皇上怎可相信?”
      “是福是祸,不过唯心而论。”明阙信步走至窗沿,看着后山那片桃树,默默出神:“明家忠君护国,是忠,也更为义。他人褒贬,不违本心。”
      “我们只能这样坐以待毙吗?”明爱看着窗边迟暮的老人,不甘道。
      “情越。”明楼起身一手置于明爱肩上,不许她多言,“谨言慎行,明家军听从皇家号令,多年南伐北讨的,我们的敌人从来不是陛下,将帅之责,不可轻重倒置。”
      “我能做什么?”明爱眸光一凛,面色复杂问道。
      “等。”明阙回身看着这一双儿女,心头一悸间,不由盘算,“事情终有明了的那一天,在这之前,万事警惕。”
      从父亲的同生苑出来,明爱幽幽出神。
      一个台阶前,明楼启唇出声:“父亲自有他的打算,何况此事,尚未明了,过多猜疑只会困扰良多。”
      “我明白。”明爱扶沿,叹了口气道:“只是近期朝廷赋税履下新规,条条直指明家的商行,我不得不警惕……”
      “兄长。”明爱驻足。
      “嗯?”明楼回身疑惑问道。
      “我们会好好的吗?一切也会好好的吗?”明爱拧眉望着他,痛苦道:“最近半年,我……我时常梦见,你走了,明家也没了,剩我一个人……”
      明楼闻言心中一痛,上前轻拍其背,语气轻柔的安抚着明爱的头发,“情越是不是累了?不要怕,有父亲和大哥在,你无需忧心,哪怕他日祸起萧墙,也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明楼摸着妹妹消瘦挺直的背脊,顿时心里忖度感慨,是啊,这么多年了,父亲和他常年出兵塞外,诺大的明家和家中基业全靠明爱一人打理整顿,她肩上的重压,无人能担,无人能述,每每也只能挺直腰杆面对了。
      “情越是不是该找个朋友了呢?”明楼思索间问道。
      “陪我喝酒吗?”情绪说风就是雨的明大小姐问道。
      “……”明楼噎住。
      同生苑出来过了亭廊,前方不远就是校场,日常午后时分,将士都在休沐,未在校场,此时却吵闹异常,兄妹两对视一眼,缓步上前。
      明爱赶到时,只见一络腮胡的战士手抓着一乌衣女子的头发,两脚猛踹着她衣裳不整的躯体,口中骂骂咧咧,周围的将士忙着伸手劝阻,场面一时混乱。
      “明家军军训,战衣下不可私自斗殴!”明楼皱眉看着眼前,威严一喝。
      “将军!”众人回身纷纷停手。
      “怎么回事?”
      那位络腮胡的男子闻言,心不甘情不愿的停下动作,摔开她的头发,行礼一秉:“将军,今日晨练,此匈奴俘兵竟敢藐视军令,对属下出言不逊,动手伤人,属下就是……教训教训她。”
      看着明少将逐渐狠厉的双眼,男子越说越心虚。
      明爱看着至始至终从未挣扎,默声趴在地上的女子,好奇走前:“你,抬起头来。”
      一股淡淡的荷花香味随着女子的靠近慢慢散开,简崇睁眼看着面前的青色衣摆,缓缓抬头,定睛一看,果然是她。
      “是你。”明爱恍然,“为何不挣扎?”
      “我不是你,我是匈奴人,在中原地界,人人可欺,挣扎有用吗?”简崇可笑道。
      “挣扎是没用,可是反击有用。”明爱沉声一笑间,霎时扣着络腮胡的士兵手腕一番,众人未及反应,抬脚便往那微曲的脚腕一踢,男人痛叫一声间,身子便直直跪倒在地。
      校场霎时一片静默,哑口无言——
      明爱堪堪收手,点头俯看:“忍辱偷生确实生不如死,一个人但凡能忍便最好能忍到死,可受人折辱还可这般自轻自贱,我奉劝你,何不现在一了百了?”
      “哈哈——”简崇眸光一暗,凄笑出声:“我也想有尊严的活着啊,可你告诉我,如果不这般活,还能怎么活?”
      明爱闻言唇角微勾,撇头一望:“山穷水断,那便与天斗,与地斗,我偏要枯木逢春,天若要亡我,还得问我一声愿不愿意,兽困则噬,区区折辱又算得了什么?世间不怕死的人比比皆是,你可曾想过,你若不呢?”
      简崇攥紧双拳,胸口微震,仰视着那一身清贵不可攀的人,眸光一铮。
      明爱缓缓拍了拍手,略过地上的女人,看向跪着的将士,言语低沉:“按理而言,明府的练兵不归我管,可欺辱妇孺的行径在我的家中也是断不可容的,今日你跪下了,我就当你赔不是过了,起来吧。”
      “就是个匈奴俘虏!有什么可轻不得重不得的,我就是杀了她又如何!”男人深觉无颜,口无遮拦道。
      “放肆!”明楼眼角一厉,上前看着这一群将士,不怒自威,“连人带东西,一队阵列通通给我去草场,把你们的百夫长叫来!”
      不理周围嘈杂的将士,明爱脱下身上的凉衫,缓缓走进地上坐起的女人,披在那伤痕累累的身躯上。
      “你叫什么名字?”明爱撇头眼带笑意,媚眼星辰。
      “简崇。”看着那双眸眼,简崇深觉有意思,自己混迹底层生活多年,早已对不可奢求的人事物隔绝心思。
      一月前的初遇,此人的音容相貌,每每总是映入眼帘,夜半伴梦而眠,这一月来,听着明府下人的言语议论,每每总是心有留意,白日总是惯于在府中捕捉她的人影。
      “你这样的性子不适合在这生存,想来我身边吗?”明爱看着她沉静的神情,抱胸问道。
      简崇琥珀的双眼深深的看着她,良久,默声点头。
      如果人生已跌入谷底,那么还能有再坏的结局吗?她早已孤身一人,天上地下间,无非是一条苟延残喘的命。
      但如果她是生命中最后的一道靓丽光火,面对生命的永眠之夜,心中或许会迸发出生的希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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