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剑>千秋岁》沉沦荼靡

84、幻暝琐事

　　莫离的灵魂虽然没有回来，但神智已经恢复清醒。
　　照风后的话说，只有在他们使用莫离的力量时，莫离才会因为灵魂波动而变得神志不清。
　　而云天青的诅咒虽然仍在，却也一点点恢复着，一切似乎忽然变得那么完整那么美好。
　　只是在谈论起不知道在哪里苏醒的魔族时，才会露出凝重的神色，知道现在的平静只是昙花一现，表面之下暗潮汹涌，比镜花水月更靠不住。

　　因为无法确定苏醒的魔神到底会不会因为刑天风后的关系把他们甚至琼华也列为绞杀对象，这些日子包括重楼也只是住在清风涧。
　　虽然常常出去寻找幻暝界的踪迹，但也是一、两天必然回来一次。
　　玄霄一直在陪伴着云天青，就算对方一直对自己不假辞色也一样，安静的看着或者坐着。他知道以前自己做了多少错事，现在只能以这种方式补偿。
　　莫离似乎回到了以前的日子，每日呆在清风涧，或者坐在半山亭子中或者坐在屋顶上，一壶酒，一阵清风，放歌天地。

　　重楼这一日从外面回来，看到他又爬到屋顶上去了，于是飞上去。
　　“我不是说过不要到高处，万一神智突然不清怎么办？”
　　“不会，我今天感觉特别舒服。”莫离扔给他一个酒盏：“坐下来，与我共饮一杯如何？”
　　重楼坐下，看着莫离的神色。自从昔日琼华大乱自己救他到魔界一直到现在，第一次看到他重归如此轻松的样子。
　　发现重楼一直在盯着自己，莫离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哪里很奇怪？还是我有什么变化？”
　　“是很奇怪。”明明没有什么特殊原因，他却忽然变得像自己还在琼华意气风发那时，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那样子。
　　“奇怪吗？我自己并不觉得。意识回来之后，突然那么多事情就都不想理会了。”莫离轻笑道：“还记得我为琼华殒身之时，曾经对你说过什么？”
　　“你说，如果有下辈子再遇见，你就是我的。”莫离说的这句话，重楼一直记得很清楚。
　　“那就是了，所以我现在也不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不管是自身怎么样或者琼华怎么样甚至六界会变得怎么样……”莫离侧头不看他，脸颊上染上淡淡的红晕：“你想做的事情我便陪你去做，其他管那么多做什么呢。”
　　重楼伸手拉住他的手，放在掌心：“那现在你什么都不管？云天青和玄霄不管？”
　　“天青的事情我的确是放心不下，不过如果你不希望我理会，我就不理会。”莫离郑重其事的说。这话听着应该感觉到温馨、感动和真挚，可是重楼偏偏听出不安。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说你什么时候会违逆我？”发觉自己的口气太过僵硬，重楼很不自在的说：“无所谓，反正我已经习惯你的不安于室。”
　　“什么叫不安于室啊？我看你个魔尊连人类文化都没学懂。”
　　“随便说说，但我总觉得你不是随便说说。”看莫离因为风吹的关系瑟缩了下，重楼将披风披在他身上：“不需要担心，有我在，不会有事。”
　　“我自然相信你，但我发现我的记忆被更改过。”莫离皱眉：“我想应该是风后动的手脚。他的话说的模棱两可，而且明显有些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告诉我们。我总是觉得，或者有一天我会——”
　　“别那么说，有我在，你不会有事。”重楼再一次斩钉截铁的说。
　　“我知道，我只是担心有一天，你还在保护我，我却已然不是我。”莫离沉声道：“记住今日我说的话，若我有一日忽然违逆，或者你就该小心我的身份。若有个意外……不要手软，杀掉。”
　　“……你的意思是，让我杀你？”重楼不知为何突然怒气冲天：“上一世你自己求死，这一世干脆让我杀了你吗？这就是你指的属于我？”
　　把他的命给他，想的真好！
　　“我并非真的想死在你手上啊，只是有个万一的时候，我只是不希望你在我手上受伤。”风后隐瞒的是什么没有人知道，但绝对是很严重的事情。若自己将来有一天因为无法得到完整的灵魂而发狂，难道还要重楼为他陪葬？
　　他不想伤害这个男子，也不能伤害这个男子。对自己来说，他现在依然是唯一重要的存在。
　　重楼慢慢消了怒气，他怎么会不明白莫离的意思？
　　“其他不必说，我可以保证，若你有一天失去神智，绝对不会伤害我。”
　　莫离一笑，有重楼这个保证就好。

　　“喂，莫离，重楼。”重光在下面叫他们。
　　重楼一道夹着冰寒的眼神射过去，重光无奈：“我不是故意打扰你们，只不过玄霄刚刚回来的时候说，他第三次感应到望舒，看来我们能够确定妖界横空的轨迹了。”
　　莫离笑道：“我自己封印了关于幻暝界的事情，却没想到此刻要玄霄辛劳。”
　　“去看看。”重楼一反先前想不管就不管的样子。
　　既然注定要被卷进来，那么不如将一切会妨碍他们的全部清除，先一步将自己立于不败之地。上古魔神？就算是那种有如传说的存在，也不一定自己就不是他们的对手！
　　多年为寻对手而不得一人，如今忽然出现这么强大的存在，怎么能不让他热血沸腾？

　　他们进到屋里时，玄霄和云天青已经在假设妖界横空的路线。
　　莫离刚刚走过来看了一眼就立刻说：“不对，不会是这条线。”
　　“师叔，你不是忘记了？”云天青顺手抹去他们刚刚的猜想，奇怪的问。
　　“所谓封印也不过是个不可以让自己想起来的暗示，看到还是有些熟悉的。”莫离拿过那张纸，看着玄霄画出来的三个点。
　　“如果说让我觉得熟悉一些的话……并非是圆形而是椭圆，有一个转折的尖点，从这里到这里——”莫离的笔画画停停，最后将一张纸交给他们：“照这个试试看。”
　　莫离画出的不是圆形也不是椭圆，反而有些像三角形。
　　“这……确定吗？”云天青总觉得奇怪，绕天体运行的话怎么说也该是以圆为基础的吧？
　　“我想应该是正确的。”重光也点头说：“当初莫离将妖界的外围损毁大半以换取轨迹改变，或许真的会脱离圆的范围。”
　　“那么我就沿着这边去找。”
　　“我和你一同去。”玄霄立刻说。
　　“不必，我与梦璃有不浅的渊源，找幻暝界不会有危险。”云天青疏离的说：“也不知道妖界到底是沿着轨迹向南还是向北，你往反方向找吧？”
　　“现时梦璃是否是妖界之主都不得而知，你怎能确定自己不会有危险？”玄霄还是坚持要和他一起。
　　莫离看见他们这个样子，忍不住摇头：“天青啊，你就让玄霄陪你去吧，我们也能放心些。”
　　“……是，师叔。”云天青第一个走出去，玄霄紧跟在后。
　　“玄霄不善多言，天青又如此倔强，真不知道他们要僵持到什么时候。”重光无奈开口：“眼见得事情越来越复杂，现在哪是他们怄气的时候？”
　　“就让他们怄去，等到真正出事的时候，自然而然就会好。别看天青那么说，若心里真的没有玄霄，怎么会每日那么艰难的躲着？”莫离反而很轻松：“倒是刑天和风后的事情，大哥你查出来了多少？”
　　重光摇头：“并没有多少，记载这方面的大多数是神话，史实很少。而且若真实如风后所讲的话，那么就算史实也是假的。不过我查过的很多资料中，都没有提及刑天身边有风后的存在。而且据记载，风后根本没有参加过上古神魔大战。”
　　“这点和风后所说倒是很相似。”莫离思索着道：“我记得，当初他一直被刑天藏得很好，所以并没有被上古天神发现，自然也没有经受战乱。”
　　“哼，他是自己这么说，你的记忆他也动过手脚，不能作准。”重楼道：“我们该还有其他办法，查处风后此人到底如何。”
　　重光摇头：“还是不要擅自调查的好，若真激怒上古魔神来对付我们，对我们反而不利。”
　　“患得患失，也不一定就对我等有利。”重楼道：“你们不需要出手，我会让魔族去查。”
　　“魔族……”莫离沉吟：“重楼，你也很久没有回去了吧？不怕那边出事吗？”
　　“无妨，我在神魔之井下了禁制，通过那里的人都必然会被我发觉。除了那里之外，其他通往魔族的路早已全部被我封闭。”
　　“这是不是就叫未雨绸缪的胜利？”莫离笑笑道：“那就让魔族去查这件事，我们也去找幻暝界吧？”
　　“怎么？你怀念那个妖界了？”
　　“才不是。”莫离说：“我只是想看看，那里现在有没有变化。”

　　<幻暝界中>

　　婵幽入里幻暝界闭关已然有三百年，据说是为了能恢复以前的修为，但其实幻暝界高层的几人都心知肚明，婵幽已经不会再出来。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修炼，还有为幻暝界所忙的一切，那么空洞而单调的事情，让现在身为幻冥界之主的梦璃经常回忆过去。
　　昔日与天河和菱纱的开心时光，每一分每一秒都让她怀念。但她也知道再怀念也无法回去，菱纱死在幻暝界、天河也死在幻暝界……现在早已不知道转世去了哪里，又让人如何寻找？
　　只能在想起的时候的时候三柱清香，聊表哀思。

　　自从和昆仑的天轨错开之后，幻暝界一直什么事情都没有，平静的让人禁不住要懒散下来。
　　不过今日起身之后，她却看到奚仲面色沉重的守在自己门前。

　　“出了什么事情吗？”她立刻问。
　　“是。”奚仲躬身道：“似乎有人类在探查我幻暝界的天轨行迹。”
　　“有人？是什么人？”想起五百年前琼华所经历的一切，梦璃可不希望有第二次。
　　“暂时不知，但其已经连续探查了幻暝三次，一定还会继续。”奚仲恭敬开口：“我们是不是要采取什么办法？至少，让幻暝界的入口从人界隐去。”
　　“若将人界的入口隐去的话，我们反而得不到人界的消息，这样不妥。”梦璃摇头：“还是先查清楚到底什么人窥探幻暝界，或许是故人也说不定。”
　　“故人？少主是指琼华的人？那更不应该姑息！”琼华派对于幻暝界所做的一切是永远不会被原谅的。
　　“不要那么激动，奚仲，现在的琼华和以前不同，昔日与幻暝界为敌的那些人，五百年后还有谁会在？”
　　“说的也是。”奚仲低头：“是奚仲的错，过了这么多年还无法放下。”
　　“罢了，若真是琼华中人的话，或者真的有非常重要的事要找我们。”会是谁呢？昔日那些旧友，能够五百年长存直到现在才来找她的会有谁？那时可能有那种修为的又有几个？是莫离前辈？是云叔？还是紫英……若真的可以是他们就好了。
　　“我会帮你看看的。”看到梦璃的神色，奚仲忍不住放柔声音说。
　　“多谢你，奚仲。”梦璃对他笑笑：“其实我也知道见到见不到都没什么意义了，但是就是放不下。”
　　“少主和他们情谊深厚，放不下也实属平常，更何况若无心无情，又怎么能立于世间？”奚仲为梦璃开解：“如今既然有少主示意，奚仲自然会去查明到底是何人所为。若并非少主熟识之人便不需要少主烦心，奚仲自会处理。”
　　“麻烦你了。”梦璃看他躬身退出去，又唤了一声：“奚仲……”
　　奚仲回身：“少主还有什么吩咐？”
　　“我……怎么说你从辅佐母亲开始一直到辅佐我这么多年，劳苦功高，在我面前实在无需如此拘谨。”
　　奚仲顿了顿，然后低头：“少主治理幻暝，如此辛劳，奚仲辅佐少主怎能随意？奚仲告退。”
　　这次梦璃没有在唤他。
　　她知道奚仲为什么如此谨慎小心，也知道他到底在压抑着什么。
　　昔日母后曾经说过要自己与奚仲成亲，生儿育女以延续幻暝血统。但那时幻暝界刚刚平复安稳，自己心中又有诸多不舍，这事情就被搁下。
　　待再一次提起时，却是天河带着菱纱找到幻暝界之时，那些年是最开心的年头，三个人什么都不想，只是快乐的在一起。一直到菱纱死去、天河也死去之前，这件事情再一次被抛在脑后。
　　而后，婵幽闭关，就再没有任何人提起。
　　她知道，自己身为幻暝之主，早晚要选择一个强大的幻暝族人，嫁人生子。但是一直到现在都未能从回忆中脱离的自己，又该如何去接受另外一个人的感情？若只是为了能够有个后代便随便决定了一个人的人生，不管对自己还是对对方都太不公平。
　　想着想着，她又抽出自己压在王座之下有五百年的望舒剑，轻轻抚摩。
　　没有了菱纱的望舒剑连一丝寒气也无法散出来，只是那样静静的等待着，或者说……已经死亡。
　　梦璃疲倦的闭上眼睛。那么我呢？我的心什么时候会死？

　　妖界横空掠过的时候绝对不会被任何人感知，当初琼华若不是借助双剑，也一样无法掌握它。
　　所以玄霄和云天青虽然是顺着一定的轨迹寻找，却也没有半点头绪。
　　看看天色已近午，玄霄加快速度和前面御剑的云天青并齐：“天青，下去吃点东西？”
　　云天青摇头：“我不需要吃东西，相信你也已经不需要了。不如我们快点找到妖界的所在，也算是结束了一件大事。”
　　“这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因为望舒可能在幻暝界中，我们才这么赶路不是吗？但最重要的还是你的身体。”玄霄拉住他的手：“别和我怄这个气，下去休息一下。”
　　云天青看看他：“不是啊，我没有和你怄气。”然后径自御剑降下云头。
　　玄霄默默跟在后面，你的确没有跟我怄气，你只是不想再一次拥有彼此，所以躲着我而已。这绝不是怄气那么简单，因为……你将我整个人都拒绝在外。
　　但是天青，现在除了你之外，我还能拥有什么？

　　也是巧合，两个人降下来的地方正好是海边城市——即墨。
　　云天青稍稍有点恍惚，这已经是第几次到达这里了呢？第一次的时候是和玄霄还有大师兄，然后呢？是和夙玉的那一次？那时候虽然和师兄决裂，但却并不是真正的结束。然后就是这次了吧？
　　虽然没有死去的那时也曾经来来回回经过几次，但是都已经没有多么深刻的印象……
　　三次到来，三次心境。物是人非事事休。

　　玄霄知道云天青常爱喝几杯，也就没有去客栈而是去酒家。
　　两个人席地而坐，面前的矮几上很快就摆了几个酒壶。
　　“天青，这样喝对身体不好。”玄霄在一边说。云天青那哪里是喝酒，就是仰脖直接往肚子里倒。
　　“没关系，我现在的身体怎么会连这么点酒浆都受不了。昨天见到莫离师叔喝酒的样子，忽然想起自己似乎很久都没有试过倒酒的滋味了。”
　　玄霄轻巧拿下他的酒壶：“就算要尝试倒酒的滋味也不必如此，你已经倒了几壶？这酒后劲强易醉，还是不要多喝的好，不然一会儿如何御剑？”
　　“说的也是，师兄这次教训的对。”不再那么猛的喝酒，云天青开始坐在那里，举着筷子对几盘菜发呆。
　　而玄霄呢，则是坐在一边对着他发呆。
　　酒家中几乎满屋的客人，就属他们两个最奇怪。
　　“天青，到底我要如何——”玄霄忽然抓住云天青的手。
　　云天青抬头看他，一副木然的表情。
　　“怎么才能让你活过来？”
　　人未死而心死，为什么他们一定要走到如今？
　　云天青低下头。并非他不想活过来，但是慢慢的疲惫充斥着身心，他连装下一分爱情的地方都没有，又要如何去爱他？

　　这时酒家的帘幕被揭开，两人几乎同时松手握住剑柄。
　　好重的妖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