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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如意簪(一) ...

  •   秦桑正坐在茶馆里喝茶,听着台上说书的讲起了狐妖的故事,不知道谁突然叫了一嗓子,说长宁街的酒坊里死人了。
      那个酒坊废弃了十几年,素来冷冷清清,现在有个人死在里边,大家都当是个稀奇事,纷纷放下茶钱,奔着酒坊而去。
      秦桑抓了把花生米,也跟着去了。
      等他到了酒坊,看热闹的人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的把酒坊围得死死的,他们窃窃私语着,伸长了脖子想一看究竟。
      衙门的人赶到时,秦桑还在扒开眼前的人往里挤。
      “都让一让,让一让,衙门办事。”
      他们隔开拥挤的人群,为首的一个侍卫在人群里认出了秦桑,一路小跑到他身边小声询问:“秦大人,您怎么过来了。”
      “离得不远,听到消息就过来了。”秦桑理了理凌乱的衣袖,待看到来的只有四个人时,脸色微变。
      侍卫知道他在找谁,又接着说:“关捕头去苏府了,那儿发生了一起盗窃案,大人您也知道,衙门人少实在周转不过来。”
      秦桑也不想为难他们,吩咐先去看看酒坊里面的情况。
      厚重的大门被推开发出沉闷的一声,一进去就能看见过道里放着几个盛酒的大坛子,不过都已经残破不堪了。
      一个马虎的侍卫不小心被地上的杂物绊了脚,踢倒了跟前的一个酒坛子。一股陈旧的酒糟味和不知名的腐烂气息扑面而来,方才还想看热闹的众人立马被这股难闻的味道逼退了,站在最前边的秦桑和其他侍卫差点当场吐出来。
      秦桑举起一只胳膊掩住口鼻,“大家都小心点身边,来两个人跟着我去后院看看。”
      院子里杂草丛生,回廊深处里能隐约看见有一个女子,她斜倚着石柱,安安静静,似是睡着了,一大片凌霄花在她脚边肆意地盛放着。
      地上散落了一堆铜镜碎片,光影折射,镜片里映出她画了一半妆容的脸。
      许是困极了,她手里的胭脂盒都还未来得及合上,大概这梦里还有什么欣喜的事,她的嘴角还噙着淡淡的笑意。
      那些侍卫看傻了眼,这哪是死人该有的样子,说是活人都不足为奇。
      秦桑走近了些看她,的确不像死人。面色潮红,神情安详,他再三探了鼻息,却都无反应。“先把尸体抬回去给仵作看看。”
      两个侍卫上前,碰到尸体一只手的侍卫突然弹开,颤巍巍地说:“她……她没死,身子还是热乎的,但分明没呼吸了啊,难不成见鬼了。”
      其他人一听,也有些后怕的缩回了手。
      秦桑呵斥道:“胡说什么!这世上哪里有鬼,别自己吓自己。”
      怕归怕,但大人的命令不能违背。于是几个人又硬着头皮把尸体给抬上架子,盖上白布。
      “大人,这是从她身上掉出来的。”一旁的侍卫递过来一支簪子。
      材质是玉,且做工精细,定是能证明这个人身份的东西。
      “去找发现尸体的第一个人,顺便去附近的首饰铺问问有没有人认识这支簪子。”
      “是,大人。”
      离开酒坊的时候,人已经散去大半。这期间有个人引起了秦桑的注意,穿着一身白衣的男子一直站在酒坊不远处,他一直等到尸体送去衙门才离开。
      秦桑打算跟上去看看,但不过一会人就跟丢了,他只知道那人不一般,明明是个蒙眼的瞎子,走起路来比常人都还快。
      眼见着天要黑了,秦桑兜着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想着饿死事大,吃饱了才好做事。
      醉仙楼的烧鹅来一份,芙蓉糕好像也不错,再加上一坛陈年女儿红。他砸吧了两下嘴,步伐逐渐轻快起来。
      关清山从苏府回来的时候,就看见秦桑正四仰八叉的躺在他家的地上呼呼大睡,怀里还死死抱着一个酒坛子。
      “秦桑,还不快给我起来!身为一个县令,这副模样成何体统。”
      秦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清来人后才强打着精神从地上坐起来,“关清山,你回来了。”
      关清山没搭理他,转头吩咐站在门口的侍女去煮点醒酒汤送过来,然后自顾自的坐下喝起了茶。
      “我们刚见面就这样不好吧,好歹小时候同穿过一条裤子,你……”秦桑的后半句话噎在嗓子眼,因为他看见关清山的手捏紧了杯子。
      “长宁街的酒坊死了人?”关清山想起早上在衙门里见到的那具女尸。
      秦桑还有些头晕,听到他问的,含糊地回答:“啊,对。昨日带回来的,死的有些蹊跷,在等仵作验完尸体报告情况。”
      谈话间,侍女已经将煮好的醒酒汤放在了桌上,关清山将汤碗推了过去,“赶紧喝了跟我去一趟衙门。”
      秦桑闷头灌下,眼神瞟向关清山的脸。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什么都没变。
      关清山出生武夫世家,在父亲的教导下从小习武,成年后本打算随父参军奈何家母病重只得放弃,后来在衙门谋了个捕快差事。
      秦桑的父亲是邻城一个正七品的县令官,一生清洁廉政,为民为国。但遭小人暗算入狱,为保全妻儿安全不得已派人送他们去南城老家躲躲。
      负责保护他们娘俩的人就是关清山的父亲,几人辗转到了南城。
      为了不暴露他们的行踪,关清山的父亲提议他们先借住在关家,秦桑就是这样认识了关清山。
      他犹记得,在院子里舞剑的那个翩翩少年,一招一式行如流水,衣襟间落满了纷飞的梨花。
      这一幕,深深刻在了他的脑子里。
      秦桑的年龄比关清山小,个头也比他小,习武的孩子个子总是窜的很高。
      关清山话少,也不爱笑,自从母亲过世后他便再也没笑过了。但待秦桑如亲兄弟,有好吃的都分他,也赶走了说他坏话的混小子。
      他们成了形影不离的伙伴。
      后来秦桑的父亲洗清了罪名,性命保住了,却不再是官员。他派人接走秦桑与其母,打算找一个清净的地方过完余生。
      离开的前夕,两个少年坐在房顶上谈起了以后。秦桑偷出了一坛酒,两人都是第一次尝试喝。
      关清山学着父亲仰头饮下一大口,烈酒烧喉,他一不小心被呛着了,猛烈咳嗽后竟大笑起来。
      秦桑头一次见他这么高兴,也跟着笑起来。“我们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吗?”
      “有可能会,也有可能不会。”关清山又喝了一口酒继续说:“我打算去衙门当个捕快,你呢,回去以后打算做什么。”
      秦桑被这个问题哽住了,此去一切物是人非,如何做打算,他无法回答。
      “你天资聪颖,去当个官绝不是什么难事,若是有缘,以后指不定我就成了你的下属。”
      关清山的随口一提,却让秦桑记得牢牢的,他做下保证,“好!你等我当了官,我就来找你。”
      关清山哈哈一笑,酒劲上了头,身子朝后一仰便睡着了。
      月色皎洁,在这一夜,两个少年心中各自有了前进的方向。
      十年后,让关清山没想到的是,秦桑真的说到做到了,不仅当了官,还分到南城做了县令。
      有时候,缘分真是妙不可言。
      两人刚到衙门时,就听见一个坏消息,说是放在衙门的女尸不见了,现场有门锁被破坏的痕迹,应该是有人给盗走了。
      秦桑气的脸色铁青,训了一溜人,说他们天天就知道闲逛懒散,别人都敢明目张胆的来衙门偷尸体了,下次还不得直接闯进来杀了他这县令。
      侍卫们都低着头一言不发,还是关清山冷静下来,问最先发现尸体不见是什么时候。
      一个侍卫回答是仵作刚验完后,他去解了个手回来就发现尸体不见了。
      关清山一挥手,“去把仵作叫来问问。”
      仵作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他回想起自己刚出了衙门,就和一个人撞上了。
      “什么人?”
      “好像穿着一身白衣。”仵作偏头思索了一下,“还是个瞎子。”
      秦桑的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你确定是个瞎子?”
      仵作十分肯定的说:“没错,就是个瞎子,他眼睛上蒙着布,但是走路却和寻常人无二,这个我记得非常清楚。”
      “那就没错了。”
      关清山看他一副了然的样子,问道:“你发现什么了?”
      秦桑回答,“昨日我在酒坊的门口也见到了这样一个人,穿着白衣,眼睛蒙着布,我当时觉得不对劲跟上去,后面给跟丢了。”
      “你怀疑是这个人带走了尸体?”
      “现在看来他的可疑性最大。”
      关清山闻言准备动身,“我去查清此人的下落。”
      秦桑一把拦住了他,“还是我去吧,苏府那边的案子还没结,你又要来回的跑,实在是累人。”
      关清山推开他的手,“我没什么,你还是先询问那个发现尸体的人和弄清那女子的身份为重。”
      “这事可不简单,你多加小心。”
      “嗯。”
      待关清山走远了,秦桑的脸又板了起来。侍卫们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真是一物降一物啊,大人这样子怕是也只有关捕头能对付了。
      那边关清山在外找人,这边秦桑还在对着仵作的报告头疼。
      纸上写着,此女子大约年龄在十七,八岁,凭借尸体手指呈放开状和尸体僵硬程度判断,死亡时辰应该在末时。
      银针验过无中毒迹象,也无先天疾病,身上无损伤,无痛苦神情,就像是在睡梦里自然死亡一样。
      没有被人下药,还是自然死亡,杀人凶手究竟是如何做到的?秦桑百思不得其解。
      “大人,那个发现女尸的人找到了。”一个侍卫来报,他后面跟着的是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
      “草民叩见大人。”
      “起来吧,说说你是怎么在酒坊发现那女子的。”
      那乞丐抬起头,混浊的眼睛里透露出一丝畏惧,“我其实一直都住在那个酒坊里,平时也没人愿意来这破地方。可是那天却来了个女子,她就坐在那儿,一边哼着曲儿一边朝脸上画着什么。后来……”
      “后来怎么了?”
      乞丐摇了摇头,“我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当时突然头晕眼一黑就倒了,等我醒的时候那女子已经没有呼吸了,我吓了一跳就跑出去了。”
      秦桑垂下眼,唯一一个线索又断了。“带他下去吧。”
      “等等!”侍卫刚带着乞丐出了衙门,背后由立马想起了秦桑的声音。
      秦桑及时叫住了他们,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他追问乞丐,“那女子哼的曲儿是什么,你有没有听清楚。”
      乞丐认真地一字一句说道:“好像唱的是:‘梦以昨日为前身,可以今夕为来世’。她唱的可好听了,我只记住了这一句。”
      从乞丐的只言片语中可以知道,这女子是一个人去的酒坊,至于他失忆的那一会,估计是凶手暗中做的手段。
      还有这女子的身份一直未知,吩咐人张贴画像到现在也没人认出。这女子就仿佛凭空出现,然后悄然死去。
      “梦以昨日为前身,可以今夕为来世。”秦桑呢喃出声,在纸上写了一遍又一遍,这话里有何玄机呢?
      关清山从衙门出来后,就顺着酒坊附近的客栈和商铺询问了一番,得到的回答都是未曾见过这样的一个人。
      按理说,身着白衣的人一般都很显眼,那仵作也说是个不一般的瞎子,不应该没有人见过。
      他正犯愁,没注意跟前,不经意间碰倒了一个小孩,那孩子手里的糖葫芦掉在了地上,小嘴一撇,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直往下掉。
      一个大男人最是见不得女人和孩子哭了,关清山手足无措,先是查看孩子有没有伤到哪儿,然后又哄着她说,“不哭不哭,我……我再给你买一个。”
      等关清山买了糖葫芦回来,只见方才哭哭啼啼的孩子竟然对着一团空气自言自语,那画面有些诡异。
      关清山把糖葫芦递给她,“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刚刚是在和谁说话呢?”
      孩子大口吃着糖葫芦,嘴里含糊不清地回答他,“一个好看的姐姐,她给我唱曲儿听呢,但是那个白衣哥哥很快就把她带走了。”
      “你看见的那个白衣哥哥,是不是眼睛上蒙着布啊?”
      “是的,他走的可快了,那好看姐姐也不见了。”
      “他们朝着那个方向去了?”
      孩子指了个方向,关清山顺着看过去,眉头微皱,如果他没猜错的话,那儿应该是……
      酒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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