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之后》岚岚喝点儿

1、引 凤雏山林现阴气引旧事旋涡 一

　　凤凰山下有个小村子叫“九雏村”，都说龙生九子，凤生九雏，这村子依山而建，是为凤凰山孕育的子嗣，叫这名字确实合适。
　　早年间九雏村也曾经名声大噪过，在神祖皇帝年间，七门天师之一的孙氏就出自这里，传说孙氏天师施的蛊术就与这凤凰山有密不可分的关联，后来孙天师被神祖皇帝招安，入朝做了官，孙家也举家搬迁到了蓝阳，之后就几乎没有再回来过了。
　　百年来沧海桑田，不管外界如何变迁，九雏村都一直安静地在凤凰山下，鲜少有外人来打扰，仿佛是与世隔绝了，这日却来了个背包的青年，看了一眼眼前的路，又丈量了一下面前的小溪，最终还是决定踩着溪水里的石头过去。
　　这小溪常年水流潺潺，半浸泡在溪水中的石头表面早已长了一层青苔，很是湿滑，那背包的青年没走两步就就忽然踉跄，紧接着一个重心不稳就要滑倒，可他的反应也很快，两手撑进溪水里，勉强能保持着跪在水里的姿势，水没过了他的半个身子，全身湿了一大半，好在背后的背包没落进水里。
　　嘶……倒是挺疼的。
　　青年从水里踉跄爬起来，现在正在夏季，溪水清凉，湿了衣服倒是无所谓，就是一会儿见人怕是挺尴尬。
　　这里距离九雏村还有一小段路，之前在大巴上看过导航，知道前面再转个弯就到了，青年正欲蹚水过溪，就见那弯道后面走来一个包着头巾，身着碎花衣衫的妇人，像是在找人的样子看见了他又有些迟疑，小跑上前来，“您就是……祝师父吗？”
　　青年从小溪里爬出来，半身湿透有些尴尬，摸脑袋的样子倒是挺腼腆，“我是……那个大姐，您叫我祝黎就成。”
　　妇人见状感激涕零，如同盼来了救星，“好，好！祝师父您快跟我来，等了好些天，可算是把您盼来了……”
　　这妇人姓张，四天前托人辗转联系到了祝黎，希望他帮忙救救魔怔的女儿，祝黎是七门天师祝氏的后人，祖上百年前就声名远扬，能请到他，女儿的病多半是有救了。
　　穿过那曲径，才见九雏村的大门，这村子靠山吃山，看样子民风淳朴，村民多半务农而生，甚至还进行着男耕女织的生活，有少部分年轻人会离家去打工，而剩下的人仍旧这辈子也不会走出山村。
　　张大姐家住在村口，她姐姐嫁给了村长的侄子，因此在村子里也算是过得不错的，前些年丈夫上山打柴的时候失足跌进山洞里摔死了，家中只剩下她与女儿生活，本来日子也凑活能过，可不知从哪一日开始，女儿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也不与人讲话了，整日里就是对着镜子描眉画眼，笑得面若桃花，不对着镜子笑就是靠在窗边对山笑，不眠不休，很是怪异吓人。
　　起初张大姐以为女儿是中了邪，托人就近请了当地有名的巫师来，巫师占出此女是被山中的精怪勾了魂，但没有解法，结果当晚就出了事，张大姐夜里听见响动才发现女儿跑了，急忙喊人来帮忙，找了整整一夜，天快亮的时候，几个樵夫才在山脚下找到了这个女孩儿，彼时她还想往山上跑，身强力壮的樵夫都险些无法阻拦她，后来几人一拥而上才控制住了女孩儿，将她绑起来送回了家。
　　张大姐至今心有余悸，这才想办法辗转找到了祝黎，请他走一趟，为这孩子瞧瞧病。
　　“之前的巫师说我这姑娘是被山中的洞神勾了魂去，要做什么‘落洞女’，去嫁给洞神了……可她也不怎么上山的，如何能被勾了魂呢？她爹前些年走了，家里就剩下我们母女俩了，祝师父，祝天师！您可一定要帮帮她呀！她才十六岁呀……”
　　“好的，好的，您放心吧，我一定全力以赴救回她……您叫我祝黎就可以了。”祝黎心说自己可没那个福气，没能与祖上学习祝氏的驭符术，也算不得是正经八百的天师，不过就是凭借自身的体制吃饭而已，他又安慰了妇人几句，去其他房间换了身干净衣服。
　　出来的时候手机响了，是孙宥昀，本来这趟他应该跟祝黎一起来，可他单位临时有事儿，祝黎便先出发了，“喂，我到了……嗨，估计那会儿我正爬在村子前面的小溪里呢，没接到你的电话……进村不得过小溪嘛，绕过去得走好远，我想着踩石头过去得了，没成想太滑，摔了一跤……没事儿，我到了，刚换了衣服……诶，你是不是跟我说过你小时候也在那小溪里头摔过跤来着？哈哈，我不贫了……没事儿，我先给那姑娘瞧瞧，要是解决不了也应该暂时能稳住她的情况……”
　　孙宥昀的话还没说完，祝黎感觉到门外有人靠近，便匆忙挂断了电话，他本身不算是人类，自身的气息比人要阴上许多，因此对阴阳平衡的人很是敏感。
　　来者正是张大姐，来问祝黎还需不需要帮忙的，祝黎忙开了门，跟着她去了关着女孩儿的屋子。
　　女孩儿被绑在竹条编的躺椅上，眼神空洞却死死望向窗外，肤色苍白，可双颊却呈现一种奇异的粉红。张大姐未言先落泪，她说自从女儿被人从山脚下捡回来，就开始吃不下东西了，前几日还能靠着自己硬是往下灌，喝进去一些米汤，近些天就是连流食都无法下肚了。
　　祝黎进屋就嗅到了一股子熟悉的气味，说不上来是香或臭，就是熟悉，越是靠近女孩，气味就越浓烈，祝黎抽了抽鼻子，可张大姐却对此气味毫无反应，祝黎心中有了数，他没有马上向张大姐挑明情况，而是取了一根姑娘的头发收好，然后就走出了围墙外，绕着屋子转了一圈，就来到了能看见凤凰山的那扇窗前。
　　顺着窗子的视角往山的方向望去，那是山西边的方向，长有草木，但不算茂盛，能看见些许露出的岩土，还能依稀看见一个山洞，都是些平常景色，乍看似乎没什么特别之处，可祝黎却盯着那处看了许久，而后转身回了屋子去，从背包里取了一个被黄纸包起来的东西，然后叫来了张大姐。
　　“您家中除了您女儿，没有别人了吧？”
　　“没有了，只有我和我姑娘住的。”
　　“那好，请您收拾一下，先移住亲戚家吧，我要先将这房子封起来，做法的时候不方便有人打扰，也请您告知其他人不要靠近，今日入夜我会上山去，请您找四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看住了房子的四个角，无论里面出什么动静都不要理会，等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我会下山回来，在我回来之前绝对不能开门，明白了吗？”
　　张大姐点头如捣蒜，拉着祝黎的胳膊泪如雨下。
　　祝黎手上被黄纸包起来的煞香粉看着挺大一包，细细闻还有一股子异香，张大姐将信将疑，可此刻除了相信祝黎也别无它法，她简单打点了一些生活用品，放到了隔壁姐姐家，就急忙跑出来，离得远远地观看祝黎的动作。
　　这个年轻的男孩子怎么看都不会与常人印象中的“天师”挂上关系，更不要提他的年纪，如果不是确有其事，张大姐怎么也不会相信祝黎是个一百五十多岁的老人了……可历经过一百五十多个春秋的“人”，还能算是人吗？
　　祝黎衬衫袖子卷到肘关节之上，戳破了包着煞香粉的黄纸，从女孩房间的窗户前开始，绕着张大姐家的房子撒了一周，撒完最后一点的时候正好回到了女孩房间的窗前，他咬破了左手中指，在窗子下面滴了三滴血，然后背对着窗户盘腿坐下闭上了眼，一直到入了夜，都维持着那个动作没有动过。
　　张大姐不敢进屋休息，请来帮忙的四个小伙子已经在一边候着等待祝黎的行动。
　　大约是十一点多的时候，祝黎睁开了眼，他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谁也没搭理，起身就向山的方向走去。
　　四个小伙儿面面相觑，也不敢多言，到房子的四个角站着了。夜深了，张姐姐给妹妹带了件薄外套披着，正巧看见了祝黎远去的背影，拍了拍妹妹的后背，“这祝天师靠不靠谱啊？我下午远远地看了一眼，没想到他居然是个小伙子的模样。”
　　传闻祝姓天师一族使驭符术，祖上曾被朝廷收编，后来世代为朝廷做事，与其他六门天师并入七星阁，惩恶扬善，降妖除魔，人到功成，一百多年前祝家生变故，祝黎死里逃生，不知为何就有了这不老之身，是为祝氏唯一的后人。
　　夜风吹在流过泪的脸上，张大姐用手把眼泪抹了去，她看了一眼房子又看了一眼祝黎离开的方向，摇头再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