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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如意簪(二) ...

  •   黄昏时分,长宁街上已无行人,尤其是这死过人的酒坊,在那些妇人的闲言碎语里被传得诡异万分,就更没人愿意在这多停留。
      一个白色的影子潜进酒坊,他一边走一边侧头对着旁边的一团空气问道:“你到底在找什么东西?”
      “找我的簪子。”回答他的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陆云川有些头疼,苦口婆心地劝说她:“你已经死了,魂魄滞留人间太久,被下面的人发现你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了。”
      “我知道我死了呀,可那个簪子真的对我很重要。”她可怜巴巴的说着,发现陆云川无动于衷,还是只得自己来。
      少女在一堆枯枝杂叶中翻来翻去,然后猛地站起身一拍头,“哎呀,我想起来了,我的簪子被衙门的那群人拿走了。”
      她回头看向陆云川的眼神突然变得委屈起来,“你不是说你是神仙吗?那神仙大人你再帮帮我吧。”
      陆云川一本本正经的告诉她,“我的法力还未恢复完整,而且刚把你的尸体从那儿拿出来,现在正是怀疑对象,不宜在衙门里过多露面。”
      他的意思简而言之就是:我没法力,去衙门,不可能。
      少女也发了愁,要不是有这么个神仙跟着自己,行动受到限制,她现在指不定已经拿到簪子了。
      两人正拗着,关清山一进门就看见了身穿白衣,蒙眼的男子,与自己要找的人都符合上了。他默默抽出佩刀,放轻了脚步。
      “有人过来啦。”少女发现了藏在不远处的关清山。
      “出来吧,我知道你在这。”陆云川也知道躲是躲不过了,干脆直接叫他出来。
      “你究竟是什么人?”
      “想必即使我现在告诉你这女子不是我杀的,你也不会相信。”
      “我关清山从不抓无罪之人,你拿什么证明你自己是清白的。”
      “这样吧,我告诉你是谁杀了她,你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你们衙门之前拿走的玉簪现在在哪儿?”
      “前几日苏家府上失窃,丢的就是这支玉簪。”
      “他们在骗人,那根本不是他们的东西!”少女抗议着,一脸不满。
      “这女子和这玉簪有何关系?”关清山之前听秦桑说过,这玉簪是从这女尸身上掉出来的,恰巧苏府遗失的物件里有一件就是这玉簪,原以为会是苏府的人,但是当他把女子的画像拿给苏府的人看时,他们却一口咬定从没见过此人。
      趁两人谈话毫无防备时,少女正在预谋怎么离开,反正能感知到她存在的只有那个神仙而已。
      等她飘到门边,才发现这后面还有个人,她认出这是那个拿它东西的县令大人,心上想捉弄他一番,恶作剧地在他脖子间吹了一口气,看他瑟缩了一下身子才心满意足起来。
      “我走啦!神仙大人,我要去拿回我的东西咯。”少女只留下一句话,又比划了一个鬼脸,身形逐渐变得透明随后便消失不见了。
      空气里已然没有了她的气息,意识到不对劲的陆云川正欲追上去,后脑突然一阵剧痛,紧接着他就失去了意识。
      “别让她跑……”
      关清山一脸不解的看着眼前男子的奇怪的行为,只听得他话还没说完闷哼一声便倒下了,一张熟悉的脸闯进了他的目光中。
      关清山看着秦桑手里的棍子,又见他一副终于逮着人的样子,无奈地叹气道:“你打晕他做什么?”
      “此人诡计多端,我不这么做,他等会又耍阴招跑了怎么办?”
      “你这手劲,下手知轻重吗?”
      “就是晕过去了而已,不必大惊小怪,先押回衙门审问吧。”
      回去的路上关清山问起秦桑怎么会出现在酒坊。
      秦桑说本来是想来现场找找还有什么别的线索,然后恰巧看见他进的酒坊就跟着一起进去了,然后又听见了两人的谈话。
      他怕关清山被这人三言两语就骗过去了,只得擅自做主先把人敲晕。就是刚准备动身的时候,后背生了一股凉意让他觉得有些不自在。
      陆云川清醒过来的时候,双手和双脚都被绑住了,他挣扎未果,决定先保存些力气。
      时间一点点流逝,陆云川逐渐感到不对劲,他喊了几声均无人回应,正当他准备强行用神力断掉绳索时,附近传来了脚步声。
      “嚷嚷什么呢?”
      来的是个侍卫,陆云川问他:“你家大人和那个叫关清山的捕头去哪儿了?”
      “苏家的千金今日生辰,苏府管家特地派马车邀请他们去吃席了。”
      哪会有这么凑巧的事,他刚进了大牢,这两人就被苏府请走了。“快放了我,再晚些你家大人和关捕头都有危险。”
      侍卫笑了一声,这么拙劣的借口也用,他拒绝道:“没有大人的命令,我们是不会私自放人的。”
      陆云川思前想后想不出别的办法了,只得一咬牙说:“你现在去城东巷子最里边的一间老宅子,找一个叫晏眠的女子,说陆云川要见她,她自会明白。”
      “你该不是为了逃跑想把我支走吧?”
      陆云川冷笑,“去不去由你,反正你家大人和关捕头今晚在苏府是生是死就不知道了。”
      侍卫被唬住了,看陆云川这副羸弱的模样,量他也逃不出去。于是便听信了他的话,匆匆跑出了门。
      急切的敲门声把刚要歇下的青知又从床上拉了起来,他带着一些不悦走到门口,心想着大晚上怎么还有人来。
      “请问这儿是不是住着一个叫晏眠的女子?”
      青知一看是衙门的人,脑子里回想了无数个场景,但能和衙门搭上边的一件都没有。“是的,你找我家姑娘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我们刚抓了个人叫陆云川,他让我来找你家姑娘。”
      青知黑着脸问他,“他犯什么法了?”
      “我们大人怀疑他杀人潜逃,还偷盗尸体。”
      “不好意思我们不认识这个人,他怎么样都和我们没关系。”青知说完这句话,迅速关上了门,留下站在门外的侍卫一脸茫然。
      “青知,你大晚上站在门边干嘛呢?”听到动静的晏眠一出来就看见杵在门口呆若木鸡的青知。
      青知慌乱地回答道:“没……没什么,睡不着出来走走。”
      这件事绝不能告诉晏姑娘,他陆云川犯了这么大的罪,这个时候让人来找晏姑娘,不就明摆着想把他们拖下水吗?
      晏眠眯起双眼略带怀疑,“可我明明听见你在和人说话,是不是和陆云川有关?”
      青知强装微笑掩饰心虚,“怎么会呢?姑娘你肯定是听错了。”
      晏眠默不作声,无声的沉默才是最令人害怕的存在。半晌,她叹了口气道:“青知,你知道的,我最讨厌别人骗我。我出去一趟,你在家好好待着。”
      “他一个神仙都搞不定的事,你去有什么用!你连你自己的安危都不顾了吗?”青知大吼出声,因过度情绪激动身体也不由自主地的颤抖起来。
      晏眠第一次见到青知这样,她有些错愕,但很快又平淡地开口:“我不会有事的。”
      言罢隐了身形消失在漫漫黑夜里,青知睁着一双无助的眼睛,他只是害怕,担忧她的安危呀,可是为什么她还要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以身犯险呢?
      没过多久,晏眠就找到了大牢里的陆云川。
      陆云川察觉到有人来了,试探地问了一句,“晏眠?”
      “哎呀呀,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还把自己送进了大牢呢?”
      这幸灾乐祸的语气准是她没错了,陆云川也懒得跟她计较,开门见山的告诉她:“苏府今晚的生辰宴,定会有无辜的人要命丧在那儿,你得和我一起去一趟。”
      晏眠凑到他耳边,莞尔一笑,“你可别搞错了,我是妖怪,凡人的事我可不管,我也没有你们这些神仙济世救人的慈悲心肠,你又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呢?”
      温热的呼吸声轻飘飘地在他的脖颈间窜来窜去,陆云川侧头面向她,低声道:“那里不是有你想要的东西吗?我这么做也都是为了你。”
      此刻两人的距离不过一指,近到晏眠都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味,说不上是什么样的香味,只是觉得仿佛周围的一切都沉静下来了。
      晏眠回过神,立刻与他保持了距离,好险,差点就着了他的道了。
      “那好吧,我就勉勉强强答应跟你去看一眼。”她表示自己只是勉为其难才答应他的要求的,末了,发现还坐着不动的某人,“你怎么还不走,不是很着急吗?”
      陆云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两个字:“松、绑。”
      真的,不能使用法力的神仙,是真的没什么用。
      苏府内。
      秦桑和关清山坐在宴席的一角,他们刚一回衙门就看见苏府的管家候着马车多时了,盛情难却,两人就这么被带上了马车。
      一路上都是不平坦的石子路,颠的秦桑五脏六腑都快错位了,关清山仍然坐的稳稳当当。
      坐在一旁的管家不好意思的告诉他们,这苏家的府邸是从祖上就在这郊外了,路途难免有些颠簸。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秦桑抬头就看见大门口扎的大红绸缎,可他非但没有感受到庆喜之意,还觉得十分渗人。
      秦桑碰了碰关清山的胳膊,小声的说:“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地方很奇怪?”
      “没有。”上次关清山已经来过此地,所以并没有发现什么奇怪之处。
      掌事的人着带他们进了大堂,明亮的灯光让秦桑稍微放宽了心,满堂的宾客座无虚席,他们也被安排到就近的一桌餐席上。
      不过多时,苏家的正主出来了,他端起一杯酒,喜笑颜开地说道:“感谢各位来参加小女的生辰宴,不瞒大家,我苏长易是老来得子,所以格外疼爱这个女儿一直将她藏于闺中,如今小女已到了适婚的年龄,也是借着这次生辰宴为我小女谋得一个良婿。”
      “我说一个生辰宴还搞得这么大张旗鼓,原来是为了选女婿。”秦桑上下打量了一下关清山,打趣道:“我觉得你就挺不错的,要不你就与这苏家千金凑成一对?”
      关清山面无表情拿起桌上的一个寿包塞进秦桑的嘴里,“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接下来,就让我的小女先行面众。”苏长易说着,一个妙龄女子带着面纱缓缓从帘幕后走了出来。
      “小女苏画琅见过各位。”这声音如潺潺溪水流过心间,又如眷眷柔风拂过脸颊,教人忍不住想一睹这面纱后究竟是何等的绝色容颜。
      “听说南城才子众多,我来出一首诗,在座的各位谁若是能答上我便面对他将这面纱摘下。”
      众人来了兴致,这宾客里有不少的人是达官贵人的公子哥,他们对此信心十足。
      只听得苏画琅缓缓说道:“梦以昨日为前身。”
      秦桑一个激灵,这诗他再熟悉不过,本来毫不在意的他,此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要见这个叫苏画琅的女子。
      秦桑一掐大腿心想豁出去了,舍己为民,他站起来大声的回答道:“我猜苏小姐的这后半句诗是不是:可以今夕为来世。”
      众人哗然,无不望着这个语出惊人的他,就连坐在他旁边的关清山,看向他的眼里也多了份讶然。
      “原来是我们南城的县令秦大人,不愧是一表人才。才子配佳人,老夫在此替小女谢大人抬爱了。”
      秦桑扯着僵硬的嘴角,在大家的目光里走到了苏画琅的身前。苏画琅微微笑着,伸手将面纱摘下,在看到那一张脸时,秦桑吓得腿都软了。
      什么貌比天仙,在这一刻都是浮云。他眼前这张脸,分明是死在酒坊里的那个无名女尸,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巧合的事。
      “秦大人,你怎么了?”苏画琅见他脸色不好,忙过去搀扶他的手。
      “你你你……”秦桑努力镇定着自己的情绪,但说话还是口齿不清,“你不是死……死了吗?”
      在活人面前说人已经死了,本就是忌讳的话,那苏画琅不但没有恼羞成怒,反而掩着笑意靠近他的耳边说道:“哎呀,被发现了呢。”
      秦桑的鸡皮疙瘩顿时就起了一身,他跑向关清山,一边跑一边大喊:“关清山快走!她不是人!”
      可是当他转身的那一刻直倒吸一口凉气,只见方才还喧哗的众人全都倒成一片,他心下了然,知道是中了这女鬼的圈套。
      稍作冷静,秦桑抽出腰间佩剑,剑尖直指苏画琅,厉声道:“你到底是谁?”
      苏画琅敛了笑意,“本来没想把秦大人搭进来的,可是你们拿走了我的东西,我得要回来不是吗?”
      秦桑意识到她说的是那支玉簪,但那东西现在他根本就没带在身上,现下这女鬼不依不挠,唯一能打两下的关清山又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他正思索着如何想个法子逃走,谁知苏画琅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欺身上前一把锁住了他的脖子。
      她的面目逐渐扭曲起来,手指发力,“说!我的簪子在哪儿!”
      秦桑只觉周边的声音都开始变得模糊,意识也逐渐涣散。没想到这还没做几天的县令今天却要把小命交代在这了。
      “住手!”
      大堂的上空突然传来一个人的声音,苏画琅动作一滞,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了,当即松了手,仓皇逃走。
      秦桑倒在地上,双眼睁圆猛的缓过来一口气,又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秦桑!”关清山急急跑来,将他扶起,查看了一番他身上没有其他伤口才安心地顺了口气。
      “你……”秦桑想说你刚刚怎么不出来,却看见关清山身后的陆云川,旁边还站着一个陌生女子。
      “他怎么跑出来了?还有这又是谁?”他一下子说的太快,不免又咳嗽了几下。
      “你把那玉簪放哪儿了?”这次说话的是晏眠,她将双手环在胸前,瞥了一眼秦桑。
      怎么又是一个问簪子的,秦桑差点一口气没顺上来背过去。关清山及时将他稳住,对着身前二人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先回衙门再仔细商讨此事吧,况且这位陆公子现在还是嫌犯之身,此事与他还尚未脱离干系。”
      晏眠听完这话,噗嗤笑出声,拍了拍陆云川的肩来了一句:“唉,你自求多福。”
      她想着那苏画琅已经跑了,这边也没她的事了,还是先走一步,却被人反手拉住了衣袖。
      “你不能走,你得跟我一起。”
      拉她的人正是陆云川,他还是那张不苟言笑的脸,说这句话颇有些理直气壮。
      “我凭什么跟你走?”晏眠拽了拽自己衣袖,奈何陆云川死活不撒手,只怕再使点劲她这半边衣袖就要裂开了。
      那边二人暗自较劲,这边的秦桑真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再耽搁下去了,“我说二位能先停停,离开这鬼地方再说吗?”
      晏眠无奈,只得由着陆云川拉着她往外走,他步伐稳健,她忍不住又问了句:“你真是瞎子吗?难不成你有蒙住双眼的癖好?”
      不知道是看错了还是什么,她觉得陆云川的嘴角方才是抽动了一下,只听得他说:“不能视物是真,不过这周边的一切对我并无影响。”
      晏眠想着也是,再不济好歹也是个神仙,只不过在法力尚未恢复下,也就这点超脱平常人的感知能说得过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关清山似乎是想起什么来,道:“那些人还在里面没出来,我们还是一并把他们带走吧。”
      “你再回头看看,那些是什么。”晏眠一拂手,刚才还满堂的贵客现在都变成了一个个的草人,再看桌上那些食物,全是一些花草树枝。
      本就虚弱的秦桑在看见这一幕后,想起自己之前吃的寿包,胃中更是翻山倒海,艰难地吐出四个字:“快、带、我、走。”
      四人离了苏府,天边渐渐破晓,那苏府就在这晨光里,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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