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剑>千秋岁》沉沦荼靡

69、天道惘然

　　从一开始，最重要的就只有琼华而已。
　　就算挣扎、就算苦痛、就算有了爱人，但琼华就像是刻在内心深处的一抹深痕，永远不可能淡化。除非把他的整个心脏挖掉，否则他就无法逃避自己的责任。
　　如今和八派的掌门游斗，莫离更加深切体会到这一点。就算将这么多无辜的人作为牺牲品他竟然都已经不在乎，他只要保住琼华，他只能保住琼华。

　　“莫离，当初你说愿与我等分享紫晶我们才来此，你为何要出尔反尔？”八派是怎么知道琼华网缚的事？自然是莫离透过镜的嘴巴告诉他们。
　　“出尔反尔？没有啊。”莫离淡淡道：“告诉你们这些话的是镜而不是我，你们有什麽证据能证明我说过此等言语？”
　　立刻全然无语，他们若有证据的话早拿出来了。
　　“既然没有就请免开尊口，我现在做的就是我该做的，你八派？我怎么可能帮你们颠覆琼华？就算撒谎也要有谱。”莫离几句话轻巧的推个一干二净。
　　“好！”碧玉掌门抽出佩剑：“我也不和你论口舌之争，今日就以胜负定论！”
　　“正合我意。”莫离手一翻，身周气剑纵横：“尔等远远不是我的对手，不需用真剑，就这样陪你们玩玩。”
　　“狂妄！”
　　六道人影直冲过来，将他团团包裹在内。很快便是剑气纵横、各种法术横飞在卷云台上。

　　四面的打斗完全没有影响玄霄和夙瑶，他们两人迅速关注灵气，琼华的地基摇晃，慢慢离山飞起。
　　莫离一剑逼退玉圃掌门：“看到了吗？我们的结局近在眼前。”
　　刚开始还摇摇晃晃飞的很慢，但很快，琼华就以相当的速度冲往天际。四周突然地动，明明他们在天空，却地震一般不停有东西倒下、碎裂。他们已经顾不得打斗，连忙躲避纷纷落下的碎石。
　　莫离掠到卷云台边，看着琼华急速破败的景象。大片大片的冰凌滚着雪花卷下来，墙壁团团倾倒，琼华水池里面的荷花瞬间枯萎，水结成冰。
　　一切都在毁灭，有违天道……就是这个意思吧？
　　她转身对八派一笑：“还好我们同为孽债中要承担的一群，否则还真是又添了一笔还不清的债——千方残光！”
　　除了玄霄和夙瑶，剑光竟然强大到将整个卷云台裹在里面，不肯放任何人离开。
　　毁灭吧，我和你一起，若无法再苏醒的话……

　　八派也感觉到不对头，个个想找出原因，不再缠斗。而刚刚进入琼华的阆风打眼看到这个景象就像撤出去，却被镜成功的阻在门口。
　　整个琼华，整个昆仑，全部向着天光、也向这天光下遮蔽的冤孽飞去。
　　当阆风的掌门被镜带到卷云台时，他们已经距离天光很近很近。
　　莫离转头看着镜：“很快，我们想做的就都可以做到。”
　　“很快，你就要糟糕。”莫离只看到了琼华的未来，镜却看到了莫离的未来：“我说，我和你算是朋友也和重楼有旧，所以别怪我这个时候提起来，把重楼找来吧。”
　　“不需要。”莫离略带哀伤的说：“他懂我想表达的意思，懂爲什麽我一直躲着他。你瞧，自从上次之后他不就没有再到琼华来了吗？”
　　选择了琼华而不是他，不管重楼对这个决定理解也好，愤怒也罢，终归他是让自己决定。这样也好，如果忘记他的话就更好了吧？
　　“莫离，如果重楼来的话，你可以活下去。”镜忽然拉住他，不让他去迎那道天光。
　　“一切最好就从八派承接过冤孽后结束，爲什麽还要再延续？我不希望神魔大战因我产生。”
　　“神魔大战早晚会产生！”
　　“和我有什麽关系？”莫离深深呼吸：“我在乎的一切连同我一起，消失便消失，延续便延续。”
　　镜默然。
　　爲什麽？就这样为琼华奉献一切？他从来只做自己认为该做的，却从没试过如此的奉献。
　　“值得吗？”
　　莫离回眸一笑：“你能不能告诉我哪里不值得？”
　　镜伸出的手终于放下，对于这一世几乎一切都属于琼华的人而言，做什麽能是不值得？
　　而莫离已经转身飞向天光。

　　“八派之上千年来积聚的冤魂们，顺着我打开的通道……来报仇吧。”
　　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不再是仙气而是魔气，多年来苦心修炼的魔种爆开，剑气在那天光中直接穿透。
　　冤气顺着他的剑气，争先恐后的扑出，蜂拥着要进入他的身体。
　　莫离强忍着冤障入体的痛苦，剑一指以阆风为首的八派：“你们的仇人——在那里！”
　　怨气铺天盖地飞过去的时候，他大喊：“琼华弟子！全部退开！”

　　一切，结束了。
　　八派的孽自然要由八派来报，莫离却自己担下琼华的一切。
　　在冤气攻击其余七派的时候，他在琼华弟子面前做了一个无比庞大的结界。
　　“大家都很乖。”他沙哑着声音说。冤气入体的煎熬感觉，不是轻易可以抹消的。
　　“莫离长老……”看到此情此景，琼华众人怎能不感动？
　　“新怨旧债一起了，琼华就无事了。”镜站在莫离身边。
　　“是啊，这样就不会有事。”莫离抬头看昆仑天光，又转头看卷云台上玄霄并夙瑶。
　　“他们现时如何？”
　　“虽然不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事，但很快也会明白。”镜以很快的速度看了一圈：“我说，云天青呢？”

　　云天青不在琼华这些弟子里面，他在卷云台上。
　　虽然不知道莫离师叔为何忽然如此，他却也不能去问个清楚。
　　玄霄和夙瑶在此处不可孤身为战，否则很容易出事。若没有他们双剑支持，琼华从这么高的地方直接坠落，后果不想可知。
　　刚开始还躲避反击，后来夙瑶和玄霄双双不耐烦，直接扩大了双剑的剑网，撞上的怨气冤鬼一个个灰飞烟灭。眼看他们的梦想已经近在眼前，却被这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冤鬼堵住，他们怎么可能愿意？
　　“手下留情。”天青对此事多少知道些，连忙出剑从旁打击，破了他们的剑网。
　　“天青说的对，手下留情。”莫离飞过来，开了一条通道让这些冤魂去缠其余八派的人。
　　“这些是债，不能杀，必须要还。就算杀，也要让八派去杀而不是你们。”
　　“莫离师叔的意思，玄霄不懂。”
　　什么债？什么还？到底莫离师叔将八派引来是为了什么？
　　“你很快就会知道。”莫离抬头看着：“天光到了。”
　　琼华置于天光之中，洒下的浑厚仙气几乎让下面八派的人都忘记了反抗。冤魂的杀戮结束，他们哀哭过之后纷纷在天光中烟消云散。
　　“第一次在琼华上空看到这么蓝的天，真好。”莫离仰头，长叹。
　　“这是？”玄霄这才发现天空的不同，往常笼罩在琼华上空的天总是有云在遮蔽着，此刻却是一览无余的清澄碧蓝。
　　“看到了吗？这才是琼华真正的天色，我们已经被遮蔽太久太久。”莫离拍了拍夙瑶：“下令，让琼华剩余弟子带着八派的人下去。”
　　有他的保护，风雪冰天的现象并没有给琼华弟子造成太大伤害，但是他们已经没有时间。
　　“这……”
　　“快点！”
　　“是。”
　　鉴于莫离直到此刻的所作所为都太过匪夷所思，为求琼华不会受到太重伤害，夙瑶还是照他说的去做。
　　“然后……天青，你也去吧，回去鬼界投胎，或者就是待在那里也可以。”
　　“师叔不打算让天青也背负一份？”
　　“没有必要，这是从头至尾也和你无关。”
　　“但天青不这么认为。”云天青拱手道：“若天青定要留下呢？”
　　“呵呵。”莫离摇头微笑，拍了拍他肩膀：“那么，你就与我们一起去还。”

　　天光落定，九天玄女的身影慢慢浮现。
　　自己虽然在天界见过她一次，但那时却没有此刻的威严。她是下定了决定，来惩戒琼华吗？
　　九天玄女看了一周，最后定睛在莫离身上：“擅闯神界之人，可是你么？”
　　“正是在下。”莫离微微拱手：“但擅闯一词未免太过，我只是去看看而已。”
　　“神界岂是尔等凡人可以随便去看的地方？难道还不是擅闯？”
　　“凡人当然不能随便去，但我好像离凡人还远点。”莫离似笑非笑：“九天玄女在天上时时刻刻俯视琼华，我以为琼华长老弃道从魔一事，你知道得很清楚。”
　　九天玄女神色忽变，没错……弃道从魔，这事她怎么会不知道？只是此刻对于琼华的天罚在即，她怎能让魔族捣乱？
　　“玄霄、夙瑶，尔等可知罪？”
　　罪？等待着飞升的两人齐齐愣在那里。莫离退后几步，旋身背手站在那里。
　　醒悟吧，否则……他要如何救？

　　妖如何？人如何？便是神仙又如何？九天玄女的话震耳欲聋，令玄霄几乎摇摇欲坠。
　　他……用了多么大的努力，让自己走到这一步。他错过了什么？扔下了什么？才让自己一直坚持到这里！
　　可是，最后得到的结局，就是这身为神仙的一句——众生平等？
　　他不懂，琼华铸造双剑时她为何不说？十九年前为何不说？在他们夺取灵气时为何不说？
　　仙？身为神仙就可以冷眼旁观，直到这时才一把打消他们的希望吗？
　　莫离垂下眼帘，天道恒在，人道长离……又有多少人能看透？
　　“哼……哈哈哈哈！”玄霄突然仰天大笑：“我玄霄今日既至此，天道如何，又怎需尔等代天授命？神界不悯苍生，昔日双剑网缚之时不来阻止，偏又此刻说什么我等凡心入魔？我玄霄不受你神界支使，滚！”
　　“玄霄，你再这样下去，只会一错再错。”九天玄女厉声道：“如此藐视天道、不知悔改，还说你自己未曾走上邪道吗？”
　　“天道……”夙瑶在一边喃喃：“天道便认为琼华是错的？难不成数百年来琼华所求皆是虚妄？但琼华弟子向来惩恶除奸，斩妖伏魔，难不成就一点功劳没有？”
　　“善恶行止，本无人界、妖界之分，妖不为恶，为何杀之？琼华派起于贪念，屠戮幻瞑界，与邪魔何异？”
　　几句话说的夙瑶大惊失色。但九天玄女还要再说时，却被莫离止住。
　　“你仙界代天授命，不可谓不公，但琼华一事，却不应如此宣判。”
　　“莫离。”九天玄女皱眉：“你也同为琼华弟子，按理说也应于东海囚禁千年。但你十九年前弃道入魔，修成魔身，我天界无法宣判于你。虽然如此，你也早晚会应天之数得其报应，如今又何必为琼华强出头？”
　　“强出头？并非如此啊。”莫离微笑道：“我所言皆有证据，你何妨一听？”
　　“哦？”
　　“你天界代天授命惩罚琼华，一是为琼华十九年前做下的孽，二是为千年前八派冤债，我说的可对？”
　　“……没错，今次琼华并未伤害幻暝界生灵。”九天玄女承认。
　　“那么琼华就不该受到天火烧灼，举派陨落。”莫离笃定：“你可曾见天光之上还有冤气？可曾见屠戮幻暝的孽债还卷在琼华众人身上？我们依然抛却了一切，你又如何能以此怪罪？”
　　“什么？”九天玄女定睛观看，然后惊愕不已。
　　她只是秉承天帝之命，却没有想到他们竟然已经可以脱离桎梏。
　　“你们是怎么做到的？”天道不存人道安在？他们又怎么可能罔顾这些做到这一点？
　　“天道自然有可颠覆的理由，否则的话你以为我这段时间是在做什么？”莫离淡淡道：“天道已经无法制约琼华，八派已经完全承受了他们所造的孽。现在若你天界还以违背天道来惩罚这些根本没做过什么大恶的弟子们，那么违背天道的就是你们自己。”
　　九天玄女整个都愣在那里，她从没想过自己奉天帝之命下凡来惩戒琼华竟然会有这样的结果。莫离说的没错，若真是如此的话，琼华的海底囚禁就变成了天界私下用刑，有违天道。这对于天界来说，会是更糟糕的事。或许是他们更强大的关系，对于他们的天罚便更为严厉。
　　看九天玄女的样子，莫离知道他想的没有错，天界果然不敢如此随意的就宣判某个人。
　　“看来你们还不错，最起码没有假借天道之名，去抹杀妨碍你们的人。”
　　“莫离……你果然是琼华历年来最出色的弟子，难怪魔尊都对你另眼相看。”九天玄女终于开口：“但你不后悔么？你今日的所作所为，等于将本已经脱离宿命循环的自己又拉进来！而且就算琼华可以免去天罚，也一样并非无罪之人。”
　　“我知道，我并没打算为琼华脱去所有罪名。”莫离低垂眼帘冷冷说：“但琼华今代弟子无罪，昔代弟子罪过已赎，你不要再想让他们付出什么。”
　　“但琼华众弟子罔顾天道，心中毫无善念——”
　　“毫无善念？是谁说的？你们神界这么规定吗？”莫离立刻冷笑：“若无善念当初怎么会想要修仙？起初都是多少有位众生献一份心力的意思，只是后来慢慢偏颇了正道。而毫无善念这一说就是你们神界人的认为？还真是偏激啊。”
　　九天玄女道：“随便你怎么说，但琼华众人不可能如此脱罪，必须受到惩罚。”
　　“那你就是逆天道行事。”莫离针锋相对毫不相让。
　　“你是骗不过我的，天道？琼华所作所为八派分摊，你就想瞒过去？”九天玄女非常清楚天道的界限在哪里：“你不要以为可以瞒天过海，我此刻对琼华做宣判的话绝不会有错！”
　　“只会过火。”莫离冷冷说：“今日你如宣判琼华，他日报应不降到你头上的话，我这条命送给你。”
　　这话成功的让九天玄女再一次停下，报应？这……
　　“莫离师叔，何必与她说那么多！”玄霄冷笑：“天地不仁……你天界有什么资格质疑我琼华？琼华是对是错，也轮不到你们来管！如果再不滚回天界，莫怪我不客气！”
　　“玄霄。”九天玄女沉下脸：“你实在是一错再错不可救药！就算今日无法惩戒琼华，你也一样无法逃脱罪责！”
　　“罪责？哈哈哈……可笑！你天界不肯容我我便没有去处吗？哪需要你们罪责吾等所作所为！”
　　眼看他们又要说僵，莫离挥手止住：“九天玄女，废话多说无益。你应知道琼华此刻已不是尔等可以代天授命，而它应来的灾劫，自有应劫之人承受。”
　　“你？”九天玄女忽然理解了莫离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说你要——？”
　　“是。”莫离微微笑：“双剑由我而成，如今已我一身承接琼华所余一切劫难，有何不可？”
　　“莫离师叔，不可！你明明说过，要我们共同承担的！”天青那边立刻喊道。
　　镜拉住天青，没有打算让他上前去阻止。
　　“镜！你一直知道吗？”
　　“啊……嗯。”镜紧紧拉着他的手臂，绝对不肯让他上前：“莫离早有这个打算，连他的男人都不来阻止，你又何必上去？”
　　“什么意思？是说重楼吗？”天青立刻说：“那你去找到重楼，让他立刻来阻止师叔！”
　　镜摇头：“没有必要，需要先让他选择他想选择的，否则……重楼也清楚。”
　　清楚？他不懂他们说的是什么，但是他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