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三十载》辣椒炒猫

1、美人梦断望阳宫（1）

　　烬阳城的冬日是属于茫茫大雪的，青灰的天空下，往日繁华喧闹的城池也噤了声，街道上除了几个挑着扁担叫卖着生计的商贩，剩下的也就是呼着白气蹲在街道两旁堆雪人的孩童。

　　这雪才落了一天，在整个烬阳城里放眼望去，却只剩城北边的望阳宫还带着些颜色。

　　那高高的红墙中住着大延国的天子。

　　望阳宫内，宫人们并没有因为大雪而落了闲，居于宫殿里的贵人们在这寒冷的天气里对下人们的使唤是不曾少半分的。

　　北风裹挟着雪花从狭长的宫巷袭来，拍打在两名太监的脸颊上，他们顶着通红皲裂的脸皮子，肩上挑的是送去梦溪阁银丝炭。

　　走在后头的太监看起来年纪要小些，只见他一手扶着肩上咯吱作响的扁担，一手抚了抚落在身上的雪花，随后他目光犀利地四下窥探一番，见无人，便一时难管住自己的两瓣嘴皮子。

　　“天冷了，各宫主子们要的炭也多了，可苦了我们咯！”

　　说话间，他还不忘瞅上两眼走在前头的人，免得落个自言自语，自讨没趣。

　　前头的人听了他的话没作应声，只是回头瞥了他一眼，脚步也放慢了些，像是愿意听他说下去。见此，他便起了兴致：“你说，这以前同样都是奴才，人家现在都住进梦溪阁当主子了，咱们还要在这挑煤担子，惹一身煤灰。”

　　这小太监口中梦溪阁的主子在两年前不过是个御花园的洒扫宫女，有幸搁旧岁的秋日里借一首南音小曲得了天子垂怜，转眼就从底层的奴婢摇身变为了人上人。今个儿六月初报喜怀胎时又晋了昭仪，封号为顺，如今腹中的胎儿已八月有余。听梦溪阁里的宫人说，顺昭仪孕后喜食酸物，这胎十有八九是个男孩。

　　麻雀飞上了枝头便真以为自己是凤凰，这人恩宠盛了也愈发跋扈嚣张，前些日子顺昭仪便顶撞了翠微宫的宁贵妃。这宁贵妃何许人也？当朝太后娘娘的亲侄女！

　　这事情起来了，大家都等着看呢，谁能料到顺昭仪她竟硬凭着肚子里的龙胎稳稳当当地过去了，反倒是被皇帝教导要“宽以待人”的宁贵妃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在翠微宫里又摔又砸地闹了好一阵脾气。

　　但这还不算完，眼瞧着凛冬来袭，顺昭仪又借着怀了龙胎不宜在寒凉中行走为由推了每日向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也是宅心仁厚，玉手一挥便允了她胎儿落地前不必晨请。

　　圣上膝下子嗣单薄，不少龙子凤女落地后没能长大就夭了折，剩下的除了皇后娘娘诞下的太子与四皇子，便是贤妃娘娘宫里的永安公主了，而翠微宫娘娘的孩子再怎么说都是过继而来，名义上的三皇子未必比即将出生的尊贵。

　　人们都说顺昭仪这一胎若是平安出生长大，她这一生的荣华富贵便真正有了着落。

　　“眼瞧着龙胎就要落地了，以后啊，这顺昭仪可真是永远的人上人咯。”

　　“怎么着？你还恨自己没能是个女儿身不是？”听身后人叽叽喳喳说了许多，走在前头的太监方才打了个趣。

　　“嘿！你这话说的。”小太监抓起为银丝碳作盖的粗棉布上的一小把积雪直直向前头砸去，接着他又向自己的腰腿间瞧了一眼，小声嘟囔道：“我们现在这个样子和女娃娃又有什么区别？”

　　前头的太监没再理他，自顾自地哼起了一首南风小曲，仔细一听却是顺昭仪在御花园初遇圣上时唱的，只是他哼得怪难听的。

　　一曲终了，俩人又回到了开始时的样子，不说话，只是埋头挑着扁担。耳畔除了扁担的咯吱声，就只剩下鞋底踩在雪地上的闷响和呼呼的风声。

　　过了眼前的转角便是梦溪阁了，喧闹的人声穿透北风闯了过来。乍一听，顺昭仪的梦溪阁好生热闹，可再听得明白些，却是一个宫女高声在喊：“来人啊，叫太医，昭仪娘娘落红了！”

　　人们都说只有这一胎平安出生长大，顺昭仪一生的荣华富贵才算真正有了着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