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剑>千秋岁》沉沦荼靡

70、梦倾魂断

　　的确，所有人都清楚，连玄霄都有些懵懂的明白。
　　“莫离……”纵使赞赏他的这种为派牺牲的骨气，九天玄女也不得不秉公处理：“你该知道，此次天罚本由琼华一力承担，而其余八派则是兢兢业业以时光消弭怨气。但如今……你用计令八派承担的琼华全部的孽，这债便要报到你身上。”
　　“我知道的很清楚，我也等着你来报。”莫离伸展开双手：“你可以随时动手，我绝对不会反抗。”
　　“师叔不可！”云天青想挣脱镜冲上前。
　　“玄霄也认为不可。”他忽然出手，紧紧抓住莫离肩膀：“若莫离师叔受天罚，岂不是我琼华向仙界低头么？它仙界如此狂妄自大不知进退，琼华也不必再向它低头！”
　　九天玄女沉着一张容颜：“玄霄……你是在太过狂妄，今日莫离以身相殉，我本拟放过琼华。但琼华众人皆可放过，你以为尔等在劫中者也能脱罪吗？”
　　莫离眼观鼻、鼻观心，他要做的已经做到，其他已经不是自己该在意的事。
　　玄霄羲和剑直指九天玄女：“上神又如何？别以为我就怕了你！”
　　要和天神动手吗？镜摇头，这个玄霄啊，也不知道是本身这么狂傲呢，还是说被羲和附体之后才这么狂傲？
　　他低头，指尖凝起一点寒星，又很快消隐。连现在的自己都能做到这一点，更不要说九天玄女。自己明明有仙法可以暂时令玄霄的神智恢复清明却不那么做，现在的天神也确实都不以守护人类为本了……
　　他叹口气，慢慢放下自己的手。现在他是人类的身份，也没有说话的权力。

　　“和神族动手？你倒还是跟以前一样骄傲的性子啊。”冷哼声忽然渗入几人之间，冷冷冰冰的带着无限讥嘲却不知从哪里传来。
　　莫离身体一僵：他怎么会来？
　　九天玄女的脸色也变了，她竟然没感觉到这里还有其他人？
　　“什么人！不要畏畏缩缩，快出来！”
　　“就凭你？有那个资格对本座说什么？”慢慢浮现出的身影，除了重楼外还会有哪一个？
　　九天玄女退后一步：“魔尊！”
　　镜也退后一步，悄没声息的离莫离远一点。一是他不想让重楼认出自己，二是不想殃及池鱼。也不知道重楼这家伙是在旁边看了多久，这会儿才终于忍不住跳出来。老天保佑，这个战斗狂最好不要认出自己。
　　“重楼。”莫离柔声说道：“你还是来此。”
　　重楼不理会他，却对九天玄女道：“滚！”
　　九天玄女神色快速的变了几变，硬撑着说：“重楼，不要以为你是魔尊就可以乱来。须知此事乃天界与琼华之事，你以为你能阻止得了天罚吗？”
　　“别让我再说第三遍，滚！”重楼魔气冲天：“便是你天帝来此也不敢对我如此言语，何况你一小仙？就算天道惩戒，也与你无干！”
　　魔气冲击令长期在仙界的九天玄女脸色惨白，她连连后退：“好……重楼，我今日不与你多啰嗦。但琼华使用双剑网缚妖界的玄霄、夙瑶两人，与铸造双剑的莫离……全部必然受到严惩！就算你是魔尊，你也一样无法更改！”

　　九天玄女气势汹汹回到天上，留下琼华和这孤零零的几个人。

　　重楼一把抓住莫离的手臂：“你想做的我已经都让你做完了，你还有什么要做？”
　　“没有了。”他歪头，脸颊蹭着重楼的掌心，从未有过的柔顺：“这次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那就跟我走！”重楼想拉他离开，他的脚跟却和钉在那里一样。
　　“我走了，琼华怎么办？”
　　“琼华你不是保住了吗？！”难道他真要一直留下，留到事情无法控制了才罢休。
　　镜已经不用再抓住天青，重楼的魔火肆虐，把他们两个人团团包裹住，任何人都无法踏前一步。
　　火焰中，莫离微微摇头：“为山九仞，功亏一篑……我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
　　“天界既然已经不再理会，那么没有你，他们一样能做到！”重楼已经将她的肌肤捏到青紫色：“你到底和不和我回去？还是要我动手？”
　　“你每次都这么威胁我，结果每次都没能真的把我带走。”莫离含笑，轻轻甩脱他的掌握，反手握住他的手：“而这次，我绝对不可能离开。”
　　此生的命在琼华，此生便奉献给琼华。这是他的决定，无可更改。他爱上一个人，可惜……为何没有办法在自己身无责任的时候爱他？
　　一行清泪流下来，消失在腮边。
　　重楼一怔，不敢置信的看着她。哭了？莫离竟然哭了？他就算在十九年前的那时，也未曾流过一滴眼泪！
　　“现在想想，若是我们早个三十年相见该有多好？若是我们没有相见该有多好？那样就不会如此软弱，更不会依依不舍。”
　　如果他没有爱上他，如果他只爱上他……琼华是一座大山，压得他透不过气，却从来没想过要解脱。
　　“你……何必如此。”重楼的魔气终于慢慢消沉。说‘我尊重你的决定’吗？他说不出口啊！
　　“我们看看好不好？或者可以不用这么悲观呢。”莫离忽然一笑，努力让自己不要笑得太悲哀：“如果我们可以做到的话，或许任何人都不必死。”
　　或许任何人都不必死？是啊，到现在为止琼华还没有坠落的迹象，或许任何人都不必死的是不是？重楼不再说话，他放开莫离，却不准他离开自己方寸之间。
　　要等琼华最后的结局？可以。但要以一己之身担过琼华的一切？不行！

　　“师叔。”玄霄突然开口：“你是不是该告诉我们，到底这是怎么一回事？你做这么多，到底为了什么？”
　　“我……只为了琼华不坠。”莫离低头道：“时至如今，玄霄，你以为如何？”
　　“时至如今？”玄霄冷笑：“双剑网缚是错，琼华是错，想要得道升仙就是错！天界？天道？全部都是无稽之谈！上天不容于吾，吾何必再敬畏这所谓天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若不敬这天地，又能去哪里？”莫离喃喃：“六道众生，何人不在这天地间臣服？”
　　“那我玄霄就要做第一个！”他猛地起身：“终有一日，我要让这天地不能再困我于此！”
　　但身体硬直，忽然不受自己控制。玄霄挣脱不开，抬头怒视苍天。
　　夙瑶也在同时发现自己无法移动，有一股强大的吸力控制住她，将她引向某个方向。
　　“天道不容我等……”她喃喃：“要发我等入东海海底静思己过。”
　　玄霄也听见脑海中的声音，更加怒火中烧：“谁有这个资格！”
　　“天道有此，非我们能抗衡。”夙瑶还是那种恍惚的语气不断呢喃。
　　“天道？夙瑶，难道你就这样屈服了吗？”
　　“我？我不知道。”夙瑶低头道：“琼华是错……但错在哪里我半点也不清楚，或者我真该去想一想，天道与人道……”
　　“夙瑶！”玄霄用力挣脱：“你这是什么话！”
　　“莫离师叔。”夙瑶忽然回身见礼：“多谢师叔守住琼华，若夙瑶有一日可以回归，再对师叔行礼。”
　　“你去吧，东海……并不是那么难熬的。这是天道严惩，并非神界之事，只要你一朝悟透，自然可以脱离。”莫离抱拳：“保重。”
　　玄霄转头看着莫离：“那你……也要对我说保重？”
　　“你或者用不着这句话。”莫离缓缓道：“玄霄……你可知道我们相同执迷，只是羲和阳炎让你多了一份不该有的疯狂。所以我想知道你在东海下消弭和阳炎之气之后，会得到什么答案。”
　　“阳炎附体？这么说，你们都认为我是疯了？”玄霄猛地拔起脚步后退了两步，气势汹汹：“莫离……还有你，天青，你们都是一样的想法吗？”
　　“你并非疯狂，只是——”
　　回答他的是莫离，但是话未说到一半，玄霄已经化作一道流光，直飞东海漩涡。

　　天青怔怔的站在那里，不言不语。
　　我们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修仙问道的结局，为何不如故事里讲述的那么完美？
　　更笑痴……
　　结果十九年前和十九年后一样，无可违背的，他们必然走上分离的道路。
　　他弯腰捡起望舒，走到卷云台边去看风雪冰天。琼华的上升之势慢慢变缓，衰败的景象却并未结束。
　　一切都在持续，殿宇楼台，纷纷倾颓。
　　对……现在不是想玄霄的时候，要想办法才是正经。
　　“师叔，如何是好？”
　　“还是那句话，你想去哪里去哪里。”莫离极目下望，琼华山体在崩解，只怕很快要坠毁了。
　　“师叔，我想尽一份力！”天青站在那里不动。为什么一定要让他走？
　　“接下来没有你能尽力的地方，我自己就可以。”莫离要跃下卷云台，却被重楼拉住。
　　“唔？”
　　“我来。”重楼沉声道。
　　“……不。”莫离摇头：“这不是你可以做的事，这是琼华遭受的天罚，非琼华中人不可。”若他无法亲自……那还不是一样？
　　“天青，去转告紫英。”莫离说：“琼华我交给他，希望他吸取这次的教训，将琼华再建。”
　　“给我闭嘴！”重楼终于忍耐不住：“我和你说什么你都没听到吗？谁准你这么任性妄为！”
　　莫离转头看着重楼，吐出口气：“你跟我来吧。”

　　看他们两人到一边去交谈，云天青转向镜：“事情一直不清楚，你能详细的告诉我吗？又为什么非要是师叔不可？”
　　“好啊。”这时候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于是镜点头：“你可知道什么叫劫数？琼华必毁……这已经是神魔两界参透的未来，无可更改。但是你的莫离师叔却偏要保住琼华，不惜把自己拖入更深的罪孽中。”
　　“可是……为什么非要是师叔？我们不成！”
　　“因为他修成魔身。他不再是人类之后就已经从琼华孽债中挣脱，他是以本应在劫中却偏在劫外的身份搅合进来，你们不成。”
　　“那师叔是要——”
　　“逆改天命是多大的事情？虽然莫离已经尽量让八派承受天罚，却只能救护琼华弟子，仍然改不了它殒灭的末路。所以他只能以劫外之身一力承担，代替琼华顶下这最后的天劫。”
　　“代替琼华？”
　　“没错，代替琼华。”镜仰天长叹：“此次天罚的结果还在后面……真不知道为什么莫离会为琼华做到如此地步。”
　　“你是真的想死吗！”那边重楼却没有这么好说好商量的口气：“还是你以为我……能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
　　“除了看着，似乎你没有别的好做。”莫离垂着头：“重楼，你阻止不了我的决定。你该知道，从以前到现在，我做了决定的事情，本来就没有任何人能阻止。”
　　僵硬的身躯，愤怒的容颜，疾言厉色也唤不回他一个改变的回应。请求吗？他怎么可能那么做！忽然伸出手，重楼扣住他脖颈，慢慢加力的手微微颤抖。
　　如果……如果他留不下他，还不如亲手杀了他！
　　莫离闭上眼睛，如果他能下手的话，尽管下手。
　　“你还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有。”莫离睁眼，指尖抚过重楼脸颊：“今生在遇见你之前，我便将此身全部奉献于琼华。如果可以的话，下一世希望能够先遇见你……我便还你一生倾心。”
　　重楼手一松，已经让他挣开自己的掌握。
　　两人相对默默无言，一个低垂眼帘无可动摇，另一个面色沉重深掩痛苦。
　　“好，好。”最后只有这样一个字，重楼拂袖，卷尘离去。这次他没回头。或者这份心意原本就不该有……藏在心底永远不被发掘，只是在一边默默看着，是不是更轻松一些？他……不该爱上一个人类。
　　“师叔。”云天青几步走过来，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
　　“呵……我没事。”眉纱拍了拍他肩膀，转头：“镜。”
　　“怎么？重楼走了，你还有什么事嘱咐我？”
　　“这是江流的住处，这是我给他的信。很多事情，需要你照拂。”
　　“很多事情吗？我明白了，虽然我早晚仍会转世，但有生之年自会尽力。”镜凝重的说：“莫离……我们还有再见之日的对吗？”
　　“自然是有的。”莫离含笑应承。
　　“好，那我等着那一天。”镜忽然转身抓住天青：“我们走！”
　　“可是琼华？”
　　“交给莫离。”被镜抓住飞到一边远远的天空去根本无法反抗，他只能看着莫离最后的微笑。
　　“天青，你记住，玄霄他……”
　　莫离的话语未竟，琼华突然轰隆作响，就这样向地面坠去。
　　“莫离师叔！”

　　莫离负手于卷云台之上，剑气发散，整个身体都微微发着光。
　　“愿琼华，承此训，重立于世间正气，发扬光大……”
　　他身上的光越来越强，强到几乎看不清人影。
　　然后“轰——！”，炸裂。
　　以身相殉，剑气化作流光托住琼华下坠之势轻柔落地，一遍又一遍清洗全派的衰败之象。

　　师父……莫离此生以报，是不是全在你意料之中？或者说天道循环，这就是我必然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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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镜慢慢放下天青，也沉闷这不说话。
　　莫离，我飞蓬很少佩服一个人类，但我佩服你……
　　云天青颓然坐在地上：“现在该如何是好？怎么会变成这样。”他不懂，师叔一直微笑着说的‘没关系’‘琼华有救’就是指如此大的牺牲吗？
　　“真正的牺牲还在后面，云天青。”镜沉声：“你回去鬼界吧，或许以后十几年来发生的事情都不会是你乐见其成的。”
　　“我希望你可以给我说清楚！”云天青激动的起身：“我到现在为止还算是琼华弟子！琼华的事情无论你和师叔到底打算的是什么不是都应该说明白？不要说一半留一半！”
　　“我不需要说，有些事情你看了就知道。反正你现在已经是魑妖之体，还怕等不到那天吗？”琼华事如此了结，让他也免不得心情郁卒：“我有我自己的事情要做，你随便爱去哪里去哪里吧！”

　　连镜都如此就离开，偌大一个琼华，竟然只剩下他孤零零一个人。

　　“这……算什么？”他苦笑不已：“这样的结局，到底……算什么啊！！”
　　八派、琼华、天界、魔族、毁灭、重生……一忽之间一切都被改变！到最后呢？玄霄与夙瑶被囚东海、琼华弟子作鸟兽散，连莫离师叔都——他们拼搏到现在挣扎到现在，为的到底是什么？
　　空洞的眼看着琼华……这样的它，是否还能再站起来？

　　“天青？你不是云天青吗？”那边突然飞过来的两道人影落下，其中一个紧紧扣住他肩膀：“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死了吗？”
　　“重光长老，青阳长老。”看到他们，云天青迷茫的眼中总算有了点焦距：“还有两位长老在……太好了，太好了。”
　　“什么叫还有两位长老在？”重光抓过他：“我刚才分明感觉到莫离的气！莫离呢？”
　　云天青低下头，这……要他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