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三十载》辣椒炒猫

2、美人梦断望阳宫（2）

　　梦溪阁内的炭火烧得很足，却盖不掉外头来人身上附着的寒气。阁中暖塌的丝绸坐垫上还放着个没缝完的花布老虎，它等待着的孩童却被医女盛在铜盆中和着血水匆匆带了出去。顺昭仪小产的消息在宫中已经传遍了，这等污浊留在阁中怕是会伤了各宫贵人的眼。

　　先到梦溪阁的皆是宫中女眷，说是管事的太监早早地就去了朝阳宫，却碰上皇帝与大臣议政被挡在了殿外。天子未到，众人来了梦溪阁后也只是瞧了眼躺在内房床上浑身汗透、精神恍惚的顺昭仪，之后便退到了外厅，各自心中琢磨了起来。

　　贤妃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长毛猫儿站在外厅的一角，杏眼撇过一旁放着炭盆的暖阁内置着的红木雕花漆椅，又看着立在厅中不语的皇后，她抬手摸了摸怀中的猫儿，拉着笑脸说道：“皇后娘娘，皇上还在与大臣们议事，不知何时才到，您看这宫人进进出出的，风也跟着窜进来了，还请您去暖阁落座，莫染了风寒。”

　　皇后闻声侧过身子，她因顺昭仪小产一事蹙起的眉头还没有松开，又借着柳叶眉下的一双桃花眼打量着那穿着金丝绣梅锦裙、高髻上簪着百灵含翠金步摇的女子，片刻后冷冷回道：“贤妃若是抱着猫站乏了，自个儿先去暖阁内坐下便可，不需先请本宫。”

　　未得个坐还未讨得个好，贤妃心里好生不快，但面上还是忍了下去。

　　又过了半刻，殿外传来阵脚步声，侯在外的太监一边扯着尖嗓喊着“皇上驾到”，一边掀开了厚重的门帘，殿内的众人闻声后连忙行礼迎接。

　　待殿外的人都进来了，众人才发现和皇帝一同前来的还有太后与宁贵妃，不知为何，本居后宫的两人却是现在才到了梦溪阁。

　　平身之后，人群随着皇帝进了内屋。

　　卧在床上的顺昭仪见了皇帝想支起身子行礼，但皇帝念其方才小产便免了繁礼。待皇帝坐于床边拉起她苍白的手，顺昭仪原本暗淡的眸子才有了些许的光，她总算能为她未见到一眼阳光的孩儿与被置于一线的荣宠讨个说法了。

　　顺昭仪的哭声响起来了，她哭诉着怀胎八月的不宜，哭诉着昨日还在为自己的孩儿缝布老虎，却不知道这房内有几个人能将她的悲伤听进去。

　　哭久了，哭累了，待故事都说尽了，顺昭仪又紧紧抓着她所依靠的男人的手，说要弄清楚这可怜的孩儿未能出世的原因。而那个给她恩宠的男人、予她荣华的皇帝在听到她这样说后终于将一直未得落脚的目光抛到了跪在床旁的太医身上。

　　“章太医，你可知这好好的顺昭仪为何会突然小产？朕记得以往你给昭仪请脉时可一直说昭仪身子轻朗。”

　　皇帝置下这个问题甚是简单，但想明明白白地回答这个问题却不易。

　　只见床旁的章太医瑟缩着身子，明明内屋的碳烧得甚旺，他阔袖下的手却抖得像在屋外站了两个时辰。他低着头，两眼偷偷瞥向放在屋内东北角的熏香炉，荷花镂雕的炉盖上还缠绕着几线徐徐上升的白烟，那白烟和前些日子他收到的话交织在一起拧成了一股子麻绳，此时正死死套在他的脖颈上。

　　“回禀皇上，昭仪娘娘怀孕以来一直气血通畅，脉象平稳，臣……臣实在不知昭仪娘娘小产之因。”回完话，章太医整个身子都匐到了地上，将自己脸上的惶恐都藏在了两扇阔袖之下。

　　果不其然，听见“实在不知”一词的皇帝动了怒火。闻见呵斥，章太医将头埋得更深了些，额头与两鬓处均渗出了一层冷汗，他那打着颤的嘴皮子里能说出来的也只剩下些无用的陈词：“臣无能，先前诊脉时没能察觉昭仪娘娘身子不够爽利，臣罪该万死。”

　　顺昭仪小产只因成谜，大家伙心中都打起了鼓来，既然不是体弱所致，那该不会是……

　　“这昭仪妹妹小产若非其身子骨不好，那难不成是因为妹妹怀了龙胎招了人嫉妒，有人用计使龙胎受损吧？”贤妃圆润如珠玉般的声音说的虽是此刻人人都在思虑的事儿，但这话在因皇帝震怒陷入深寂的屋内就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众人“见”后都不禁心中暗紧。

　　而哭干了眼泪的顺昭仪在听到贤妃的话后又扯着嗓子喊了起来：“是谁？是谁要迫害我无辜的孩子呀！皇上，您可要为您未能出世的孩子做主啊！”

　　“贤妃，如今事情巨细皆未查清，你怎能这般胡言？”见好不容易缓过气来的顺昭仪又闹了起来，一直未开口的皇后冷言斥到挑起事来的贤妃。

　　贤妃一脸委屈想要辩解，可见坐于一旁的皇帝的脸也因顺昭仪不断的哭闹又沉了几分，只得垂下头小声说：“皇上的龙胎总不会是福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