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之后》岚岚喝点儿

2、引 凤雏山林现阴气引旧事旋涡 二

　　这样偏僻的山村即便是村里的路装上路灯也都还是前几年的事情，至今为止甚至没有全村普及用电，这条通往凤凰山的路自然不可能设置路灯。
　　在这种开发程度相对来讲较低的山上，精怪还是比较多的，祝黎对这方面比较有经验，精怪性阴，他对阴气敏感，专注起来嗅一嗅就能察觉到周围有没有精怪。
　　祝黎能察觉到约是往山上走，阴气就越是浓重，作为一个“闯入者”，他上山只是为了给张大姐的女儿叫魂，无心惹不必要的麻烦，一手扶着横生的树木枝干，一手打了一个响指，在肩头的高度就浮现了两盏幽蓝色的鬼火，不算太亮，但足以照亮一臂之内的距离。
　　凭空打出来的鬼火是要消耗自身的阴气的，这种行为就等于向旁人透露一些实力，让潜在的对手掂量清楚自己的分量再考虑是否要上前惹事儿。
　　祝黎来前查了资料，凤凰山高八百多米，那山洞的位置目测大约在半山腰往上少许的位置，爬了不知道多久，直到他，已经气喘吁吁，才凭着感觉摸到了山洞的附近。
　　奇了怪了，那山洞应该就是在这个位置，这片山体的草木比较稀疏，扒拉着树干往外看，甚至能依稀看见九雏村那片亮着的路灯，可为何他兜兜转转好几圈都没有找到山洞？青天白日里看着都像是黑漆漆的一张大口，难不成入了夜就隐藏进了夜色之中？
　　不对，此地这怎么看都像是被布了法术。
　　之前来过的巫师说的没错，张大姐的女儿很明显是被勾走了魂魄，可勾她魂魄的东西大约不是洞神。要做洞神新娘的女子就是“落洞女”，通常落洞女的魂魄是强唤不回来的，大部分落洞女的结果都是走进山洞里，与洞神终成眷属，如果要回魂，也只能靠女子自己的意愿，与洞神悔婚，通常是无法靠外力干涉的。
　　张大姐的女儿身上种种特征都与落洞女非常相似，可唯一就是一点，被洞神选中的落洞女身上会散发出异香，而那姑娘身上的味道祝黎却再熟悉不过了。
　　那是阴气的味道，祝黎还没听说过被洞神选中的女子会有这样的反应。
　　九雏村的这活儿孙宥昀没空一块儿来，他对祝黎挺不放心，此前给他准备了些自家出产的道具，有防身的、制敌的，甚至连给人下降头的都有，可祝黎上山来两手空空什么都没带，他知道自己带那些个玩意儿估计也派不上用场，反倒成了累赘，那些个正儿八经的天师出来降妖除魔是得靠自己家族的法术，可他不一样，他本身就算得是被降的妖，他不需要用那些花里胡哨东西，他自身就是法术。
　　祝黎深吸一口气，觉得这山里的空气还不错，阴气弥漫，他单膝跪下，一手撑地，呼气的同时向掌心注入内力！瞬间，一股凛冽的气流以祝黎的脚下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头顶的树木也为之抖了三抖。紧接着，就在距离祝黎三米左右的地方，一处草木丛生的岩石忽然变了模样，他点了一盏鬼火将岩石照亮，原本几乎将其遮蔽的草木都不见了，岩石也仿佛瞬间被掏了一个大洞，正是白天的时候他在村子里看见的那个山洞。
　　“小样儿，还跟爷爷我玩儿捉迷藏？”祝黎嗅着山间的阴气，舒服得有些飘飘然，他向山洞靠去，洞口的那盏鬼火只是照亮了山洞的入口……这洞很奇怪，就像是吃光似的，鬼火进入洞内后就只是成了一团幽蓝色的东西，并不能照亮洞内的任何地方。
　　到这儿了祝黎心里头才有些发憷，他至今没有察觉到任何强烈的对手，也没有感觉到什么莫名的压迫感，但这种感觉才更是让人觉得不安……就好像是在跟一个强于自己百倍的对手打交道，自己作为初生牛犊，而对方过于强大，此刻的平静就是在想好怎么玩儿死自己前的温柔。
　　但也有可能是自己想多了……祝黎没有选择即刻往里走，而是先让鬼火进洞去，他想最起码要探得这洞有多深。
　　鬼火在漆黑的洞里像一个蓝色的小球往里飘，大约飘了七八米，祝黎忽然觉得洞内的气流有些不对，一阵子阴风往外钻，虽然那气流极小，可耐不住他对阴气的敏感，紧接着那飘进洞去的鬼火就忽然不见了，像是被黑暗中的什么东西一口吞掉了似的……
　　不对！就是被什么东西吞掉了！祝黎分明还能感受到他打着的鬼火在燃烧！
　　说时迟那时快，吞食掉鬼火就相当于暴露了自己的位置，祝黎一个箭步冲进山洞去，右手做兽爪装，在掌心凝聚成一团更大的鬼火，一把就抓住了黑暗中的妖怪，鬼火顺势传导到了妖怪的身上，幽蓝的火焰燃遍了它的全身，一时间竟照得洞穴蓝得晃眼。
　　祝黎终于看清了这洞里的是个什么玩意儿，那竟是一只茶壶大小的鸟，身体被鬼火包围不知道是什么颜色，可体貌特征仍是非常明显，翅翼很大，尖嘴圆眼，眼睛上有一缕长毛，像是人类的长寿眉。若说是别的鸟儿，祝黎大约是没那么熟悉的，可手上捏着的这只鸟他却再熟悉不过了……这鸟妖劲儿很大，一愣神的功夫，手背竟被它捉了一下，祝黎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松了一下手，那鸟妖顺势挣扎开来，裹挟着鬼火腾空逃开了。
　　代寿鸟，性阴，聚阴，生阴，常在墓穴周围出没。
　　祝黎来前听孙宥昀说过，九雏村的人习惯山葬，凤凰山的西边就有一片坟场，孙天师的师祖曾经至今葬在那里，后来孙氏举家迁去了蓝阳，将孙家的祖坟也一并迁走了。因此凤凰山大约是被这代寿鸟占山为王了，代寿鸟本就性阴，要修炼成妖比一般生灵都要容易，刚才祝黎抓住的这只代寿鸟算是体型较大的，大约已经有了七八十年的道行，已经学会了用阴气化作山是草木隐藏自己，刚才洞中的吞噬光亮的黑暗也是它的阴气所化，加之这鸟妖本就性阴根本不怕鬼火，所以才让它轻易逃掉。
　　祝黎转身就去追，鬼火裹挟着鸟妖虽然伤不到它，却完美指明了鸟妖逃跑的路线，祝黎跌跌撞撞地一路追去，跑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是往西边的方向。
　　之前取走的女孩儿的头发还藏在祝黎身上，此刻忽然就有了反应，他知道女儿的魂魄应该就是被代寿鸟藏在了坟地。
　　祝黎擅长用蛮力隔山打牛，他停下来，手臂挥动，瞬间就调动了周身弥漫的阴气，然后向前一挥，阴气就裹挟着巨大的冲击向前扑去，将所触及的草木皆是打得东倒西歪。
　　可那代寿鸟也精，忽然改变飞行的方向，直直向高空飞去，躲开了阴气的冲击，掉头向祝黎附身冲来。
　　代寿鸟形似鹰，特别是那对利爪，祝黎也不是吃素的，再次掀起一阵阴气，正中了俯冲而来的代寿鸟，将那鸟妖打出老远，撞在一棵树上，不知道掉到什么地方去了。
　　好像使劲儿使大了……祝黎拨开横生的草木，跌跌撞撞往鸟妖掉落的地方跑，被鬼火裹挟着的代寿鸟很好认，就在祝黎以为自己可以进入正式工作的时候，身后却传来异样的动静……不用回头，单凭这声响与气味也可以知道身后来了群什么玩意儿。
　　在漆黑的半山腰，树梢枝头站满了长着白色长眉的鸟儿，竟是黑压压地到了遮天蔽月的程度。
　　哦，对了，今夜本就无月，是个阴天。
　　祝黎后悔了来之前许下太阳出来就会带着姑娘魂魄归来的承诺了，那话有一半是为了让王大姐有个盼头，剩下的全是为了耍帅，让人觉着他是个可靠的人……这下子可靠不可靠是不知道，要收拾这帮小鸟崽儿子可得费神了。
　　单单收拾一只代寿鸟对祝黎来说还是绰绰有余，可身后鸟儿的数量不计其数，随之而来的阴气也给人不小的压迫感，祝黎没有轻举妄动，他先是抬手打了一个响指，随之围绕在他身边便瞬间点亮了多盏鬼火，“我吧，虽然不能完全算是人，但是现在常年跟人生活在一起，还是染上了很多人的习惯，比如说不管打架还是干什么，我都喜欢亮亮堂堂的……”
　　数十盏幽蓝色的鬼火一时间将山林照得灯火通明，恍若白昼。
　　被祝黎追赶的鸟妖已经恢复了力气，站在原地抖动翅脉，全身充满了警惕。
　　再看祝黎，此刻也变了眼神，他的眼睛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盯着看久了，竟觉得跟代寿鸟有几分相似，他盯着地上的那只鸟妖，眼神变得凌厉又略带些戏谑，“你知不知道你犯了我的忌讳？第一，我最讨厌别人骗我，可你一开始居然骗我是洞神勾走了那姑娘的魂魄？我还纳闷儿呢，我曾在山间生活过百余年，都没见过一个洞神，这凤凰山可真是风水宝地，居然连洞神都有？”
　　这条的逻辑分明是胡搅蛮缠，也不知那代寿鸟妖听懂了几分，祝黎一步步向前，继续道，“第二，我最讨厌代寿鸟，我曾发过誓此生都不要再与代寿鸟打交道，你说你，修炼就修炼，却偏偏出来作乱，勾了人家姑娘的魂魄，又叫我遇到你，是何居心？”
　　一只修炼的鸟妖能是和居心？可不就是想要修炼成精？祝黎一边往前走一边继续扯皮，“第三，我向人家妈妈许了太阳出来就把小姑娘的魂儿带回去，可今天晚上是阴天，万一明儿一早天儿还阴怎么办？我是不是算食言了！”
　　三条里没有一条不是胡搅蛮缠的，祝黎也不顾那代寿鸟妖能听懂多少，忽然做出要攻击的动作，这一下惊了在场的所有代寿鸟，它们瞬间一拥而上，将祝黎紧紧包围了起来，片刻的一阵混乱过后，包围祝黎的鸟群却忽然停顿了几秒，而后像是触电一般被弹开！
　　弹开代寿鸟的祝黎也变了模样，双眉一下子长了十多厘米，双目通红，肘关节处竟长出了黛色的羽毛，与那代寿鸟妖身上的羽毛一模一样，喉咙里发出的也不再是人类的声音，而是类似于鸟儿的叫声，却相较于通常的鸟儿沙哑许多，他双膝弯曲，单手撑地，一阵阴风围绕在他脚边旋转，而后越转越大，速度极快，霎时便形成了风墙，如同结界一般将所有的代寿鸟都笼罩在其中。
　　惊慌的鸟儿们想要逃出风墙，但无一能够穿过，触碰到风墙的都会被打落在地，一时间风墙内群鸟乱舞，之前被点亮的鬼火也四散开来，融入风墙之内，霎时间风墙成了鬼火的结界，一些道行不够的代寿鸟霎时就被灼伤或燃成灰烬。
　　那只与祝黎对峙的代寿鸟妖最先反应过来，它放弃了逃离，直直冲向祝黎要拼个你死我活，祝黎张大了嘴，喉咙深处发出相似的呐喊，撑地的手忽然离地，然后重新拍下去，裹挟着蓝色鬼火的风墙瞬间就化成了红色的火墙，冲着祝黎冲来的鸟妖还未靠近就忽然试了力气，痛苦地倒在祝黎的脚边，燃在他身上的蓝色鬼火也一同变成了红色的火焰，很快就将它吞噬殆尽。
　　做完这一切的祝黎脱力跪下，火焰与阴风也都刹那间消失，火红的光带走了他的红瞳，长眉和长出羽毛的肘关节也变回了从前的模样，漫山遍野都是代寿鸟妖的尸身烧焦的味道，呛人得不行。
　　祝黎憋着气抱着残存的树干站起来，踉踉跄跄地跑远了一些才坐在地上歇了一会儿，然后才来到山西边的坟地，不出他所料，那姑娘的魂果然在此，掏出此前取的姑娘的头发，深吸一口气，用鬼火把头发点燃，只见那青烟没有四散开来，而是兜兜转转回到了鬼火之中。
　　“这就行了……我这副样子可不能下山，趁着天还没亮我得先在山上休息一会儿，这里阴气充沛，等天亮出太阳的时候我就带你下山去，趁着阳光在的时候把你送回你的身体里去，这些天你妈妈等你可是着急了……”祝黎对鬼火摆摆手，只见那鬼火飘飘忽忽，绕着祝黎转了一圈，然后就渐渐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