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剑>千秋岁》沉沦荼靡

107、逃离不周

　　被燃尽的不止是生命，还有他们救世存世的心。

　　昔日，就算是发动战争也是为了生灵的繁衍，可是如今，自相残杀却是为了制止灭世的举动。
　　炎帝神农氏的举动让黄帝彻底伤了心，所以才会用这种办法杀出一条血路。
　　看着在前面一马当先，毫不留情挥舞手中剑的黄帝，蚩尤的动作忍不住有些慢下来。
　　他喜欢战斗，甚至喜欢到忘形的地步。但是，这绝不代表他也喜欢此种充斥着偏激、疯狂和被背叛的绝望，那种走到末路一般的杀伐。
　　眼看他们已经冲下半个不周山，黄帝挥舞手中剑的动作开始变得迟缓，却爆发出更强大的仙力。
　　“住手吧！”他立刻拉住黄帝：“你真的想死吗？别忘记对炎帝的计划我们什么都没做，就算死，也不能死在这么没意义的事情上！”
　　黄帝回过头看着他，双眸充斥着血丝黑色的眼变成一个小小的圆点，极度收缩着。
　　蚩尤见他的样子不免心惊，手掐法决按在他头上：“破！”
　　黄帝身体一震，眼神渐渐恢复清明。
　　“怎么样？我说公孙轩辕，你想死也不要在我面前要死要活的，我可受不了。”要是自己能不管他的话，就把他扔在那里管他死活！
　　“多谢你，蚩尤，我只是想得多了些。”
　　或许因为自己太软弱的关系，胜利者总是会最先软弱下来，因为他们容易过早忘记拼搏的辛苦，也没有尝试过失败的挫折。
　　“哼，你用不着谢我，等离开了不周山，各走各路，少拖累我！”
　　“不用你说，我也会这么做。”
　　“什么意思啊你？我不嫌弃你连累我就不错了，你竟然还敢嫌弃我？”蚩尤立刻跳脚。
　　“蚩尤……”黄帝无奈：“那你想让我怎么做？你不觉得你也很喜怒无常吗？”
　　“我……我看我八成是被你传染了。”蚩尤也有些沮丧：“都是你反应那么大，弄得我也有点不自在。”
　　“不自在？这样才像是从我们那时走过来的。”黄帝轻叹：“重归洪荒绝对不可，但有时会想，是不是重归洪荒之后，我们就能从头开始了？在没有不必要的战争或其他什么，吸取以前的错误，重新让一切步入正轨。”
　　“如果可以那么做的话，你早就站在你昔日袍泽那边了！”
　　“昔日袍泽？严格说起来也不算，我们最后……不还是分裂成两族？”
　　说不悲伤是假的，但说太过悲伤也是假的，到底他该以什么态度面对这一切，他自己都已经渐渐不太清楚。
　　“走吧？你还握着自己本命真元，真不想活了？”
　　“当然不是，我们走吧。”

　　也许炎帝放弃了，他们一路再没有遇上追兵，只是克制仙体的阵法仍在。
　　他们慢慢走下山，眼看快到不周山脚的范围，迎面却站出来两个人。
　　“原来是安排在这里！”蚩尤立刻战意大盛：“看我蚩尤的厉害！”
　　“等等。”黄帝制止他：“我认识他们，决不是黄帝的手下。”
　　“哦？”
　　“我去看看。”黄帝上前几步，果然是魔尊重楼和莫离，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黄帝！”重楼也看到他，立刻怒火中烧：“原来如此，这是你搞的鬼，引我们上来吗？真以为我不敢对付你！”
　　他憋了一肚子的火气正好这个时候发作，上前就要动手。
　　“等等。”黄帝立刻退后：“你看我此刻的样子，如何和你战斗？”
　　重楼这才注意到他满身浴血，仙体薄弱，似乎受了重伤。
　　“这……？这阵势是为你准备的。”重楼立刻反应过来：“这是天界的阵法，你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竟然连天界都要对付你？”
　　顿了顿，他加上一句：“活该。”
　　黄帝摇头苦笑，说不出话来。
　　“我还以为这是你认识的朋友，看来交情也不怎么样。”蚩尤在一旁嘲笑他：“怎么？是魔族？”
　　重楼打量着他的长相和武器：“你？魔神蚩尤？”
　　“你认识我？”
　　“嗯。”重楼点头：“魔族中有你的画像。”
　　“看到没，轩辕小子？我比你的人缘好！”蚩尤立刻得意地哈哈大笑。
　　重楼看他：“不过你和传闻里差很多，至少我看没有那么强大。”
　　这回蚩尤也说不出话，这小子是谁啊？这么让人火大！
　　“现任魔尊，重楼。”黄帝介绍：“而且据说，是历代魔族中最强的一个。”
　　“最强的一个？我怎么没看出来。”蚩尤立刻回嘴：“你看他现在这副样子，病恹恹的，我们魔族怎么会——咦？你身上也有伤！”
　　蚩尤郁闷，自己怎么尽遇到残缺不全的？
　　重楼冷哼，看来还不算太白痴。
　　“魔界损毁，我们也有不少折损。”莫离上前一步，声音轻柔地说：“这里也并非善地，不如我们暂时离开如何？”
　　蚩尤点头：“这丫头还有点意思，说话听着也顺耳。”
　　丫头？莫离看看自己身上鲜明的男子服饰：“我是男人。”
　　“男人？不可能！”蚩尤这时候才注意他的衣物，敢情之前注意的都是别的：“你明明身具九阴绝脉，要是男的早就死了。”
　　黄帝无语，除了战斗的时候，蚩尤还真是缺根筋。
　　“蚩尤，你看清楚，他有喉结。”
　　蚩尤看过去：“呀？还真有……”
　　他摇头，九阴绝脉出现在男子身上还能活的这么硬朗，这世道真是变了。
　　“我们走。”重楼带着莫离离开不周山，懒得和他们胡话。
　　“等等啊，我们也一起走。”蚩尤拉着黄帝跟在后面：“这世道我有很多事情都不知道，魔族的小子，还要靠你告诉我呢。”

　　不过还好重楼和莫离走得快，听到蚩尤的呼唤也没有耽搁。
　　蚩尤和黄帝刚刚走到不周山入口，眼看就要脱离克制仙体结界的范围，地面却突然窜上来五根柱子，柱间红光萦绕，将他们围困在内。
　　黄帝和蚩尤同时变色：“引雷萤！”
　　天空上一道人影悠然飘下，站在柱子顶端：“蚩尤，轩辕。”
　　“炎帝！”蚩尤咬牙：“你连上古神器都搬出来，就不怕颠倒众生轮环吗？”
　　“连六界都要不再存在，又干众生轮环什么事？”炎帝丝毫不在意自己所做所为带来的影响：“如果不拿出上古神器，怎么能对付上古的神魔两族？”
　　“炎帝，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做……”黄帝连挣扎的意思都没有了。
　　引雷萤，里面的千万点萤火就算自爆也无法全部消灭。就算只余下一个，也足以引来让他们神魂俱灭的天雷。
　　“炎帝，六界生灵还有存在的价值……”
　　“那又如何？在我看来，没有。”炎帝伸手，一个个符印从指尖冒出，落在五根柱子上：“在这个时候想的不是自己的性命而是六界苍生，论起仁爱厚德，轩辕，我的确不如你。”
　　“但你总也知道，又何必——”
　　“你也知道我做了决定就不会更改，又何必一定要劝我？”炎帝的神色忽然变得极为悲伤：“上古存活下来的人只有我们而已，没想到今日，又要送走两人。”
　　他的话语如此悲伤而空洞，下手却毫不容情。
　　在他从柱子上跃开的时候，九天雷霆从云层之外的天际被引下！轰雷阵阵，雷光彻底遮蔽了整个不周山脚，连人影都看不清。
　　炎帝飘浮在半空中，默默低头看着。
　　直到感觉到其中的仙气越来越薄弱，魔息也不再升腾，他才从眼角缓缓落下一滴清泪。
　　从以前开始便是如此，明明自己是那么的珍惜着，那么的在意着，那么的想让所有人都得到幸福。但是最后的结局总是不会尽如人意，从失望、奋斗、挣扎、怨恨直到绝望，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知道自己终究无法再振奋，选择了这样一条灭世之路。
　　想起曾经带着人类辛勤奋斗，共度艰难的一幕幕，当他真的忍心？可是不忍又如何？他已经决定了这样一条道路，便永远不会变更。
　　“轩辕，你懂我。”他低声喃喃：“我的决定何时变更过？不管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经过深思熟虑的还是偏激的……所以你实在不该来阻止我，不该来。”
　　生命的气息越来越弱，他再加上一层仙力，让惊雷更加繁密。
　　就这样让一切结束，你们死亡之后，我的心就会更加坚决。

　　但是从结界之外忽然窜过来两道光芒，一黑一红，在接触到引雷萤时化作两道蛟龙，缠向五根石柱。
　　他微微皱眉，引雷萤内部是无坚不摧，外部却极容易损毁，所以才需要自己在这里护法。
　　但是看到来人是谁，他却没有动弹。
　　是他们？很有意思。反正……
　　他看向引雷萤内：“已经来晚了。”
　　雷柱被毁掉，那些萤光也就化成片片飘飞。天雷停止了继续轰击，露出下面的两道人影。
　　黄帝头发披散开来，有半片都是焦的，趴在地上也不知道是死是活。蚩尤的模样也万分狼狈，但勉强清醒着，一只手还护着黄帝。他重重的咳了几声，哇的一口鲜红鲜红的血吐出来，整个人的神采都彻底消失不见，只剩下一脸灰白的颓唐。
　　“炎帝……你什么意思？”要杀他们还不干脆让他们彻底死去，他在耍着他们玩吗？
　　“有人来救你们了，真是很可惜，如果再早来盏茶时间，你们就不会死。”炎帝轻松地开口。六神涣散，这两人已经救不回来，死亡也只是时间问题，不需要自己亲自下手。
　　“我想看看，来救你们的人最后能做到什么地步。他们很特殊不是吗？我只是……想看看而已。”炎帝深邃的眼光看着莫离和重楼：“所以我才会自炎帝神农洞，将他们引到这里来。”
　　重楼远远站在那边，莫离冲过来，拉过蚩尤和黄帝，以极快的速度转移出克制仙体的结界之外。
　　“不用紧张，我不会伤害你们，你们可以带走蚩尤和轩辕，就算是我的一点补偿。”炎帝带着歉意：“女魃给你们造成很大困扰是不是？虽然现在死了，但是还有一点，就是琼华。”
　　“琼华？”
　　莫离脚步顿了顿，搀着蚩尤和黄帝继续走，自己和重楼两人都顾不过来，又怎么还能去理会琼华？
　　“我只是告诉你一声，琼华被我毁了，所以给你蚩尤和轩辕，就当是补偿。”炎帝眼神闪烁，看着莫离仍未回头却僵了一下的身躯，慢慢狠厉变成赞赏。
　　“告辞，希望在这个世界毁灭之前，我们还能有再见之日。”
　　两个魔神换琼华性命，值得——就算是快要丧命的魔神。至于刑天和风后的生死，和这几人也只算是暂时的同盟，想必不会那么在乎。
　　被搬出结界之外，体内有仙力的生成，黄帝慢慢恢复了自身神智。意识到自己与蚩尤竟然是被莫离与重楼救走，他有些惊讶的看向炎帝。
　　“神农，你为什么要……”
　　不想杀他们？不，不会，若是不想杀他们，又何必搬出上古神器？
　　“为什么？不要问我，轩辕，这并非是因为你。”炎帝看着他，云淡风轻的笑容挂在面容上，直挺地站在半空，显得如此青雅悠然：“我只是想看一看……我说过，我只是，想看一看而已。”
　　身体无法支撑，随着血流过多，黄帝再一次陷入恍惚的昏迷中。
　　他始终也无法明白炎帝的想法。看？看什么？
　　难道，他想看着他们如何去徒劳的挣扎求存吗？
　　炎帝，我始终不相信，你竟然会变得如此残忍。

　　就算表面上不在意这个，莫离却忍不住御剑往琼华那边去。
　　琼华被毁了吗？这个叫黄帝的家伙，为什么那么在意琼华的存在？还是说他在意的是别的？还有什么？
　　重楼皱眉：“你要回去琼华？”
　　“啊……我想回去看看。”莫离咬着唇：“如果真的毁了那——那就算了。”
　　“算了？如果真的毁了，最起码你要知道那几个人是死是活吧？”抱着蚩尤，吸收他身上的魔气，自己的身体倒是舒服了不少。
　　“你不必理会我的伤势，想那么做就那么做。”
　　莫离摇头：“这怎么可以。”
　　“我什么时候需要你这么照顾！”重楼低吼：“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可以处理，你不要理会那么多！”
　　莫离叹口气，最近的压抑终于让他受不住了？也罢，这伤势反正自己也没办法，养不养没什么差别。
　　“那你抱好蚩尤，我们尽快回去琼华。”他猛然加快了速度。
　　这还差不多。重楼轻松的紧追在后，他本来就比莫离要强得多，就算是受伤也一样。

　　飞到一半，莫离却忽然出了问题。
　　他本来一直在前面带路，眼看就能看到昆仑，他却身形一歪，直接从半空中掉了下去。
　　重楼立刻把蚩尤抛到一边，飞身下去拉住莫离，抱着他缓缓下落。
　　黄帝被这震动弄醒，发现自己正在下坠，蚩尤在自己身边一样落下，紧闭着眼睛。他立刻拉住蚩尤，就算说过分道扬镳的话，此刻他也无法无视救过自己的人。
　　看到下面远远的已经快落到地面的重楼和莫离，他想了想还是跟上去。

　　莫离双眸无神的看着天空，无论重楼怎么呼唤都没有反应，身体僵硬着，灵力也在不断流失。
　　“把他放平。”黄帝立刻说。
　　重楼看他一眼，将莫离放置在地面上。
　　黄帝屈指在莫离头上和心口弹了几下，他的症状立刻减缓，眼神慢慢恢复清明，却露出疲惫的神色，对重楼一笑表示自己没事之后，就沉沉睡去。
　　重楼抱起莫离：“跟我来。”
　　他找了间民居踹门进去，一锭金子扔出，成功让这户家人一句话都没有的跑掉，脸上欢喜跟捡了宝一样。
　　现在世道这么乱，到处都有强盗，天际昏暗，民不聊生，真难得有出手这么大方的。
　　重楼将莫离放在床上：“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你有办法？”
　　“不完全的魂魄离体，而且另外一半魂魄被人拘去，无法回归。我只是暂时切断了他和他另外一半灵魂的联系，治标不治本。”黄帝道：“对灵魂的操纵是魔族擅长，或许持有能给你更多帮助。但照我说，无论如何都要把另外一半收回才可以。”
　　“这点我也知道，如果可以收回我早就——”重楼沉着脸不再说话。
　　“无法收回？”黄帝看着他，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解释。
　　“我凭什么告诉你？”重楼仍然在戒备着他们，这些上古魔神在他眼里就没一个好东西。
　　“我想在我死之前做一件事情，能救一个人救一个人。”黄帝认真地说：“而且，这个人可能以后会拯救更多的生灵，我怎么可以吝啬？”
　　“拯救更多的生灵？哼！荒谬！我还是莫离像把他人生命放在心上的人？”
　　“不管像不像，至少你们想要活着。”黄帝微笑道：“你们的所作所为不一定是为其他人所作，但只要结果可以对其他人有好处就够了。”
　　重楼寒着脸，他是想活着，和莫离一起活下去，但是却不代表就愿意做别人的棋子。
　　很明显，皇帝现在自己没办法有所作为，才把注意打到他们身上。这么一副劝诱的诚恳样儿，当他们是初出茅庐的稚子，看不出来吗？
　　“用不着你费心，我自然会去找莫离的另外一半灵魂。”他们能做到的，自己一样做得到。况且有风后和刑天，谁要承他的情？

　　“那你最好现在就去取他的另外一半灵魂，然后融合进体内才成。”蚩尤忽然坐起身：“难道你没有发现，他的灵魂越来越弱吗？黄帝你不要做切断灵魂联系那么白痴的事情好不好？他连自己另外一半都感觉不到了！”
　　虚弱？
　　黄帝连忙恢复莫离两边灵魂的联系，果然，三个人同时感觉到莫离的虚弱程度，而且还在不断持续着。
　　“再过一段时间，这一半灵魂也会跟着流失，到时候就算你我联手也别想救回来。”
　　重楼“腾”地一下站起来，抱着莫离望琼华那边全速飞去。
　　“等等我们！”蚩尤和黄帝也一起跟去。
　　“少来烦我！”重楼低吼。
　　琼华被毁……可恶！果然是因为刑天和风后，他就猜测这两人是隐藏在琼华之下的昆仑山体中！