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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如意簪(四) ...

  •   喜轿的女人向他款款走来,那女人盖着盖头,秦桑不用想就知道是那女鬼苏琅,这时他发现自己连话都不能说了,身体也瘫软的不受自己控制。
      高堂上座的苏家二老面无表情地端坐着,堂下的每位宾客都在笑着,他难得的冷静下来,心里默念道:梦而已,这些都是假的。
      一旁的喜婆直望着秦桑阴森森的笑着,她尖着嗓子喊道:“吉时已到,两位新人行礼吧。”
      “一拜天地。”
      苏琅转了个身,面朝大堂外,屈膝跪下,磕头行礼。秦桑则是被迫行完礼的,只能睁着一双眼来回查看四周的情况。
      “二拜高堂。”
      拜完父母,秦桑当下可真是把无奈挂在眼里了,虽然这一切都是假的,但是做梦到这种真实的地步,还是和一个鬼成亲,真是欲哭无泪。
      “夫妻对拜。”
      两个家仆扶着秦桑面对苏琅跪下,但面前的苏琅却还站着,她伸出一只惨白的手去触碰他的脸。
      秦桑觉得心一揪,从那手里传来的温度,冷,透骨的冷。
      “秦桑!”
      关清山。
      是关清山的声音!他突然睁开眼,挣脱那两个家仆,抽出佩剑插进了苏琅的身体。
      眼前又是一花,再看这大堂之上。原先放着花轿的位置现在是一口漆黑的棺材,柱子上挂的大红绸缎已经变成黑白的丧幡,四处张贴的大红喜字也变成了丧字,喜台上的红烛也变成了白烛。
      喜堂变灵堂。
      “秦桑!快走!”关清山站在那口棺材旁,对着还在还在原地愣神的他大喊出声。
      关清山和秦桑一样进了梦里,只是他看见的和秦桑看见的完全是两个样子,堂前冷冷清清,只有正堂中央放着一口漆黑棺材。
      他推开棺材板,发现里面躺着的是穿着喜服的苏画。为什么确定是苏画,因为苏画之前在衙门被仵作验过尸体,有些细小的痕迹还留在皮肤上面。
      关清山自知是梦境,得找出破解的方法。正当他准备仔细查看一番时,棺材里的苏画突然睁开眼,反手向他袭去。
      关清山一个侧头躲过,闪开半步,苏画直挺挺地坐了起来,僵硬地抬起两只胳膊,从棺材里爬了出来。
      这是诈尸了?
      关清山不敢小觑,他默默拿起长剑。
      苏画歪着头,一个箭步朝他扑过来,十指的指甲变得如利刃一般直击他的脖子。
      苏画的动作如此之快,关清山轻轻一跃闪到她的背后,一掌拍向她的背部,她受力摔倒在地。
      这次苏画没有立马起身反击,关清山只听到趴在地上的苏画好像隐约在抽泣。他身为武夫,打女人这种事是万万不能做的,可眼下这虽然不算个人,但也是个女鬼,又听到女人哭泣的声音,当下竟然忘了自己的处境,径直走过去准备扶起她。
      见关清山慢慢靠近,苏画的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微笑,她翻身一只手拍向他脖子。关清山未料到这一下,但也反应及时拿手挡住,只让她划破了衣袖刮伤了他的胳膊。
      但苏画的另一只手也没能闲着,又打算给他来一次,关清山可不能再被动了,他一手拿剑刺进了苏画的身体。
      眼前一片大亮,模糊中关清山好像看见了秦桑,他大叫了一声秦桑的名字。
      正好秦桑这边也清醒了对着苏琅刺了一剑,苏琅设下的梦境被解,他俩才得以见面。
      “想跑?你们跑的了吗?”苏琅哈哈大笑,摘下盖头,一手抓住了秦桑。
      关清山抽出剑想去救秦桑,可刚刚明明被刺了一动不动的苏画又神奇的动了起来抓住了他的胳膊。
      她们的力气如此之大,秦桑和关清山都互相被擒住不得动弹。
      苏琅挑起垂在胸前的一缕头发缠绕在手间哀怨道:“我本来能与穆郎长长久久的。”
      “可是啊……可是!”苏琅握紧了五指,望向棺材里坐着的苏画,恶狠狠道:“谁能知道我这好妹妹,什么都与我一样,唯独这命却不能与我一样。”
      苏琅要嫁的人是邻城有名有权的王府公子,只听闻这公子体弱多病,因两家从前交好而订下婚约,到了适婚的年龄,苏琅不从,就被关了起来。
      不知怎的,离婚约本来还有半月的时间,王府却突然通知苏家,即日便要苏琅出嫁。
      苏琅心灰意冷想着不如一死了之,被赶来的苏画救下,两人抱着痛哭了一阵,商定了逃走的计划。
      苏琅让苏画假扮成她,她会去找穆郎安排一些人,他们会在迎亲的路上接应,到时候让苏画找理由逃出来。
      苏画代替苏琅被送上花轿的那天,送亲队伍在途中停住了脚,不明所以的苏画以为是姐姐派来的人,她撩起盖头刚起身就被刀剑的寒光闪了眼。
      苏画跑出花轿,只看见从苏家带来的人都被杀死了,她望着送亲的人当中为首的一个男人,瞪大了眼睛斥问:“你们要做什么?”
      那男人拿着剑步步朝她紧逼,只说:“苏小姐,你嫁的这位王府公子今天还没撑到你去就病逝了,王大人来消息,说你虽然没过门,但名义上已经是王家的儿媳了,理当应该随夫一起,我们会处理好你的尸身,你大可安心去了。”
      苏画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是一个阴谋,王府如此催促姐姐出嫁,原本是打算为病重的王公子冲喜,只可惜他没等到就先咽了气,为了不破坏吉时,只得杀了她做一桩冥婚。
      苏画顾不上那么多,提起裙角拼了命地往后跑,但她哪儿能跑得过一群大汉,绝望之余她没当心脚下,跌下了山坡。
      匆匆来迟的苏琅只见着满地的尸体和空空如也的花轿,正当她在寻找苏画尸体的时候,一把利剑穿透了她的胸膛。
      身后的人凑上前来,诧异道:“大哥,你好像杀错人了。”
      “长得一模一样,换身一样的衣裳就看不出来了,快些赶路,否则耽误了王大人的事情,我们都担当不起。”他们抬起她的尸体,装进了花轿,任由她的血将一身素衣染红,她睁着的一双眼睛,再也未能合上。
      “嫁给那个病死鬼的人为什么是我?该死的人为什么也是我?而她苏画凭什么活的好好的,还因此失忆重新开始生活?我不甘心!我要她的命成为我的命!”苏琅狞笑着,脸上的皮肤裂开,显现出了一张腐烂丑陋的面容。
      堂内大风四起,秦桑和关清山被吹迷了眼,忽然,他们的身体离了地面而后又重重摔在了一块空地上。
      似乎是看见了什么人,苏琅开始怒骂起来:“又是你,你三番五次来坏我的事,我要让你们全部都死在这。”
      空中有道剑光乍现,只见被劈过的地方竟开了一个口子出来。
      “快走。”
      躺在地上的秦桑和关清山感觉有人提起了他们的后衣领,然后轻轻松松地被扔进了那个口子里,他们听出那声音是陆云川,只不过再想看清什么的时候已然没了意识。
      苏琅催动了结界,陆云川在最后一刻把他们送出去后,整个梦境就发生了变化,只可惜他看不见,在这里面也感知不到什么。
      末了,陆云川听到一声女子的轻笑,他开口问道:“晏眠?”
      无人回应,他又唤了一声。
      这次他感觉到了,有人走过来牵起了他的手朝着一个方向缓慢地前进着。
      身旁的人停住了脚,也松开了他的手。耳边有门锁落下的声音,仔细听,是两声,所以他现在面前应该是一左一右打开了两扇门。
      “你来了。”
      “你来了。”
      两道门里,传出两个女子的声音。
      陆云川面前这扇门里的声音,他听出是苏画,那另一扇门里的应该就是那苏琅了。
      他冷不丁地被推了一把,脚下一个踉跄就进了门里,身后又是一声落锁,门被关上了。
      陆云川笃定推自己的人肯定是晏眠,秦桑和关清山已经被送出去了,自打进了这梦境,他就找不到半点晏眠的影子,但是方才她又出现一句话不说,还把他推到这来,着实让人费解。
      “你怎么进来的呀,我还以为我都看不见其他人了呢。”说话的是苏画,她看见陆云川有点意外,但好像很是虚弱,语调一轻一浅。
      陆云川问她:“苏琅呢?”
      “你说阿姐啊?”苏画停了一阵,又接着说:“不太记得了,我失忆以后很多事都忘记了,但是在每晚入睡时,我都会念一个人的名字,时间久了,我感觉我好像不是自己了。”
      陆云川沉默。也许很早之前,苏琅就找到了苏画,只不过她无法接近,于是她靠如意簪寄生在苏画的梦里,吞噬掉苏画的灵识,久而久之,苏画死去苏琅就能取而代之,但唯一的条件是,需要那支如意簪,这是牵绊她和苏画的一个媒介。
      “她已经不是你的阿姐了,她杀了你,甚至要吞噬掉你的魂灵,一旦你消失了,这世上就再也没有苏画这个人了。”
      苏画叹了口气,只小声说:“我知道她不是我的阿姐了,我每晚都能梦见她,她说她的脸烂了不好看了所以只画一半的妆容,她说凌霄花又开了,她在梦里反复唱着一首曲儿:‘梦以昨日为前身,可以今夕为来世’。”
      阿姐想说的,想做的,想看的,都在梦里一一告诉她了。尽管阿姐想要她的命,想要她的躯体复活,她也心甘情愿,这本就是她们的宿命,同生便不能共死,于她们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不公平的。
      晏眠进了另一扇门,四周漆黑一片,越往里面走就能听见沉重的呼吸声。苏琅狼狈地躺在角落里,晏眠一眼就看穿了这不是苏琅。
      “好久不见啊。”她看着苏琅,但更像是看着另一个人。
      苏琅的呼吸声戛然而止,一丝颤巍巍地声音传来:“是你?你竟然没死?”
      晏眠冷笑一声,“死?就算你死了我都不会死。”
      苏琅真正的魂灵早就在死去那一刻就被吃掉了,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这个从如意簪里跑出来的鬼疫,它吃掉了苏琅有了苏琅的记忆,借此机会杀死苏画重新复活,这样它就有了一个完美的躯体,不用再委身一个玉簪了。
      它恼羞成怒道:“你来这做什么?你自己找了个皮囊不安安心心过你的日子,跑这儿来坏我的事?还不快滚!”
      晏眠不忘落井下石,“看看你这幅样子,以前混的就不好,现在怎么还是这样,好像还没以前混的好。”
      它啐了一口唾沫,厌恶地说:“你别以为你能笑到哪儿去?我没记错这儿进来的还有个神仙吧,你隐瞒你的身份,还真够虚伪。”
      晏眠收起了笑意,平静地说:“本来我们这么久没见,我还想着留你叙叙旧,但你着实让我感到心烦,唉,没办法啦,你好自为之咯。”
      “你……你要做什么?”它察觉到不对,不由得感到恐惧起来。
      “可惜了,那么好的簪子,就要粉身碎骨啦。”晏眠摊开手掌,吹了一口气。
      “阿姐?”
      苏画瞧见了这边的苏琅,而她的手里此刻正拿着那支如意簪。
      “苏琅”发了疯一般朝她大喊:“快!我的好妹妹!快把那玉簪给我!”
      苏画迟疑了半刻,慢慢挪了过去,就在她快要接触到苏琅的手时,她反手把玉簪摔在了地上,玉簪顿时四分五裂。
      “不——!!!”苏琅尖叫一声,开始痛苦地抱着头。
      “你不是我阿姐!我阿姐和我说了,她不愿意,她不愿意,她想我好好活下去!”苏画放声大哭。
      苏琅对她怀有怨恨也罢,恨这上天不公也罢,但她始终是自己的妹妹,自己的宿命便如此。就算那鬼疫完全化作了苏琅,也没法阻断她们溶于血肉的执念。
      “都是你!都是你!我死了你也别想好过!”苏琅的身躯化作一团黑气,直奔晏眠而去,它想跟她同归于尽。
      晏眠眼皮都不抬一下,她理了理衣袖,刚要还手,眼前却闪过一抹白色。
      陆云川。
      他拿着那把剑挡在了她的身前,那鬼疫下了决心要置他们于死地,凌厉的风劈过来,吹起了他们的衣袖。
      晏眠正想说,你靠边吧别逞强,我来就行。一条白绫突然糊在了她脸上,她扒拉下来一看,有点眼熟,好像是,陆云川眼睛上遮着的那条?
      晏眠偏头去看他,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倒把她定了神。
      她未能如此仔细地看过他的脸,长眉如剑,那双深邃的黑眸,眸底的幽深如同永昼的夜一般化不开,竟有些让她移不开眼。
      “怎么了?”陆云川对上她的目光,有些疑惑。
      晏眠在他眼前挥了挥手,不动声色地吞咽了一下问道:“你能看见了?”
      陆云川别过头,“不能。”
      听到他这么回答,晏眠不知怎么就放下了心。
      陆云川找准机会,右手抛起长剑,变成了一道光影将那团黑气打散了。有光的温度落在身上,这一场梦境,在晨辉里也随之消失了。
      晏眠看着陆云川的背影,觉得他好像哪里变得不一样了,但是一时半会又说不上来。
      那鬼疫消失后,苏画的身形也渐渐变得透明起来。晏眠捡起地上的如意簪,把苏画仅剩的一点残灵引了进去,“断了而已,也不是不能修,簪子没修好之前你就在这里面待着吧。”
      那如意簪微微闪了一下,透出一点荧光来,似乎是在回应她的话。
      事情解决了,见陆云川还站在大门口迟迟不走,晏眠知道他要干什么,便只留下一句话给他就跑路了。
      她说,这次买卖根本就没做成,还把她搭进来当免费劳力工,所以他那件衣服暂时不能给。陆云川没追上去,他拿着刚刚晏眠塞到他手里的白绫,出了大门。
      秦桑和关清山醒过来时,天已大亮,陆云川正在马车外静心打坐。从陆云川那里得知了一切后,秦桑只感叹道:“万般皆由命半点不由人。”
      晏眠满脸疲惫地回了家,她打算叫青知给自己做点吃的,但一开门,她就察觉到了有人来过了。
      院内空无一人,青知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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